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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

安安

LV12 2016-11-09

【信不信我给你讲个童话?】

作者:安安

连载最近更新: 先到此小结吧,故事刚刚展开,但时间不允许了,明年六月又是一次人生转折,我已经无法再任性了。

作品简介:童话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我画给你看。
不,我不看。
那你要怎样?
你闭上眼睛就知道了。
还当我小孩子吗?不闭。
配合一下嘛。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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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09
    1
    一辆白色的列车在笔直的轨道上滑行,穿过大片农人劳作的田野,安静地驶入城区。
    “xx站即将到达,请准备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乘务员小姐清脆而礼貌的声音在每一节车厢回响。
    艾小满睁开眼睛。摘下耳机,把窗帘拨开一角,瞧瞧被夕阳涂成金红的世界。阳光毫不吝啬暖意,帮她驱散空调吹来的多余凉气,在偏暗色的空间里构架一角温馨。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似乎被氛围所吸引,不禁多看了几眼。
    远处的林木和楼宇,格局还在,也多少有些变化,几栋尚未完工的灰色建筑旁,一台高大的黄色塔吊正在工作,可能是新起的楼盘。大熊在电话里说,那座喷泉公园已经对外开放了,到时候可以一块儿去洗澡。小满对他的猥琐想法嗤之以鼻。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小满想,终于回来了呢,真好!
    景物奔跑的速度缓缓放慢,列车平稳驶进月台,乘务员提醒大家带好随身物品。小满丢开窗帘,拎起大龙猫,拿上没喝完的酸奶,跟随人潮涌出。小小的站台仿佛被突如其来的人群吓到,一下子热闹起来,它定了定神,静静地观察着,巴望他们赶快离开,以便它接着睡觉。
    外面还是挺热的,人流很快散去,小满驻足站台,深呼吸,空气干燥,没有太多喧嚣的味道,一边咂舌自己竟然能觉出如此细微的差别了。她环顾四周,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一个穿着小白棉体恤和牛仔背带裤,脚踩帆布鞋,刚刚旅行归来的少女。
    大熊很守信用地又迟到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小满吸着酸奶走进空荡荡的候车室,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大龙猫放在手边。室内阴凉安静,令人感到很舒适。她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准备好好享用手中的酸奶,结果却听到盒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表示库存告罄,大龙猫身上也没有更多了。小满顿时泄气,冲着酸奶盒撅起小嘴,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她熟练地掀开奶盒四角,把它捏平,从上往下挤一挤,然后用力吸。但这样比较费力。我为什么不把它剪开舔一舔呢?就像平时做的那样。不行不行,万一被人看到岂不是糗大了?拜托,这里除了躺在前面长椅上貌似睡得很香的大叔,难道还有其他人吗?万一他突然醒了怎么办?而且他很有可能只是在假寐,说不定正偷偷看着我呢!呵呵!你的吸引力有这么高?对哦!我的吸引力好像还真……有这么高。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小满大手一挥,不管了,颤抖吧,酸奶盒!把酸奶盒吓得就只差跪地求饶了。嘿嘿嘿,现在就让我来剪……剪……咦,好像没有剪刀哎?小满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为什么会这样?她捏着酸奶盒狠狠吸了一口,再把它“打”回原形,摆在椅子上。
    小满从大龙猫身上掏出手机给大熊打电话,按下拨打键,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然后就听到候车室里响起大熊专属经典小清新风格的铃声:“我是土豪,快乐的土豪,我是土豪,爱吃的土豪……”
    只见睡在椅子上的大叔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掉下去,然后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边摸手机,一边抬头向月台看了一眼,确定车还没到,才支起脑袋,曲起右腿,妖娆地按下接听键,“喂,小满,到了吗?我就在候车室里等着呢,赶紧的吧,我宽厚的胸膛已经为你敞开,再等等就不热乎了。”
    “哦,是吗?可我早就到了呀,现在正坐在候车室里一位大叔的后面,中间隔着一排椅子,而且他碰巧也在打电话,还穿着夏威夷衫和百慕大短裤。”小满若无其事地说着,灼灼目光却是早已锁定目标。
    大叔闻言坐起,侧身趴在椅背上,将糟乱的刘海儿梳拢至脑后,露出由长期熬夜看片打游戏积攒而成的黑眼圈,微笑因脸色而苍白,“小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说着已经踢上人字拖,慢慢挪向小满的攻击范围之外,“叔叔还要接一位美若天仙,清新脱俗,三分丽质,七分神韵的朋友,所以先走一步,祝愿你和你的朋友玩的开心。再见!”
    “叔叔等一下。小萝莉今晚无处可去,你是不是应该把她带回家呢?”小满起身,双手纠缠着可爱的麻花辫,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作为报答,我可以做蛋炒饭给你吃。”
    大叔脸色一变,飞跃长椅,直扑小满脚下,紧紧抱着她的腿,撒娇道:“小满姐~~蛋炒饭咱们改天再吃好不好?今晚还照老规矩,我请客,你随便点。好不好嘛~~”
    小满揉揉大熊的脑袋,“乖啦!”
    “那我们走吧,司机肯定要等急了。”大熊帮小满抱着大龙猫,并把空掉的酸奶盒丢进垃圾箱。
    “熊叔给你买车了?”小满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没有了,只是他新买了一辆商务别克,那台旧奔驰就闲置在家,我偶尔开出来遛遛。”
    “这么说,你考到驾照了?”
    “小看我是不是?”大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小本本,“瞧见没?看看这做工,花我好几十块呢。”
    小满一阵无语,“你说得对,我不该小看你的。”
    两人一出站,小满就看见熊叔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停在路边,跑过去拉车门,期待舒适的凉气扑面而来,但没有成功,刚要问,却见大熊打开了前面一辆车的车门,“在外面跑傻了吗?连自家的车都不认识了?”
    小满感到难以置信,眼前这辆沾满泥土,车身坑坑洼洼,布满划痕,连车前标志也断得只剩下一根棍儿,已经可以申请退休了。这真是熊叔的车吗?骗人的吧!
    小满钻进车里,大熊帮她关上车门,去了副驾驶。车内倒是没有面目全非,小满伸手摸了摸站在后窗的招财猫。问:“你把车搞成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放心吧,你熊叔的新车开起来舒服着呢,而且他现在特忙,很久都没有回家了,等他回来的时候,估计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辆奔驰,再说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大动肝火只会伤身,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是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的。”大熊取出一盒巧克力,打开递给小满,小满很矜持地拿了一颗放进嘴里,一股特别的苦味席卷味蕾,“话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能把它折磨成这样?”
    “丧尽天良的事情,怎么能我一个人做呢?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还有你的游游哥哦。”大熊贱兮兮地说。
    少女的心思瞬间纷乱,如一树粉白的海棠,在习习晚风中,碎碎的花瓣斜斜委地,经一夜春雨,再无迹可寻,留待明年复见。
    主驾的椅背缓缓降下,伴随着一道平淡的声音,“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只是一段时间的魔鬼训练而已,为了让它进化成五手奥拓。”
    小满把大龙猫拉至膝上,拨弄它毛茸茸的耳朵,“小女子才疏学浅,不懂两位少爷别出心裁,劳烦解释一二。”
    “如你所见,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对我来说,它现在这般模样有一种苍凉悲壮的美感,而大熊则觉得这样既省去了洗车保养的费用,又能掩人耳目,降低他被盯梢绑架的风险。”子游手中合着一本《一个人的朝圣》,显然之前等待的时候一直在看。
    “绑架?认真的?”小满将信将疑,敢情他俩开着奔驰练车去了。
    “当然不是,那会有人盯上他这样的土豪?”子游偏头看看正在抠脚的大熊,然后继续注视小满光洁的下巴。
    “我就知道。”小满掠一眼大熊,并不觉得怎样,毕竟习惯了,他要是中规中矩才不正常呢。
    小满从大龙猫身上掏出一块绣着樱桃小丸子的粉色手帕,细细擦拭它的眼睛,对一侧冗长的目光恍若未觉。
    “唉!”大熊抱着巧克力长叹,“瞧瞧人家,一见面就自动开启虐狗模式,夫唱妇随,尽欺负我这孤家寡人。”
    “我们有吗?”子游煞有介事地问。
    “没有啊!”小满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两条小辫甩动起来可爱极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我要坚强,化悲愤为食量!”大熊拿掉盒子里的栅格,仰头就往嘴里倒,鼓着腮帮子用力嚼,含混不清地说:“人生……就……跟……这巧克力……一样……老苦了。”
    小满和子游嬉笑着,大熊灌了几口水,感觉腻得舌头都伸不直了。
    “咱们去吃点东西吧,看大熊吃这么香,我也有点饿了呢。”小满提议。
    “好啊,去哪儿呢?稻荷前?”子游把椅子升起来。
    “去Hello Kitty的小屋吧,上次就错过了。”小满眼睛发亮,闪烁着萌系少女的光彩。
    “瞅瞅你们那品味,”大熊对小满和子游的想法表示不屑,“子游,开车,去六六六。”
    “我已经在寻找钥匙孔了,Boss。”
    车子启动了,听声音,发动机的状态还不错。子游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小满,你肯定疑问我为什么成了大熊的司机吧?”
    “其实你心中已有眉目对不对?”大熊言之凿凿,“没错!我用一百本精装图书作为筹码诱惑他。”
    “我当然毫不犹豫地就从了。”子游正色道。
    “我还以为大熊要给你发工资呢。”小满对子游说。
    “我又不是很穷,赚工资干嘛?”子游反问。
    “说得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情中人。”一提到钱,大熊就显得有点激情澎湃了。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很抱歉。我是直男。”子游语气委婉,似乎真怕伤了大熊的心。
    “喂!”小满呲牙咧嘴,张牙舞爪,虎声道:“本小姐还在呢!去如果你们再讨论不健康的话题,信不信我喂你们吃蛋炒饭?”
    一听到蛋炒饭,子游和大熊立刻噤若寒蝉。
    子游:“哎,大熊你知道吗?专家说,每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大熊:“怎么不知道啊,我还听专家说,每天一鸡蛋,春风常满面呢。”
    子游:“哦,是吗?那要是苹果鸡蛋一起来,功效岂不堪比金坷垃?”
    “停——”小姑奶奶发话了,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真怕哪天我就被你们给带坏了。”
    大熊接上话:“瞧你说的,像我们俩这样的大好青年,除了传播社会正能量,其他啥也不会呀。”
    “兄台所言极是。”子游在一旁附和。
    “行了,别吹了,你们刚才说的六六六到底是什么?”小满问。
    “一家我投资的小店而已啦。”大熊谦虚地说,“主要经营撒尿牛丸,鱼丸,狮子头,豆腐卷等,学名麻辣烫,不但有特色六元麻辣烫,而且三人行还打折哦。”
    “大熊,我离开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抛却所有,对麻辣烫情有独钟。”
    “小满,这是大熊的第一次投资,而且已经开始盈利,对于他波涛汹涌的炫耀之心,我们应当表示理解并施以配合才对嘛。”
    “嗯嗯嗯。”大熊点头表示认同,“别说我情有独钟,小满你平时吃的也不比我俩少吧?”
    “嗯?”小满眼光一转,“我吃点麻辣烫怎么了?每次不都是你们拉我去的?去了我就忍不住啊,忍不住就得吃,到头来你们还嫌弃我,坏人!”
    两只小粉拳一揉眼,少年们立时招架不住了,大熊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看看小满,有看看沉默的子游,手足无措。
    “行了,别装了。”子游看不下去了。
    “哎呀,被拆穿了!”小满移开拳头,吐着舌头傻笑。
    “大熊,你找找看还有没有棒棒糖,给她吃一颗,让她安静一会儿。”
    “对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大熊乱翻一气,总算找到几颗。
    “游游哥喂我。”小满撒娇。
    大熊把糖剥好递给子游,子游再送到小满嘴边,小萝莉吃到糖,脸上透出傻白甜一般的满足,变成了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
    此刻的大熊浑身上下写满了悲伤,“看这都秀成啥了!我一被虐的还得帮忙!”
    子游浅笑,“如果你能把上课抠脚,下课挖鼻屎,一星期不洗头,半个月不换衣服,一条内裤正反里外穿一个月的习惯都改一下的话,我保证你三天之内告别单身汪的苦逼生活。”
    “别这整天胡思乱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好好开车,咱们去Hello Kitty的小屋。”
    “不去六六六了吗?也好,毕竟那里总是比较吵。”

    几个小时之前,大熊卧室的阳台上,他和子游一丝不挂地躺在迷你泳池里。
    大熊:“小满七点左右就到了。”
    “嗯。”
    “艾姨走了。”
    “上哪儿……”子游从书叶间抬起头,“什么时候?”
    大熊好像突然哪里发痒,挖挖鼻孔,又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最后,在水下某个要紧的去处挠了挠才算痛快,“应该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昨晚我爸妈视频聊天的时候谈到一些。总之,看她情绪如何,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尽量安慰她。”
    “不,安慰什么的最无用了,她开心的时候有我们陪着,难过时也一样。她很坚强,最需要的不是怜悯与爱护。”
    “她暂时应该不会和我们说这件事,所以,放宽心吧。”

    小满趴在窗边,糖已经吃完了,天空的亮色只剩一角,大地上多彩的亮色才刚刚出现。她看到一位大爷,运动装,戴着大耳机,在灯火弥漫的人行道上慢跑。小满想,这位大爷肯定不一般。或许是被盯着看久了,大爷开始还击,小满就冲他做鬼脸,大爷一看,炸了,竟然比出中指,一个不解气,又比出一个,然后,“砰!”装上了路灯。大爷摸摸脑瓜,嘿,没事儿!但是,路灯“吱吱呀呀”地倒了,大爷傻了。路灯的死亡无法引起轩然*,人们唏嘘着,发出几声惊呼,看看热闹也就散了。大爷长久地伫立,天际把最后一点余光让给他,成为一抹沉思的亮色。
    小满从窗边撤下来,捂着嘴偷笑,却从小肚皮里发出声响,“游游哥,开快点好不好?小满饿了。”
    “已经很快了,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到。”
    窗外,一个小男孩骑着童车“吭哧吭哧”冲到了奔驰前面,回头大喊:“奶奶,奶奶,我超车了!”上了年纪的奶奶在后面边追边嚷嚷着:“小兔崽子,跑那么快干嘛!”
    小满静静地看完这一幕,说:“萧子游,今晚我去你家吧?”
    这话一听,子游有点心猿意马刚想答应,却瞥见大熊对他拼命地摇头,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转口说:“小满乖啦,毕竟我的驾驶证也是好几十块买的,虽然是大熊掏钱,但被警察叔叔逮到……”
    话未说完,小满已经像猫一样钻进他的怀里,夺入了方向盘的控制权,一脚油门踩到底,发动机跟灌了*似的,歇斯底里地轰鸣,貌似破旧的车子骤然冲出,强大的气浪差点儿掀翻路边女孩的裙摆。疯狂的奔驰感到热血流遍身体,一下子泪崩了,妈的!憋屈了这么久,老子终于能够大展雄风了!哇哈哈哈!
    一道道彩色从挡风玻璃上滑过,子游干咳一声,稍微挪动身子,好让小满坐得更舒服些,“呃,那什么,其实我今天没有戴眼镜。”
    “你出门从来不戴眼镜。”
    “呃,是吗?哈哈,我忘了。”
    “技术不行就直说嘛,我又不会笑话你。”
    子游没有说话,两人第一次贴的这么近,少女身上的牛奶味挑逗着他的荷尔蒙,他既不敢乱动,又不敢想入非非,生怕蠢蠢欲动的小兄弟闯下大祸。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朝副驾驶看去,大熊竟然没有对刚才的一幕做出任何评价,这不科学。
    其实还是蛮科学的,大熊趴在椅背上,对着窗户,肩膀起伏,怕是被虐哭了。子游完全可以脑补出大熊内牛满面,涕泗横流的凄惨场面,心里很不是滋味。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安慰,大熊已经正襟危坐,脸上多了副墨镜,摊着手自言自语:“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什么嗯没有看。”给自己剥了颗糖,边吃边说:“小满,没想到你车技这么好!”
    “谢谢叔叔夸奖!平时没有机会开车,都生疏了。”

    Hello Kitty的小屋是幢楼,一层主营芭比,兼顾其他各种毛绒玩具;二层鞋服,有数不清的公主裙和洛丽塔;三层售卖甜点和饮料,在座的基本都是女生,也有几个男生靠在女友怀里玩手机;四层有许多不同风格的房间,我们的三人组正坐在森林系主题里,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口味的布丁和芝士,还有形状各异的杯糕,超大号的奶昔和红豆冰。
    萌系的猫女郎为子游送来鲜煮的卡布奇诺,被三人的食量吓了一跳。子游只随便吃了点,就靠在沙发上啜咖啡,看小满吞芝士,大熊喝布丁,琢磨他俩明天会不会暴涨三十斤肉肉。
    小满看样子吃的差不多了,抱起奶昔喝下大半,然后呆呆地望着桌面,似乎沉思,又像在等待什么。大熊和子游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预感到有事情要发生,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嗝——”
    小满打了个饱嗝。
    子游含笑,继续喝咖啡。大熊几被雷倒,“哎呦我去,大兄弟这是吃饱了?”说着把布丁倒进嘴里。
    小满害羞地低头,捂着脸,垂下眼帘,又是冗长的沉默,才轻声说:“妈妈去世了。”
    子游被咖啡烫到舌头,大熊开始剧烈的咳嗽,事情出乎预料,但也没听谁说布丁不会呛人。这时的房间反而异常安静,像窗台上的几盆多肉,子游知道那是悲伤的气场。他为大熊递上纸巾,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那你告诉我,我可以不哭吗?我可以笑吗?”
    “为什么不呢?艾姨肯定不希望你整日悲伤,我想你已经做得很好。”
    “可是爸爸也走了,剩下我一个人。”
    子游放下咖啡,把一整盒糖都倒进去,快速地搅动,“艾叔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一定有无法抗拒的理由。”
    “还有,”大熊改用勺子挖布丁,“你永远不是一个人,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大熊叔叔和游游哥,除非我找到女朋友,否则……不行不行,说不定哪天女朋友就来找我了呢?哎呀,反正你懂我意思的。”
    大熊叔叔和游游哥指的是两只蝌蚪,小满每年都会养两只,子游送的就叫游游哥,大熊送的就叫叔叔,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子游端起咖啡,还没到嘴边就闻出糖放多了,喝一口,果然甜到掉牙,可他还是想喝。
    小满把整张脸都埋在杯子里,有莹润的东西消失不见。她放下奶昔,抬起头,柔和的灯光环绕脸庞,两颊如玉兰花瓣,清唇弯弯,“咱们抽个时间,回村子看看吧?”
    “确实好久没回去了。”子游笑道,“下周三怎么样?天气预报说会下雨。”
    “你在开玩笑吗?天气预报?还是让贫道来算上一卦吧!”大熊左手托着布丁,右手掐指推衍,俨然大师风范。
    “这件事等小满安顿下来之后再说吧。”子游转问小满:“你有什么安排吗?”
    “都安排好了啦,姑姑特地把她家的老房子翻新了给我住,学校方面也打过招呼了,到时候直接去上课就行,至于是他方面,想让你们担心也没机会呀。”
    “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富婆果然是不能小觑的。”大熊深以为然,“富婆怎么能住老房子呢?还是来我家吧,房间宽敞明亮,床又大又舒服。”
    “哎,大熊,熊叔珍藏的那盒……”子游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还被大熊给打断了,“哥,大哥,别,千万别说,小满会把咱俩大卸八块,清蒸红烧爆炒,然后倒进下水道的。”
    小满好奇,“你们在说什么啊?把我形容的那么可怕。”
    大熊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游游哥,告诉我嘛。”
    “不行,少儿不宜。”
    “人家明明不小了。”
    大熊的目光扫过小满胸前,,嘟囔道:“一点儿也没长大好不好?”
    “大熊叔叔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子游黑着脸说:“他精虫上脑,你别理他。”
    小满缓缓起身,笑颜如花,说:“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暴力点的手段。”
    两位少年抱成一团。无形的杀气令他们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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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12
    2
    数月前……
    这里的夜空看不到星星,今晚的颜色又比较深沉,月亮化作一团离散的光,被几层雾色笼罩,大块的黑云快速游走,做战前最后的准备。
    学校门口聚集着许多翘首以盼的家长,小贩们整装以待,沿街的一些奶茶店,快餐店也正等着今天最后一波生意的到来。马路上的车辆已经大大减少,虽然看起来还是车水马龙的样子。
    风送来放学的铃声,高中生们也跟着飘出门外,街景开始蠕动起来,怎么看都像一滩奇怪的烟火。无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他们身上的朝气大多从此刻开始迸发,到睡前结束,沉寂在不知名的地方。
    少女在路边张望,但没有发现爸爸的身影。她穿着学校的春季制服,腰间架着俏生生的裙摆,纤细的腿上裹着黑色的天鹅绒*,精致的方口皮鞋暖足,在霓虹灯下只剩一具得体的线条,其余的全部模糊了。爸爸没有来,恐怕又是临时有事耽搁了吧。小满不会怪他,因为他也不想这样,做个不守信用的父亲。只要他有时间,肯定马上跑回来和家人待在一起,做什么都好,即使无所事事也令人心情愉悦。
    小满迈步离开,准备打的回去。一辆白色法拉利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车窗敞开,驾驶座上是一位穿着卡哇伊睡衣的女子,一把长发胡乱扎成马尾,笑眯眯地招呼小满。
    “姑姑!”小满惊喜地叫到。
    “快上来吧。”姑姑的声音还像少女一样轻灵。
    姑姑平时很忙,需要到处飞来飞去,偶尔住在小满家,拖着一个大旅行箱,一半放睡衣,一半是各种精工细作显身材的小衣服。姑姑的腰身曲线近乎完美,令小满羡慕不已。在小满的印象中,姑姑不是在补觉,就是喝着咖啡敲ipad,常常趁她睡熟了,小满偷偷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试试这个,试试那个,臭美一番,再叠好放回去,虽然瘪瘪的胸前让她尴尬不已。其实她更喜欢轻手轻脚地摸到姑姑床边,仔细端详那张玲珑剔透的脸庞,伸手触摸羊脂色的肌肤,像热巧克力一样,忍不住想咬一口。或者鼓起勇气,在姑姑丰满的胸部摸一把,被惊人的弹性吓得脸红心跳,刚想逃跑,迷迷糊糊的姑姑已经把她拉入怀中,小脑袋揉进高耸的双峰之间,喃喃自语:“小笨妞,敢来欺负姑姑……嗯,让我抱着你睡一晚……嗯……”小满也不敢乱动,怕再扰了姑姑的睡眠,只好静静地当一会儿抱枕,嗅着温暖馨香的味道,等姑姑深赴黒甜,慢慢脱身离开。
    “姑姑这次来我家蹭床,是要到哪里去呢?”小满坐在后面,把书包取下来放到一边。
    “原本我在新加坡,准备到你爸那边去,结果他一个电话把我拽到这儿来了,于是我就美美地睡了一觉,噢,对了,我还没洗澡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老闻见一股香味,姑姑果然是天生丽质啊!”
    “吼吼吼!小满你真爱说实话。”姑姑仰天大笑,把油门踩得一喘一喘的。
    “注意形象了,姑姑。”小满提醒道。
    “没关系的,突然心情很好,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带你去,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爸的。”姑姑冲着后视镜里的小满眨了眨眼。
    “我吃过饭了,现在有些困,而且明天又不是周末,要早起的。”
    “唔,小满好辛苦哦,让我给你一个惊喜吧。”
    小满直起腰,期待地瞪大眼睛。姑姑清清嗓子,说:“我已经帮你请了很长时间的假,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直睡到太阳晒屁股,然后我们出海,去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地方。帽子,防晒霜,照相机,比基尼什么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咦?为什么?明天既不是愚人节,也不是六一儿童节,为什么要给我请长假,带我出海呢?”小满不解,又突然想起什么,“啊,我知道了,明天对姑姑来说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吧?所以想找个人一起度过。”
    车子骤然停下,小满措不及防,撞上了前面的椅背,抬起头问:“怎么了?”
    姑姑不答反问:“小满,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儿吗?”
    “当然是了!”小满扬起眉毛,说的理直气壮,“姑姑干嘛这样问?”
    “哦,你不是晕船吗?我怕你到时候吐的站不起来,提前给你打打气,刚才你已经做出了承诺,不许反悔,否则我就把你变成猪娃娃。”车子重新启动,姑姑明显有些恍惚,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有个猪娃娃当抱枕,貌似也蛮好的呦!
    “哈?什么嘛!姑姑最讨厌了!今晚不让你睡我的床!”姑姑的话让小满涨红了脸,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别人家的小姑娘在船上对着相机大拍特拍的时候,她正趴在栏杆上“哇——”旁边的海鸥见了都于心不忍,默默站远一点。
    姑姑的笑声和小满的抗议声在车厢里回荡着,霓虹灯渐渐消失,露出一小片一小片朦胧而纯净的暖黄,白色的车身如幽灵一般,又仿佛羽毛飘过静谧的街道,它所承载的,是快乐吗?

    法拉利停在车库,司机和乘客早进了屋,柔软的灯光自窗口溢出,惊动了庭中一家三口的园艺雕塑,它们相视一笑,又闭上眼睛。
    这是一栋普通的欧式别墅,爬山虎统治了大半的墙壁,和周围风格迥异的建筑比起来,并不引人注目。附近人家稀疏,空间颇为宽绰,以亭台山水,花园广场巧做填充,志趣不凡。
    小满缩在鸟巢沙发里,翻一本《书上的伯爵》,宽松的浴袍笼罩身体,青丝柔顺,依偎在胸前。方才她和姑姑一块儿洗澡,在浴室里闹腾了好一阵子,这会儿困意消去,明天还可以尽情赖床,索性晚些再睡。
    姑姑端来两杯热牛奶,一杯放在鸟巢边的小桌子上,然后径自去打开落地窗,风灌进来,室内的温度立刻降下许多。远处是无尽的黑暗,天与海混淆不清。
    “下雨了。”姑姑说。
    小满合上书,翻身趴着,牛奶捧在手里,一边喝一边好奇地看着姑姑,她今天有点怪怪的。“那就快进来吧,不然要感冒了。”
    “毛毛雨,不要紧的,好久没有这样独自待在雨中了,让我安静一会儿。”说完,就跑到阳台上发疯去了,忽然又闪回一颗脑袋,说:“忘了告诉你,你爸爸今天没回来,就是因为天气不好,航班延迟,明天才能到。”
    姑姑的身形融入到风声雨声中去,小满把空杯子放下,搂住一颗蛋,下巴垫在毛茸茸的蛋壳上面,愣愣地出神。这么简单的原因,爸爸干嘛不直接打电话告诉我?他临走时说此行至少要一个月,现在连半个月都不到,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呢?妈妈也是如此,一周前离开时,照例未曾告诉我她将前往何处,几时返回。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黑帮大佬?神秘卧底?超级杀手组合?
    小萝莉咬着大拇指,心中深以为然。
    此刻的阳台上,姑姑伫立眺望,雨滴遍吻秀发和脸颊,丰茂的树林沙沙作响,有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传来,渺小的灯塔永不熄灭,在夜里照向未归的船,手中的牛奶已经凉掉,美丽的谎言编织未完。

    夜深时,雨声大了,爬山虎抖抖藤条枝叶,召集大家嗨起来。小满虽然没有听到植物们的狂欢,但她确实还醒着,水滴坠落的音符环绕在耳畔,微弱而急促。姑姑又睡着了,小满享受着温暖的臂弯,眉目清浅,鼻翼翕动,脑袋里好多事翻涌不休。
    不经意间想起妈妈,那天她离开时,素白衣衫,云鬓微斜,提一口竹编小箱,仿佛一朵蒲公英,静悄悄地远了。门外,许伯正在车上等她。许伯是个很守时的人,左脚稍有点跛,平时若不注意,很难看出来。他做家里的司机已经好多年了,去翻翻相册,不少照片中都有他的影子,其中一张是小满躺在摇篮里,旁边坐着一个消瘦的女孩,是许伯的女儿,当时才十岁,现在跟着妈妈做事。许伯说那张照片是他拍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许伯喜欢给小满讲笑话,一大一小常乐的脸疼,以至于后来小满一想起许伯教她开车时故作严肃的脸,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黑暗中,小满咧了咧嘴,听着雨声又大了些,姑姑侧过身子,手脚都压在小满身上,柔软而硕大的胸脯挤得她喘不过气。小满动动脑袋,把鼻子挪出来,又伸手把被子盖好。
    有一次,姑姑鬼使神差地把妈妈的衣服拿来套上,对镜自怜,以袖掩面,一副凄清愁苦的样子,施施然从小满眼前飘过,弱弱地问:“小满,你且看我,可像那潇湘馆里的林妹妹?”
    小满道:“比着大观园里的姐妹们,怕是一个也不像,若说那没吃饱的刘姥姥,少也有七分神似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哎呀!娘娘发威了,快跑啊!”
    姑侄俩追追打打,玩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倒在沙发上歇息。忽然,姑姑又开口夸起身上的衣服:“小李子师父的手艺真是不错,选材用料,纹饰针脚,都没得挑,款式不新不旧,简单清丽,正配你妈妈寡淡的性子。”
    李叔叔是苏州人,和妈妈同乡,生的白净,说话声音很好听,每年都要来家几次,给妈妈送衣服。李叔叔的师父是个谜,姓甚名谁一概不知,只晓得是位老裁缝,妈妈并不愿多谈,只是很尊敬他,每逢佳节都要送花过去,花随时变,但其中必定藏着一朵丁香。妈妈喜欢丁香,书房里总插着一瓶,寥寥几枝。她曾对小满说:“这花就像我一样,热闹不得。”
    雨大概停了,小满在姑姑怀里寻到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植物们也散了,爬山虎透过窗帘的缝隙奇瞧瞧熟睡的人儿,又看向没有形状的海,抖动藤条枝叶,水滴如玉珠坠裂。

    草儿摇它的叶子,炫耀昨晚新得的珍珠,阳光温和地像一杯陈酒,让爱慕者倾心沉醉。美丽的厨娘今天不用工作,正在家为自己料理精致的早餐。
    小满醒来,姑姑已经起床了,她就以各种姿势赖在床上,把毛绒玩具搅得满床都是,直至感受到阳光的暖意,才睁开眼,觑见被拉开的窗帘,外面明晃晃的一片。好天气是可以感染心情的。小满站在玩具堆里伸了个大懒腰,展现出少女青春洋溢的曲线,阳光用淡黄的琉璃色为她勾边。洗漱完毕,头发简单束成马尾,换上白色的家居服,一双柔软的拖鞋轻轻踩在客厅的木质地板上,像猫咪那样没有一点声音。姑姑躺在摇椅中,敷着古怪的面膜,正浏览一本时尚杂志。
    “有空看杂志,今天很清闲吗?”小满问,姑姑这幅模样和平时的画风相去甚远啊。
    “啊!你总算起床了,”姑姑丢开杂志,惊喜地握着双手,“赶快去做早餐好不好?再不吃点东西的话,我就要成为第一个把自己饿死的人了!”
    姑姑,能不能专业一点?你都快饿死了,还有力气卖萌?这不科学啊!小满默默吐槽了一番,说:“咦?美厨娘今天没有来吗?”
    “哦,是这样的,她说很久没有享受一个人的早餐,午餐和晚餐了,听起来好可怜,所以我就让她休息了。”
    “好吧。 ”美厨娘一般是和大家一起用餐的,时间久了,言行举止倒也不拘束,可她毕竟是外人,心中多少会有芥蒂。小满挽起袖口,系上围裙,问姑姑:“你想吃点什么?”
    “吐司面包,培根,水果沙拉,蔬菜汁,再加一个水煮蛋,嗯,就这些吧。要我帮忙吗?”姑姑看小满准备食材,跃跃欲试。
    “您老等着就行了。”小满把面包切片摆盘,放入微波炉加热,“最好先洗把脸,擦点乳液。”
    半小时后,姑姑终于退出了盥洗室,经过客厅,餐桌上已经备好她的早餐,小满却不见踪影。面包散发着香甜的味道,即使只是简单的诱惑,此刻的姑姑也无力拒绝。这时,一缕奇特的,令人心醉神迷的香气无声无息地掺和进来,姑姑伸向面包的手停在半空,“这个味道……火腿?不对。难道是……”
    小满默默地出现,默默地將手中的泡面放在桌上。
    “天啊!家里怎么会有泡面的?”姑姑在惊呼同时,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口水流出来。
    小满吐吐舌头,神色里还有点小炫耀,解释道:“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啦,仅此一桶,绝对私房货哦。”
    “真的吗?”姑姑拿火花四射的眼神逼问故作镇定的小满,猛然不顾形象地冲向小满的卧室,随手扎的发髻立时四散凌乱,胸前的柔软跳动起来宣告自己的伟大,“泡面,我来了!”
    背后气急败坏的小满快步跟上,小脸红扑扑的,“姑姑不要啊!”
    面包片兀自施舍着自己的体香,翡翠般通透的蔬菜汁享受着无所事事的阳光,一副飘然物外的样子,太阳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很傻很天真,窗旁的爬山虎眯起眼睛,瞧瞧庭中幸福的一家三口,吸一口阳光,默默遵守亘古的约定。

    “真的要出海吗,姑姑?”小满甩着绿色的碎花裙角,不情不愿,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
    “你觉得呢?”姑姑一直在调试手中的DV,想拍出一张美到惊世骇俗的照片,却不得要领,结出一堆嘴歪眼斜的果子。
    “啊?!”小满实在不敢想象未来几天的生活,“姑姑,你看我晕船那么厉害,万一吐死怎么办?所以……我还是不去吧。”
    “嘿嘿!这可就由不得你了。”姑姑狡黠一笑,“你说要是你妈妈知道你私藏泡面……”
    小满苦瓜着脸,心中默念:哼!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小人得志!
    “好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是真有很重要的事,你必须到场。”
    “什么重要的事啊?神神秘秘地,到现在都不告诉我。”
    “谜底明天揭晓,肯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姑姑捏捏小满的鼻头,“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不知道啊。”小满抚平宽边大草帽的帽檐,“你应该去问Lonely。”
    “她已经走了呀。”
    “哦,那就是搞定了。Lonely虽然寡言少语,但工作能力绝对没的说。”
    姑姑瞥见不知何时摆在门口处的紫色印花小旅行箱,“嗯,看出来了。”
    小满也扭头看了一眼,Lonely习惯将大箱子带到出口,小背包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比如大龙猫,小姑娘寻视一圈,在背后发现了它,正望着空气发呆,小满抱起它圆滚滚的身子,问:“我们现在就出发吗?不要吧,快十一点了哎,外面好热的。”
    “从现在起,我仅代表你妈妈,剥夺你卖萌的权利,不许撒娇,不许黏人!听党指挥跟党走!”姑姑义正言辞地说道,“带好你的行李,我们即将驱车前往码头,请做好晕船的准备。还有,你许伯最近很忙,起码去的路上不会出现,不过不用担心,有我照顾你,至少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不会把你弄丢。”姑姑拍着胸脯,“怎么样?够意思吧?”
    “呵呵……”
    白色的法拉利缓缓驶出庭院,穿行在大红大绿之间,天空一碧如洗,连绵不断的棉花糖拥拥挤挤,近在咫尺的蓝海风平浪静,有孤船仿佛定格的画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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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丁大悲

    丁大悲

    LV1 2016-11-14
    文字有一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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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14
    不多言,谢谢!

    丁大悲:文字有一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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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14
    4
    炫白的快艇箭射而出,引起少女阵阵尖叫,狂啸的内燃机,翻腾的海浪,惊飞的鸥鸟,远方的汽轮,一切都代表着旅程的开始,稀松平常。
    “啊——”小满扶着栏杆大喊,莫名的兴奋,帽子早被风吹掉,黑绸般的发丝舞动不休。
    不过姑姑可就有点狼狈了,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许大哥,咱们开慢点儿行吗?”
    “哦哦,对不起哈,有点激动。”许伯缩减油门,速度很快降了下来。
    小满不愿意了,“干嘛不让许伯伯开快点?这样好没劲的。”
    姑姑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把小满胖揍一顿,然后丢到海里喂鱼。
    “许伯,你都没告诉过我你还会开快艇!”小满崇拜的看着他。
    “这个算不了什么,工作需要。”实际上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手底下一松,油门大开,快艇发情似的往前蹿。
    姑姑本来正打算站起来,突然身体一个趔趄,以为完蛋了,触礁了,翻船了,差点没吓哭了。
    许伯赶紧稳住,一脸的歉意。
    小满没心没肺的笑个不停,“姑姑,原来你还不如我呢!”
    姑姑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小满的脸蛋儿一通好拧,要不是腿软,我……腿软……
    “太好玩啦!伯伯,我也要开,我也要开。”小满兴致来了,挡都挡不住。
    “今天不行,我们还要赶路呢,以后有机会,伯伯好好教你,容易的很,小满这么聪明,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能学会。”许伯说这话,自己都觉得心虚。
    “这样啊,”小满稍有失望,“那你可别忘了,反正我不会忘的。”
    “你记得就行。”许伯喃喃道:“等以后吧,以后。”
    一叶孤舟入海,渐渐偏离热闹的航道,对小满来说,前方属于未知,但可以确定的是,那里有人在等她,同她一样心怀期待。
    小鱼群在前方带路,它们不知道将停在何处,但义无反顾,仿佛宿命的指引临到:今晚已有歇息的去处。

    有好多个瞬间,小满几乎感觉不到船在移动,还是耳边的声音提醒了她。
    小时候,老街路口拐角,开着妈妈的花店,门外清一色的矮向日葵,两边的金黄里设了长椅,在温暖的夜晚,经常有个乞丐睡在上面。
    次日清晨,他定会向妈妈讨来水和工具仔细擦洗。他把这里当做卧室已有多年。
    他起得很早,但什么都不做,单纯的坐着,像陷入沉思一样发呆。小满远远的观察,发现他很喜欢穿一件中山装,颜色说黑不黑,说灰不灰,且已经破烂不成样子,头发油垢打结,竟还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保持着大背头的样式。
    每天早上花店开门的时候,他基本已经醒了。妈妈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剪一朵花送给他,他从不推辞,默默接下来,嗅一嗅,别到衣襟上,回赠一个由心的笑容。
    后来,小满承担了跑腿儿的责任,和乞丐日益熟络。每每送完花,小满就在旁边坐下,问他稀奇古怪的问题,然而对方不想说话,连一个相关的动作表情都没有。
    偶尔,他会从身上某个地方掏出一些小玩意儿送给小满,比如形状怪异的玻璃球,缺掉四分之一的扣子,可以握在手心里的小葫芦,吹不响的柳笛,刻成四不像的木雕……
    小满更加的好奇,询问妈妈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甚至产生了尾随他一探究竟的想法,却又害怕,不敢去做。
    花店门口的乞丐,不用想就知道特别引人注目,加之他不按常理出牌,时而抱花痛哭,时而引吭高歌,时而老,时而少,疯癫不羁,潇洒放纵。
    有一次,他突然在原地一圈一圈打转,看看进出花店的人流,再看看玻璃窗后正瞧着他的小满,然后手舞足蹈地冲进了店里,把客人们都吓呆了,躲得远远儿的。
    他找到搁在角落的花洒,出人意料地开始洗手,地板弄湿了一大片。妈妈善解人意端来一盆水,带着洗手液,蹲下帮忙,直到他心满意足,摆手示意够了。
    然后他站起身,对潮湿的手掌又吹又甩,想让它们快点儿干。妈妈给小满使眼色,“去拿条毛巾。”
    “好的,马上。”
    毛巾拿来了,没想到乞丐执意不用,耐心的等待水分自然晾干,双手放到眼前反复打量,咧着嘴,露出一口老黄牙,很开心的样子。
    可是转眼他又不高兴了,专注的目光如有千斤重,压得他双臂颤抖,手背上青筋鼓动,胸腔中一股气猛然泻去,脑袋耷拉下来,面庞模糊成一团浊气。
    那手掌沟壑纵横。
    许久,他才又抬起头,牵强一笑,冲着小满招手,让她靠近点。
    小满心中坦然,乖巧的走到他面前,心中疑惑他今天是怎么了?
    乞丐抬起手,鼓着腮帮子再吹一次,轻轻放在了小满的头顶,抚摸着,怀念着,眼眶湿润,换另一只手,抚摸着,激动着,抽抽鼻子,就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了。
    一朵小花悄悄绽放,没有人在意它代表着什么。
    嚎啕大哭的老人委坐在地,小满也跟着蹲下来,伸出小手拍拍他脏兮兮的脑袋,说:“爷爷别哭啊,会伤心的。”
    他一下子哭的更厉害了,连滚带爬地离开花店,并无狼狈可言。
    外面传来歇斯底里的咆哮……
    乞丐就此离开,再未出现在小满的视野之内,但小满依然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仍旧每天早上送花过去,摆在椅子上,于某个鲜为人知的瞬间消失不见。小满坚信,一定是他把花拿走的,因为不时也有一些奇怪的小玩意儿为她带来毫无征兆的惊喜。

    时节尚早,人在海上待的久了便觉寒冷,无形水汽的侵袭不可小觑。
    小满裹紧外套,安安生生的坐着,脸色苍白,柳眉颦蹙。之前已经吐了好几回,此刻四肢乏力,神思懒惫,一心期盼赶快到达姑姑口中那个神秘的目的地。
    “还好吧?”姑姑柔声询问,看看小满的表情,估计遭罪不少,“我们到地方了哦,抓紧下船,一上陆地就好了。”
    小满强打精神,扶着护栏起身,四处望望,才发觉快艇已泊入峡湾,细小的浪花无力反抗风的大能,被迫把自己摔碎了再丢回去,黑色礁石是它最好的刑台。
    许伯将铁锚抛下海,领着两人离岸前行,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周围有高大的岩石和陡峭的崖壁,光线颇为暗淡,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样子。
    若有若无的小路曲折蜿蜒,引导三人缓缓向上,当视线高度超过脚下坚硬的土地,色彩斑斓的国度开始崭露头角。目光延伸下去,便是长长的斜坡,琳琅满目的花朵从脚下一直铺展到海边,留出一段恰如其分的距离。
    红橙黄绿青蓝紫,互相交织,好像漫不经心的涂鸦,图案繁杂无章。沉重的海风在花间溜过,卷起独特的浪潮,带着香味,送给远方劳碌的人。有零星的海鸥紧贴着坡面滑行,沾染一身花粉,停在滩涂觅食。
    芬芳漫卷,妙不可言。小满呆呆的望着,这样盛大的欢迎,来的措不及防,令她连一句惊叹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无论身体的不适,还是心中的郁闷,全部一扫而光,活力如潮汐上涌,激情澎湃,忍不住要撒欢尖叫,倒进花丛尽情地打滚儿,还要一路跑到白色沙滩,让时间停滞。
    姑姑同样被瞬间征服,杂乱无章的色调,范围之大前所未见,夸张,热烈,甚至让人感到阵阵心悸,不明所以。
    “走吧。”许伯顺着一条并不明显的路径继续前行,“当初我们登上这座岛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荒草乱石,淡水需要从陆地运,没有电,夫人又嫌发电机太吵,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晚上都是点着蜡烛过的,后来架起太阳能板才算有电可用,手机信号也不稳定,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许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这坡上的花花草草,都是我们亲手种的,土质不好,石头太多,绞尽脑汁想办法解决,一年一年,小满都长成大姑娘了……”
    许伯说着说着竟哽咽了,姑姑也跟着难受起来,心里仿佛有一壶水即将烧沸,大大小小的往事翻腾不止,第一次到这里来,不想却是因为这种事!悔恨之情如同巨石,紧紧堵在胸口。
    自从小满登上这座岛,看见那一片惊心动魄的花海开始,她就确定了一件事,这里,是妈妈的秘密花园!也是她的禁地!她不明白,为何妈妈不希望她出现在这里?而此时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越过花美人们脆弱的根系,妈妈又在哪里呢?难道不急着拥抱她的小甜心吗?
    她想起妈妈的日记,纤细而狷狂的字体,扭曲化作一团,最后烟消云散。一阵强风招摇吹过,裙裾激荡,似要随之而去。
    一只强壮的手臂用力搂住小满的肩头,她抬起下巴看向许伯,一种陌生而强大的情绪弥漫过来。
    “知道为什么我一直称呼你妈妈为夫人吗?”许伯问,“以前我说你还小,告诉你你也不懂,但今天我必须告诉你了,因为你不得不长大了。”
    小满只觉浑身皮肤骤然一紧,难受极了。
    许伯接着说:“那年我们父女走投无路,被你爸爸好心收留。我背着囡囡进到院子里,你妈妈正在浇花,我永远忘不了当时的画面,就像她自己也成了一朵花。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脱口就叫了声夫人。就因为这个,你妈妈笑话了我好多年。”许伯哑然失笑,“后来我想,自己嘴里怎么会蹦出来这么个文绉绉的词儿?刚开始想不明白,直到她怀胎十月生了你,身体特别虚弱,还每天亲自起来浇花,就像她自己也是一朵花。我在旁边照看着,恍然大悟,你妈妈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举手投足,无不表明她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夫人,其他的称呼,要么配不上她,要么和她相去甚远。”
    “许伯你说这些干嘛?”小满弯腰拾起一瓣凋花,顺着风丢出去,“还有姑姑你,一脸的失魂落魄,到底怎么了吗?”小满气呼呼的噘着嘴,“好容易来一次,却没听你们说一句应景的话,净陪着唉声叹气了,高兴点行不行?”
    姑姑一愣,对啊,差点把自己的任务忘了。急忙把泛滥的情感整理一番,收敛愁苦的表情。
    “哈呀!小妮子,皮痒了是不是?来来来,让姑姑给你挠挠,保证舒服。”
    “大伯救命啊!姑姑要发飙了!”小满躲开姑姑的魔爪,藏在许伯身后。
    “好了好了,别闹了,你爸爸还在等着我们呢。”许伯刚把心中潜藏的悲伤调动起来,两人这一闹腾,又给整没了。他对小满说:“我年纪大了,面对很多事情,已经没办法保持轻快的心情,但是小满你可以,伯伯十分希望你能将这颗心保持下去,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丢弃。”
    “她?能长点儿心就谢天谢地了。”姑姑忍不住冷嘲热讽,挑眉抛出一个鄙夷的白眼。
    小满冲着姑姑做鬼脸吐舌头。
    姑姑一看,这还得了,反了她了!双手掐腰,收腹提臀,气沉丹田,张嘴开始反击……嗯,做鬼脸吐舌头……
    许伯掩面不忍直视,甩甩袖子,“你们玩儿,我先走了啊。”
    坡上的花儿一直很安静,它们在吟唱自己的哀歌,那些巧妙的音符一股股汇聚,由气流送往高高的天空。天空干净得仿佛没有瑕疵,甚至看不到一团虚无。

    远看是一大片单纯的紫色,近了方知是一株株低矮的丁香,饱满的花序熙熙攘攘,拼接成深邃的夜空,天衣无缝,星星泛着妖异的光芒,共同拱卫躺在中央岩石上的躯体,她穿着喜欢的白袍,于良人怀中做一个长长的梦。
    “我把公司卖了。”爸爸闭着眼享受阳光,自言自语,“当初一起定下的诺言才刚刚完成一半,你倒好,说走就走,剩下的只能我独自搞定了,这可有点难度啊。本来多简单的事。”
    他将妻子的一缕发丝绕指把玩,反问:“还想让我怎么办呢?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爸爸!妈妈!”小满踩着轻快的步子跳进丁香领地,小腿没入紫色的星光,馥郁的香味使嗅觉深深陶醉。
    爸爸坐起来,向着小满挥手,左侧的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一道象征年龄的褶皱,欣慰之情皆流露于此。
    “快过来,快过来,想我没有?肯定想了对不对?”
    “切!才不想你呢!”小满抬起下巴,偏着脑袋,像个娇蛮的公主,“咦,妈妈又在睡懒觉了?”
    “她喜欢就让她睡吧,别去打扰她。”爸爸静静地端详着妈妈的脸颊,问小满:“晕船没有?许伯是不是开快船了?我计划着你们要过一会儿才能到的。”
    “虽然许伯开的很慢,但我还是吐了好几次,不过现在感觉好多了。”小满凑近爸爸的耳朵,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哦,爸爸,原来姑姑比我更怕水,在船上她自己把自己吓得腿都软了。”
    小满正呲牙咧嘴偷笑的时候,姑姑和许伯也赶了过来,与爸爸相视良久,没有说话。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爸爸说。
    小满心房骤紧,耗费长久时日筑造的防御分崩离析,眼泪刚钻出泪腺,就已经落到坚硬的岩石上,留下点点斑斑。
    姑姑和许伯屈身坐在地上,看小满去握住妈妈的手,肌体僵直,让所有的纯真如水东流。
    小满趴在妈妈的颈窝里,肌肤相亲,冰凉刺骨,容不得任何外来的温度。肩膀起伏,一声声压抑沉闷的啜泣,几位成人看了如何忍心?连丁香都在为她祈祷。
    爸爸扶住女儿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妈妈妆都被你哭花了。”
    “对呀小满,今天你可是主角。”白色小屋的门突然打开,囡囡手捧一个硕大的紫丁香花束缓缓走来,“看见了吗?你妈妈花了几天时间才做好的,本来要拿回去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的,结果天不遂人愿,所以我们决定这一次不吃蛋糕吹蜡烛了,我们闻香。”
    小满依然俯在妈妈身上,用手背抹抹眼泪,问:“难道我提前过生日吗?在今天?”
    “没错,就是现在,难得我们一家人齐聚一堂,而且花期不待人时,你妈妈等不得。”爸爸伸手把小满凌乱的头发拢到耳后,“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给你过生日了,从今往后,只能你自己张罗了。”
    “来来来,我们唱歌,祝小满生日快乐!”姑姑提议。
    “对对对,唱歌,小满最喜欢唱生日歌了,因为无论那天谁过生日,都是小满玩的最开心。”许伯附和。
    小满破涕为笑,“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
    大家一看小满抢了先,纷纷跟上,“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小满起身,凑到花束上来个长鲸吸水,吃奶的本事都用上了,感觉肺要爆炸,不得已停下来,暂时不想再闻了。
    姑姑,许伯,囡囡依次闻过,爸爸取出一枝,掠过鼻尖,放到妈妈耳边。
    “哈哈!我去拿礼物。”囡囡起身回屋。
    “哎呀!”许伯一听礼物,面露难色,“小满,伯伯我可是什么都没准备啊!”
    “我知道啊,因为伯伯你每次都忘。”
    说得许伯老脸一片绯红。
    “小满,你这样揶揄许伯,小心回去的路上他把快艇开成F1方程式。”姑姑好心提醒。又说:“我准备的礼物体积比较大,不方便携带,等回去了再给你。”
    小满将信将疑地看着姑姑。
    囡囡拿着东西回来了。
    “放心吧,我知道她给你准备了什么,你会喜欢的。”爸爸说:“喏,这个给你。”爸爸递过来一只大龙猫,是个背包。“龙猫是我托人从日本带回来的,你妈妈给你的礼物在里面装着。”
    小满要打开一看究竟,爸爸阻止了她,“回家再看吧。”
    “嘻嘻!到我了,给你。”囡囡手中是一只荷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内里装了什么。
    “好漂亮哦!”小满接过来,捏着沙沙作响,“里面是什么?好像豆子哎。”
    “是丁香种子啦。小满,这是你妈妈最喜欢的花,记得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种下一颗。”囡囡说。
    “嗯!我会的!”
    小满望着妈妈,沉重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
    妈妈和女儿并不太像,只在一弯浅眉处寻得见千丝万缕,却是如何也剪不断的。
    囡囡领着姑姑和许伯进屋去了,明亮的阳光照得白色屋顶闪闪刺目。小满学着爸爸的样子躺下来,与妈妈稍微错开距离,不若之前那般亲近。岩石坚硬但平滑,不至于硌得慌。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为妈妈梳理顽皮的碎发,心里的悲伤已经不再放肆。
    “小满,怕吗?”爸爸问。
    “不怕。”
    “如果我也离开呢?”
    “更不怕了,因为你们离开之后,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这样啊?”跟你妈妈的想法简直如出一辙,怪不得她会放心让你独自生活。
    “小满,爸爸对不起你。”
    “怎么会?小满的爸爸最温柔、最体贴了,要不然妈妈早就跑去和我一起睡了。”小满眉目间勾勒出浅浅的笑意,“如果说对不起妈妈的话,确实有点。”
    爸爸无声苦笑,岂止一点啊!
    丁香们唱完歌,各忙各的去了,吵吵闹闹,仿佛身穿白袍的女子仍旧徘徊于此,偶尔折取一两枝,拿进屋插到花瓶里。它们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失去,用彼此的香味互相慰藉。风是温暖的,小满全身毛孔张开,鼻翼翕动,有香甜充斥四野,叫人昏昏欲睡。
    妈妈的影子变长又变短,穿着各式各样的袍子,回眸一笑,颔首叹息,手中的玫瑰开落,云鬓饰丁香,广阔的胸怀,摔碎的花盆,老旧的笔记本,白墙沾染了浓墨……

    “小懒虫,起床了,该回家了。”
    小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枕在大龙猫身上,“爸,你刚才说要回家?”
    “对,不能再等了。”爸爸说完,冲着屋里喊,“小妹,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我已经睡过几个来回了。”屋子里传来姑姑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
    许伯提着一个简单的包裹推门而出,囡囡抱了几本书,后面跟着睡眼惺忪的姑姑。
    “时候不早了,许大哥,你把他们三个送回去吧,天黑前来接我就行。”爸爸说。
    许伯点点头,抬脚就走。
    “不可以的!不可以!”小满起来阻止,“妈妈她还……还……”说着,眼眶又湿润了,“我不走!”
    “小满,把最后的时间留给爸爸,好吗?”他将小满揽入怀中,“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妈妈,那是她一直想拥有的东西。”
    “对我保密?”小满问。
    爸爸默然不语。
    “我知道了。”小满凝望妈妈安详的脸庞,擦擦眼泪,妈妈,我走了。
    “小满,秘密最好只有自己知道,否则就不称其为秘密了。”爸爸想做出解释,貌似徒劳无功,“这是爸爸妈妈的秘密。”
    小满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姑姑和囡囡,大龙猫被紧紧抱在怀里。
    男人孤独地站在紫色的夜空下,视野中的身影陡然消失。海面吹来黏重的风,忘记关闭的木窗吱呀作响,坡上掀起一层花浪,两层花浪,三层花浪……
    男人坐下来,伸手去触碰爱人的脸颊,丝毫没有往日的柔软,冰冷如长针穿刺他的手指,下意识地缩回来,泪水跟着坠落。
    “笨蛋!禽兽!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解决掉?一家破公司而已,你到底在犹豫什么?现在好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任由身体重重摔倒,疼痛和眩晕接踵而至。
    丁香们对此十分同情,因为他们也经常失去伙伴。花有重开日,然此花非彼花,自误期限,就等于死亡,再也不能重来了。

    偌大的宅院灯火通明,姑姑端了一些简单的吃食登上楼梯,轻轻敲响小满卧室的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不吭声,我可就进去了啊。”姑姑转动黄铜把手,缓缓推开,屋子里漆黑一片。打开灯,毛绒玩具丢了一床,少女蜷缩在角落里。
    姑姑把餐盘放在桌子上,注意到静静躺着的大龙猫。
    “不看看背包里装了什么吗?我感觉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小满从臂弯里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
    姑姑暗自松了口气,叮嘱道:“记得吃东西,听见没?”然后关门到楼下去了。
    自己怎么轻易就答应回来了呢?小满有点后悔。眼睛渐渐适应了明亮的光线,她爬到床头抽张纸巾擦擦脸,擤擤鼻涕,把大龙猫拖过来,掏出里面的神秘礼物。
    是妈妈的日记本,一新一旧。旧本子小满比较熟悉,褐色封皮,里面夹着三枝丁香,她曾经偷偷翻阅过。新本子了略薄,封皮紫色偏暗,印着繁复的花纹也没有。
    旧本子上所写的内容都很简短,多少不过三五行,时间跨度或长或短,没有明显的规律,更像是一时起兴,信手随笔。
    小满把它摊开 ,一页一页地读。
    “……前几天去医院生了个女儿,累死娘了,医生说我差点去见上帝,他真有趣,哪个心脏病人生孩子不是要死要活的?再说了,人家本来就如林妹妹一般娇弱好不好?……
    ……许大哥为女儿起名叫小满,我挺喜欢,去证求他的意见,这个笨蛋竟然敢敷衍我!……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上一次发病已经记不清是几年前了,看来孩子真是不能随便生啊!……
    ……带小满去奶奶家,老人家高兴坏了,抱着孙女出去转了一上午,回来就唉声叹气,我孙女苦啊!还没隔壁老熊家的胖小子好看……”
    小满感到一阵好笑,伸手捏住一块儿糕点塞进嘴里。
    “……今天韩四哥来送衣服,说起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原本一星期就能做好的衣服,现在要多花近一倍的时间。四哥走后,我收拾包裹,有件半袖春衫,红粉新绿象牙白,恰合小满的尺寸。让我一下子热泪盈眶,哭了半宿。……
    ……我们又定下一个约定,前前后后的串起来,竟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可惜身体不是很好,只能等等再实行了。……
    ……今天花店开张,我把第一束花寄给了父亲……
    ……我们越来越顾不上小满,好在她越来越独立,比年轻时候的我更坚强,更懂得与人相处……
    ……明天要到海岛去,新的计划即将开始,估计三到五年之后才能完成,那时小满也不小了,我也就放心了……”
    读到这里,心中的疑问依然没有解决,但糕点已经吃完了,她端起牛奶一饮而尽,擦擦手接着看。
    “……身体又出了问题,在家休养,问囡囡岛上的情况,丁香马上就要开了,这种时候我怎么能缺席呢?……”
    日记在这一页戛然而止,往后只剩下不多的空白。小满将这一页又看了一遍,察觉到书写上有明显的不同,透出一种虚弱的感觉。
    小满记得妈妈离开那天,衣衫胜雪,提着小竹编箱子,像一朵轻飘飘的蒲公英。当时她大病初愈,逛街都没力气,竟然还强撑着去岛上看花。
    翻开第二本日记,虚弱的感觉更加显而易见,与上一本截然相反的是,篇幅长度大大增加,时间清晰明确,不到一周,笔记本用去了近三分之二。
    “……虽然海面风平浪静,许大哥速度也把握的很好,但身体还是颇为不快。登岛之后立即吃了药,好受一些,出门晃晃。囡囡把这里打理得很好,该开的花一个不落全都开了,坡上终于又热闹起来。屋子四周的丁香尤其好看,折了两枝拿回去插瓶……
    ……昨夜好歹睡了个安稳觉,吃过早饭,有些恍惚,竟然忘了吃药,好在囡囡提醒我。心里却总是不安,无端忆起许多事来……
    ……今日早起,见丁香开了大半,心下欢喜,打算编个花篮,回去送给小满……一直静不下心,想起父亲,往事历历在目,七滋八味,无法言说。当年我毅然决然地离开家,父亲气愤的样子现在都还不敢回想。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
    ……身体的虚弱致使我几乎握不稳笔,心里十分难过,小满,原谅爸爸妈妈的自私,我们有我们的秘密,履行曾经的诺言。此时此刻,隐忍已久的担忧和恐惧流露无遗……
    ……小满,虽然妈妈希望你能笑着送我离开,但是这种想法实在太强人所难了,古往今来,只有庄子做的巧妙……
    ……小满,不要怨恨你爸爸,他的辛苦我们从来只能猜测,你要爱他胜过爱我,因为我爱他胜过爱你……
    ……小满,答应我,一定要去看望——我的父亲——你的外公,告诉他,我想他了……”
    在最后有字迹的一页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小满”,仅此两字。

    “小满,睡了吗?”敲门声响起,听声音是爸爸。
    小满把日记本收起来,下床去开门,“爸爸。”
    父女二人在床边坐下,爸爸瞧见桌子上的本子,问:“日记看了吗?你妈妈在里面写了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自己看比较好。”
    “那倒不用,我大致也猜得出八九成。”爸爸拿起旧日记本,抚摸粗糙的封面,眼角勾出追忆的形状。
    “是不是感觉荒诞不经?关于这件事。”爸爸突然问。
    “唉……”小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还好吧。”
    “本不应这么快的,出人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你妈妈走了,该做的还是要做,虽然没什么意思,但我曾向她许下承诺。你懂我再说什么吗?”爸爸只想委婉地托出即将执行的计划。
    “不懂。”小满摇了摇头,接着说:“爸爸若是有打算,不必顾忌我,而且我也有我的计划,就看爸爸允不允许了。”
    “真是和你妈妈一模一样,决绝果断,任性妄为。”爸爸搂着小满的肩膀说道。
    “哪里任性了?妈妈可是温柔贤惠又体贴的大淑女。”小满替妈妈辩解。
    “哈哈!小鬼头!”爸爸掏出一张信用卡递给小满,“说正事,我把公司卖掉了,这是一部分所得,够你用很久了,其他的大部分在你姑姑手里,日后需要的话,去找她就行。从明天开始,咱们就分崩离析,各奔东西了,你跟着姑姑离开,短期内的事情她会为你安排,长远之计另做打算。”
    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小满直勾勾地盯着爸爸,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
    “以后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能不想,就不要再想我们了。”爸爸揉揉小满的头发,起身准备离去。
    小满跟在他身后,伸出手,却不敢拦下他。爸爸停在门口,猛地转身,给小满一个大大的拥抱。小满瞬间就红了眼眶,压抑的哭声回荡在房间里,泪水打湿了爸爸的胸膛。爸爸拍拍她的背,张张嘴想安慰她,结果咸湿的味道占领了口腔,努力想发出声音,却只有干涩。他将下巴贴在小满的头顶,嚎啕大哭。
    父女之间,能存在多大的羁绊呢?真情流露那一刻,连空气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两颗心互为依靠。爱这种事,从来不可言说。

    当太阳再次升起,世界并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小满踢着拖鞋下楼,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说不清少了什么。家里似乎冷清许多,呵,本来就不怎么热闹。
    “别乱看了,赶紧过来吃饭吧,该走的都走了。”姑姑正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囡囡做的,味道不错,起码比你好多了。”
    小满自嘲一笑,拉开椅子坐下,“有本事我做的饭你别吃啊?”
    “以后你想做给我吃都没机会。”姑姑把一串钥匙丢给小满,“我请人将老宅捯饬了一遍,以后你就住在那儿,至少高中毕业之前不能挪窝。学校已经找人安排了,到时候你直接去上课就行。”
    “啊!这么快就要回学校?我抗议!我脆弱的心灵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你于心何忍?”小满义愤填膺地说道。
    “我也没说让你立刻就去了呀?”姑姑指指靠在沙发旁边的行李箱,“刚好昨天收拾的行李没用上,你准备一下,去旅游吧。”
    “旅游?我一个人?”小满很惊讶。
    “你不是说要独自走遍大江南北吗?现在机会来了,好好把握。”姑姑鼓励她。
    “那你呢?爸爸呢?许伯他们呢?”小满关切地问。
    “我当然是该干嘛干嘛了,你爸爸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你放心,我保证他不会跳海殉情的。”姑姑信誓旦旦地说,“至于囡囡他们,我是一点都不清楚,甚至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看来你是光顾着吃了对吧?”小满忽然察觉漏掉了一点,“哎,那你怎么会知道饭是囡囡姐做的?”
    “用心点好不好?咱们五个人,除了你,就只有囡囡会做饭了,不是她是谁?”姑姑耐心解释。
    “好吧。”小满不再多想,开始吃饭。
    窗外,柔和的金光铺洒天地,庭中一家三口的园艺雕塑共同享受这一刻。它们转头遥望茂盛的常青藤,没想到老家伙竟然还在睡觉,打呼噜震得叶子哗哗乱颤,唉,老了啊!

    吃过早餐,姑姑催着小满赶快出发,小满非常不乐意,想再多待一些时日。
    “继续呆在这里有什么用呢?只会让你陷入更深的忧愁,干嘛不选择尽早脱离痛苦?”姑姑字字珠玑,“离开以后,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故地重临。留恋是毫无意义的,你只有走向远方,才能够拥有回头看的权利。”
    姑姑说的很对,小满不否认这一点,但内心独白的声音让她坚持下去。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迫切地渴望结束这件事?难道快速的生活节奏已经影响到红白之事了吗?小满不太相信。
    她想到妈妈日记中提到的心愿,“妈妈希望你能笑着送我离开”,既然事前错过了,那么现在弥补一下也是可以的吧?好吧,走就走。
    “决定了吗?”姑姑知道小满不会拒绝。
    “嗯,行程有安排吗?”
    “我送你到火车站,坐十点的火车去云南,然后全凭你随意喽。”姑姑喝完杯中的牛奶,拿指甲揩掉嘴角的残余,“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换身衣服,我们马上出发,我还要赶中午的飞机,陪你玩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不一会儿,法拉利缓缓移动到街道上,白色车身风驰电掣般闪超其他车辆,引得许多民间高手愤愤不平,一个个摩拳擦掌,叫嚣着秋名山分高下。姑姑哪有空搭理他们?引擎低吼,潇洒甩给身后的人。
    当下正处于旅游淡季,火车站的人流量不算大,两人在候车室稍作等待,工作人员提示列车进站了。小满拉着行李箱排队登车,回头和姑姑挥手再见,姑姑也挥挥手,告别算是结束了。没有拥抱哭泣,没有依依不舍,简单得就像是送小满上学一样。
    广播推完之后,火车开动,小满就启程了。
    姑姑同许多人一起站在黄线外,看不透明的窗口越闪越快,最后连成一条边缘虚化的直线。她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放在耳边,等滴声响过几次,挂断。
    第二天傍晚,一个健壮而显老气的身影出现在宅院大门外,用钥匙熟练地开锁,进入,然后径直往杂物间走,找到一把扫帚,开始扫地。
    夕阳美丽不可方物,照得人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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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16
    6
    人去楼空,小满拿塑料袋把桌子上的垃圾打包起来,系好,准备出门丢掉。突然又懒得跑这一趟,任其歪倒在脚边,等明天再说吧。她抬腿踩着椅子,伸手摘几颗葡萄,也不计较果皮表面的白色霜花,边吃边走,回卧室睡觉去。
    葡萄皮随口吐到草丛里,还有葡萄籽,若是幸运埋进土壤里,说不定某年某月还能发芽成长。
    此时此刻,在这里,没有人会跳出来批评她:
    “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说过很多遍了,不可以乱吐果屑。”
    “好啊小满!既然你敢这样做,那我就敢不让你吃!”
    “小满,不可以哦。”
    ……
    事实上,连一个聊天扯淡的人都没有,真是冷清呢!
    酸味退却之后,唇齿间变得滞涩,原来这葡萄的确是不熟的。
    百无聊赖,小满感受着足底的凹凸不平,想起自己的鞋子还落在小水潭旁边,反身折步去取。
    水潭四周的草坪上残留着水渍,蹭到皮肤,凉凉的,蛮舒服。水中鱼儿不知何时游了回来,懒洋洋地摇头摆尾,一副目中无人,与世无争,飘然物外,要死不活的样子。要不是看着挺漂亮的,小满已经考虑好清蒸,红烧,还是爆炒了。
    双手各拎一只鞋子,旋转,跳跃,灯光剪影,花瓣,曲线,红色蝴蝶,砰——,撞树上了……
    几片树叶被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吓破了胆,稀里糊涂地逃向大地。小满捂着额头,撇着嘴,哭笑不得。兴致来了跳个舞,竟然还能和树干来一次亲密接触,活久见啊!
    老老实实地回到屋里,用简单的玻璃杯喝口凉茶,解解乏味的口舌。房间空荡荡的,感觉很不适应。关闭吊灯,眼前一片漆黑,晶状体慢慢调节,瞳孔转亮,所有物体都有大致清晰的形状。外部的光线射进来,分割两色,成一幅无需多缀的水墨画。
    小满单臂搭着木扶手拾级而上,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像一只行走在黑暗中的小猫咪,却没有锋利的爪牙。
    木质的楼梯保养很好,踩上去不会发出使人牙酸的响声,紧贴脚心的皮肤,干燥而温暖,令人产生一种错觉。
    为什么不害怕呢?这下真的是“寂寥无人”了。之前在旅行途中,虽然也是孑然一身,但无论走到哪里,都不用担心见不到同类的影子,起码可以壮壮胆子。然而现在作何说法呢?小满停在卧室门口,心想,看来我胆儿还挺肥的。
    没有打算开灯,借助微弱的光线便可,也不存在需要刻意掩饰隐藏的秘密。
    小满抬手曲臂,脱掉体恤,少女充满诱惑力的腰身曲线暴露无遗,即使是在阴影中模糊不清,那份除去多余缀饰后的清简,亦足以令人想入非非。
    “唉……”小满常常叹了口气,伸手抚*部,隔着浅薄的亵衣,当然了,还是一马平川——咳咳咳,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小小的胸衣,已经穿了三天了!三天啊!小满怎么也想不到,一件胸衣竟然可以穿三天!这种感觉,嗯,和穿一天没什么区别呀。
    小满心里多少是有些抗拒的,可惜在此之前,她做了一件现在看来愚蠢至极的事情,以至于连内衣都没得换了。
    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城,小满心血来潮,决定与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于是先拿行李箱开刀,一路上它可没少给小满制造麻烦。
    恰巧在城中闲逛的时候,某个路过的小广场正在举行一次慈善募捐活动,许多心怀善意的群众聚集在那里,有的人捐款,有的人捐物,有的人意欲成为志愿者,反正场面热闹非凡,乱七八糟,各色各样的宣传页满天飞,周围的小商贩们一个个喜笑颜开,仿佛得了什么飞来的横财。
    小满正发愁如何心安理得地把行李箱处理掉,于是立刻逮住机会,义无反顾地献了一次爱心。从此,那个漂亮的紫色印花小箱子就被逼无奈,背井离乡了。
    所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今天大采购,却出人意料,没有买到适合自己的胸衣,那些款式,不是太大,就是太难看,导购还一个劲儿地夸衣服多好多好,不是一般的违心。难道本地的女生不是胸太大,就是审美太差吗?
    小满蹬掉裤子躺在床上,搭着柔软的被褥,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想起很多很多关于这座小城的记忆,但更多的却是开端,发生在那个夏天。

    小学的最后一个暑假,时间迁移得很慢,漫长到几乎一成不变。比如看门狗的舌头,坠出牙床,根本就没有收回去过;比如树叶的颜色,墨绿墨绿的,根本就没有变化过;比如折磨人的炎热,从头到尾,始终如一,根本就没有合人心意的增减。
    夏天到来之前,奶奶就病倒了,接到消息时,妈妈正身处国外,顾不得许多,匆匆结束了休养计划,火速飞回,在医院夜以继日地照顾老人。
    奶奶在医院住了接近半个月,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待下去了,吵着闹着要出院。妈妈拗不过她,且病情基本已经稳定,就同意了让奶奶离开这个令她深恶痛绝的地方。
    回到家里,奶奶可能会遵从医嘱,忌口不乱吃东西吗?可能会按时锻炼,按时吃药吗?可能会撑把躺椅,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喝喝茶,赏赏花吗?
    显然不能。
    她依旧健步如飞,毫无病态,从村子东头串到西头,跟没事儿人似的,像一棵老树折断一杆枝桠,无伤大雅。
    然而,一股颓势由此显露,虽然微不可察,却并不影响它势如破竹,一往无前。

    自打多年前爷爷走了之后,奶奶一直坚持寡居,拒绝了爸爸让她搬去城里的建议,守着河东的几间房子,侍弄侍弄小菜园,深居简出,安于清贫。
    随后小满出生。当时是在晚上,奶奶就捧着电话干等,忍不住胡思乱想,到了妙处,眉梢沟壑一紧,竟笑出声了。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响了,奶奶手忙脚乱地接通,迫不及待地问:“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俺家媳妇儿咋样了?你给我买张飞机票,我明天就过去。哎呀!我当奶奶喽!”
    “妈,别激动别激动,是个女孩儿,一切顺利,母子平安。”电话另一端是艾爸爸在讲话,他推掉了最近几天所有的日程安排,专心陪在妻子身边。
    “平安就好,你好好照顾她们娘儿俩,我明天就去,去看看我的宝贝孙女儿。”奶奶此刻坐立难安,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我孙女儿长得肯定俊俏吧?像你还是像她妈?”
    “小姑娘漂亮着呢,像她妈妈更多一点。”爸爸心中苦涩,握紧妻子微凉的手,“妈,我们近几天就回去了,不用你再大老远跑一趟,你又做不惯大巴车,何必自己找罪受?划不来嘛。”
    心电监护仪兀自挥动着画笔,吊瓶点滴缓缓输送着药液,呼吸机的透明罩架在口鼻之上。妻子昏迷未醒,脸颊稍稍恢复了红润,这般光景,他怎么能够答应母亲让她明天就来呢?
    “说什么傻话呢?哪有刚生完孩子就满世界乱跑的?她身体本来就弱,经不起折腾。你现在也是当爸的人了,瞻前不顾后的,行吗?”母亲把他好一阵数落。
    “嘿嘿!”爸爸傻笑几声,“那也还是等几天再说吧,我让许大哥过去接你,他开车我放心,你坐着也舒坦,好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奶奶在犹豫不决,既想赶快见到孙女儿,又受不了做大巴车欲仙欲死的感觉,两相为难。
    “妈,你别心急,该见的早晚要见,不差这一天两天的。等到时候你来了,我也就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带着她们出院回家了,你想怎么疼你的孙女儿都行。”
    奶奶答应了。
    挂断电话,爸爸长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妻子祥和的面容,吻吻她的手背,起身将被子盖好,转而推开对面墙壁上厚重的玻璃门,后面是一间独立的育婴室。
    小满睡在保温箱里,还只是一团粉嫩。两名护士刚刚结束一次护理,正拿着本子做一些记录,见他进来,低声招呼道:“艾先生。”
    “劳烦两位了,孩子身体比较虚弱,照顾起来肯定会累一些吧?”爸爸俯身注视自己的女儿,实在看不出漂亮与否,准确来说,很难看,这就是我未来的小棉袄吗?他挑挑眉,心里一阵好笑,自己的智商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堪忧了?

    在暑假行将结束之时,妈妈和奶奶聊天,谈到小满。妈妈打算带她去爸爸那边,一来家人团聚,自己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有充足时间照顾她;二来本地的中学普遍水平偏低,和大城市比起来,差了太多太多,所以绝不能让小满在本地完成初中学业。
    奶奶听完之后,沉默着没有表态。妈妈大致明白奶奶的意思,不再多言。
    “奶奶!奶奶!”一朵白色的小花撞进门来,停也不停,跑到八仙桌旁,端起一杯凉白开仰头饮尽。
    “又下河疯去了是不是?看看衣服湿成什么
    样子了!”小满穿着的裙子下摆部分几乎全都被水浸透了,死死黏在腿上,还有水珠漉漉滴落,“过来我给你找一件换上。”奶奶说着便要起身。
    小满撒腿就跑,“没事儿的,很快就干了。”
    奶奶还想叫她回来,却早没了踪影,碎碎念道:“这妮子,整天疯疯傻傻的!”
    妈妈怔怔地出神,心里好不是滋味。
    今夜注定有人难眠。
    次日吃过早饭,婆媳两人一起收拾狼藉。
    “我是极其不愿小满离开的。”奶奶说:“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妈!”妈妈十分惊讶,嗔怪又愧疚,“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让我心中好生不安稳。”
    奶奶却不以为意,微笑着,将洗净的碗碟收进橱柜,“人老了,凡事都有个感觉。你爹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的,风风火火一辈子,末了找阎王报道也紧赶慢赶。那一晚,他交代我做几个好菜,还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说要和我喝一壶。我说你抽什么风?又忘吃药了是不是?他竟然没还嘴,伸手给我拢头发。老不要脸的。吃饭的时候,他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这些体贴人的事情,他都多久没做过了?饭后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看电视,翻箱倒柜找出装信的木匣子,里面都是我们俩的回忆,情书啊什么的。”说到这儿,奶奶少见的羞涩了一下,把不听话的发缕别至耳后,“我们看信看到半夜才睡,我就快睡着了,他偷偷亲我,真以为我不知道么?没个正经形儿。他喜欢早起,但这次我醒了他还睡着,叫他,不应,推他,已经推不动了。我心窝里一紧,什么都不记得了,陪着他坐了不晓得有多久。”
    两人收拾完毕,回到堂屋,在桌旁就坐,妈妈沏茶,先送一盏至奶奶面前。奶奶端起来抿一小口,“我说的有点儿多了。”
    “很少听妈说过去的事,正想知道呢,关于你和爸爸的爱情故事。”妈妈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奶奶闻言,笑而不语。
    妈妈接着说:“昨夜我重新考虑过了,咱们县城的学校也可以,正好我筹划着开一家小鲜花店,县城的市场条件很合适。如果决定的话,以后的事就好办了。从县城到咱家,乘车往返,一小时绰绰有余。我早上把小满送去学校,白天经营花店,晚上再回来休息,两不耽误。妈你在家做好饭等着我们就行了,怎么样?”
    奶奶对此颇为满意,点点头,笑眯眯地说:“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那好,我明天就进城安排。”
    突然门外传来哭声,接着两个小男孩儿的喊叫着进了院子,“奶奶!奶奶!小满被马蜂蛰了!”
    奶奶“噌”地站起来,三两步出了屋子,迎上走到屋檐下的小满,鼻头儿红通通的,肿了一大圈。
    “你们仨熊孩子,玩啥不好?跑去捅马蜂窝,舒服了吧?”奶奶一边责怪,一边揪几片前檐台下自生的薄荷,放入石臼捣碎,取出来敷在小满鼻子上,恨恨地用手敲她脑门,“让你不老实,自个儿哭吧。”
    “奶奶,你给我也敷一下吧。”大熊转过身,拉开裤子,撅起屁股,把痛处露出来让奶奶看。
    奶奶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反而问子游:“你有没有被蛰到啊?”
    “没有,我站的远,跑得快。”
    “还是子游比较听话。”奶奶摸摸他的脑袋,“他们俩加起来都不如你一半强。”
    子游不好意思地笑笑。
    “哎呦,好大的包啊!”好像刚刚注意到大熊似的。奶奶虽然嘴上刻意挖苦他,却仍把石臼里剩余的薄荷全部倒入手心,照准大熊屁股上的肿块儿,一巴掌拍下去,
    “啪——”
    “嗷——”
    皮肉撞击的脆响,伴随着大熊凄厉的惨叫,致使子游捧腹大笑不止,小满也跟着破涕为笑,一笑,就不痛了。
    大熊捂着屁股蛋儿转身,委屈地看着奶奶,撇着嘴,眼泪花花的。
    一见他这副模样,奶奶也被逗笑了,“长长记性啊,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带着他俩乱窜?净想一些馊主意,隔三差五捅娄子,回头我就告诉你奶奶,让她好好教训教训你。”
    “呜呜呜!不要啊,奶奶,我可是你隔壁的亲孙子!”
    “啊?”奶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哈哈哈!这话你跟谁学的?可别让你奶奶听见。”
    妈妈斜倚窗棂望着一老三少,她原想给丈夫打个电话,说说奶奶的情况,主要是关于奶奶方才所说的那句话。手机电话薄打开又关闭,反复多次,最终还是放弃了。视线再次回到小满身上,心中的隐痛暗暗发作,折磨人,不留一点情面。

    于是小满就去了县城上中学,妈妈在老街口的花店随后开张。每日清晨,母子二人驱车前往,八点上课之前将小满送到学校便可——经过妈妈与老师的协商,小满成为了班级里唯一不用上早晚读的学生,所以行程并不紧张慌忙。至于花店,全看妈妈的心情决定,想什么时候开张就什么时候开张。小满下午五点半放学,妈妈准时接她,然后伴着夕阳回家,天边的红霞彻底消失之时,差不多也就到家了,时常赶上最后几缕炊烟袅袅而去。
    这样的生活没能持续太久。
    夏去秋来,降过几场雨之后,天气日渐寒冷,明显的变化需要衣物来抵挡调节。奶奶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真真应了她说过的话。妈妈总要提醒奶奶注意防寒保暖,吃喝方面也下足了功夫,对于这些,奶奶大抵是放在心上了的,老坐在院子里裹着厚实的大衣晒太阳。
    入冬之后,奶奶做很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了,甚至上台阶摔了一跤,好在幅度小,没什么大碍。妈妈愈发担忧,轻易哪能放心的下?她将花店托给囡囡看管,自己回到家里照料奶奶。一天的时间,除去早晚接送小满花费的两三个小时,其余基本都消耗在庭院里,一旦奶奶稍有状况,就是咳嗽一声,也要近身瞧瞧,问她冷不冷?或是别的怎样。
    年前第一场雪下的早,不大,在地面盖了薄薄的一层,欢乐的氛围却由此迸发,引起一些老人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说不得又到年关了。
    奶奶看见雪花飘飘洒洒,任由这些可爱的小精灵落在脸上,像孩童一样试图捕捉,鼓着腮帮吹气,让它们偏离原有轨道,显得特别高兴,又说要喝酒,让妈妈把爷爷留下的陈酿拿出来,炒个花生米。令人吃惊的是,妈妈竟然没有拒绝,尽心照办了。
    八仙桌,三个人,首座空着,煞有介事地摆上四个杯子,一一斟满。小满用舌尖儿蘸了一下杯子里的酒水,然后“呸呸”吐了半天,苦瓜着脸趴在桌子上,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这东西实在太难喝了!
    奶奶容光慈祥,笑说小满:“小姑娘可不能喝酒,这不是你应该了解的滋味。”
    妈妈听了这话,伸手摸摸小满的脑袋。小满不知所云,食指在杯座上捅来捅去,把它推远一点儿。
    奶奶看看空无一人的首座,沉默着喝掉杯中的酒,脸色被烧得红润。陈酿陈酿,就是激烈荡然无存,剩下质朴与醇厚,味道柔软又绵长。奶奶竟连这种程度也经受不住了。再看看首座,还是空无一人,眼花了吗?谁知道呢。她把爷爷那份儿也喝了。
    妈妈看在眼里,想着若是奶奶还要继续喝,她就该开口提醒了。
    奶奶没有继续下去,双脸通红,陷入自己的世界。忽而转醒,揉揉眼睛,想休息了。妈妈搀着她到卧室去。
    小满一直盯着碟子里的花生米,听它们从“噼里啪啦”慢慢没声儿了,用手捏一颗,有点儿烫,慌忙丢进嘴里,连嘘带嚼,口感尚不脆整,但不影响油腻的鲜香。她回头看妈妈还没有出来,又将酒杯挪回来,用舌尖儿蘸一下,这次没吐,虽然依旧很难喝。
    奶奶开始变得嗜睡,像新生的婴儿一样,每天在梦乡度过十几个小时,却不像婴儿即使一直睡觉也能增强自身的存在感,反而越来越低,甚至于让人在不经意间就忽略了。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除夕夜,路上仍不乏急于返乡的人。车内,爸爸放倒座椅躺着,闭目小憩,满怀欣喜。许伯和囡囡谈着一些愉快的话题,笑声不断。近处的村落华灯满挂,有人迫不及待放起烟火,灿烂的花在夜空稍瞬即逝。
    家里,妈妈在厨房准备今晚的菜肴。大熊和子游刚被喊回各自家去,小满搬个小马扎到屋檐下,坐在奶奶身边,冰凉的小手钻进奶奶怀里取暖。
    奶奶不愿闷在屋里,让妈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歪在藤椅上。夜风肃寒,却丝毫不减她的兴致。
    “你爸爸马上就到家了。”奶奶从毯子下伸出一只胳膊,好使小满靠着她的肩膀。
    “马上是多久呢?一个小时?”小满俏皮地问。
    “马上所指的时间啊,和我们说话的时间一样长,不信你听。”
    小满屏息侧耳,果然有汽车的引擎声由远到近,消失在大门外。
    妈妈端着两盘菜进堂屋,顺便对小满说:“快去给你爸爸开门。”
    “看吧,你妈妈的菜也做好了,你爸爸从来不会耽误这个时辰的。”奶奶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拍拍小满哦背,“快去吧,别让你爸再喊了。”
    在小满打开门的一瞬间,心中忽然明悟了“家人团聚”的意义,下一瞬,又消弭在爸爸的怀抱里。
    有囡囡帮忙,一桌子饭菜碗筷很快摆放整齐,大家一一入座,酒过三巡,谈天说地,其乐融融。
    奶奶一反常态地精神,没有早早犯困,酒也喝得,话也说得,陪大家叙到十一点多,哈欠连天,苦苦撑不住了,才在爸爸的劝告下答应回房。
    “那我可去睡了啊!”奶奶说,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去吧去吧,不然明天早上又要赖床了。”许伯说,他很喜欢和老太太聊天。
    “你等着!看我明天起的比你早,把你画成成大乌龟。”奶奶一和许伯说话嘴里就没谱了,“儿子,过来扶着我。”
    爸爸小心翼翼地送奶奶回卧室,奶奶又说:“我可睡了啊。”
    “睡吧,妈,我陪着你。”爸爸耐心地回答。
    奶奶躺在床上,爸爸为她盖好被子,掖实边角。回头看时,奶奶眉目安详,似乎已经睡着了,微弱的鼾声从鼻腔里扩散出来。爸爸关掉壁灯,留下床头一盏光线暗淡的不夜灯,放轻手脚退了出去。
    这一夜多少人无眠?多少花朵开了又谢?多少欢声笑语被时间埋葬?都不重要,因为留下了快乐,情分,幸福,还有爱。便是在这诸多美好中,奶奶悄悄去了。

    正月初二,普通人家开始走访亲朋的好日子——虽雪亦如是,唯属奶奶家最热闹,简直人满为患,什么三姑六婆,四叔五舅,远的近的,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竟也有人抛头露面凑热闹。
    热闹可不分红白。
    奶奶于午后三点下葬,此前的热闹小满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好像同大熊和子游一起,在各处跑得很欢。爸爸妈妈从早忙到晚,没时间管她,她也不喜欢家里沉闷的气氛。但现在她不得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候某个时刻的到来。
    往后的热闹她也忘了,自己都觉得惭愧,这样悲伤且重要的事情怎么会想不起来了呢?但事实的确如此。
    到晚上,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爸爸的几位姐妹。床铺不够用,所以设了大通铺,众人一起睡。
    小满挤在爸爸妈妈之间,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睁开眼,恰好看见另一双眼睛正泪如雨下,是爸爸,他在哭泣。
    小满愣了愣,伸手为爸爸抹眼泪,“爸爸不要哭,连我都在坚持坚强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说出这句话来,没来由的鼻头发酸,话音已带了哭腔,“不准哭了,不然一会儿我也想哭了。”
    妈妈侧过身子,手臂用力地搂住父女二人,几位姑姑也纷纷出言劝告。小满这才意识到,原来大家都还醒着呢。
    大姑次日就回京了,若不是奶奶去世,她原本都没打算回来的。三姑和四姑因为一些财产问题各显身手,争论不休。奶奶最喜欢的二姑姑……
    爸爸最讨厌看到这些事情,独自藏在奶奶的卧室里。摆在床头柜上的照片被收进抽屉,爸爸重新找出来,久久凝视,然后收进衣袋。
    那是一张小小的全家福,小满百天时照的,仅此一张,奶奶抱着孙女儿,脸上洋溢的幸福,令人都看不清她的眼角眉梢了。
    守过头七,大门落锁,人做鸟兽散。
    院中所剩余的一切,终于有机会可以肆无忌惮了,却没有谁这样做。面对命运,它们从来无可选择。水缸旁的杏树,是小满七岁那年的生日礼物,虽然它自己都快忘了这个不算初衷的初衷。现在,它很想在一夜之间花开花落,即使舍弃所有,换一场风华绝代,也不愿忍受看不到尽头的,被人遗忘的寂寞。

    东墙的窗户未曾关闭,潮湿的风大摇大摆地逛进来,小满害怕晚上睡觉蹬被子,受了凉气感冒,裹着薄被下床去打算掩上它。
    窗外就是立着假山的大水池,幽暗一片,没有她想象中的美丽。远看,城中村的范围内灯火阑珊,外围一圈才有纷乱的霓虹光影,像一张全景照片,小满倒做了画中人。
    小满倚着窗台,伸出脑袋往两边看,意外发现墙壁请了青藤装饰自己,二者亲密无间,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想起离开不久的家,房屋被笼罩在绿叶之下,沧桑的味道仿佛与生俱来,令人心安。
    这座城,真的很小,在这里生活过三年,该是不陌生了,却突然发现无知似蟑螂一般隐藏在角角落落。就比如这一方宅院,从未听姑姑提起过。小满不再继续思考,随它去吧,何必深究呢?
    掩上窗子,拉好亚麻布窗帘,房间里彻底暗下来,窸窸窣窣响了一阵,有柔软的东西勉强落在椅子上,还好大熊不在,要是被他看见,估计会流鼻血而亡的。
    然后,寂静占领了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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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18
    8
    昨日下的雨,半夜里悄悄停了,今天早上太阳悠然升起,光线在一个个晶莹的水珠间不断折射,到处都是一番明亮,好像曝光过度的彩照,虚晃而不真实。
    远山,有多远呢?估不准,百八十里总该有的。仿佛天际线一般,由南到北连绵不断,云雾缭绕,从头到脚都是灰仆仆的颜色。又像是一副观山图湿了水,黑色的山体接着地气儿,向外氤氲一圈不饱和的灰度。
    已经收过小麦,田野空旷,下一季的作物还没种上,或者正躺在疏松柔软的泥土里,等待催生萌芽的雨。新翻的土壤漂亮又整洁,有三三两两的麻雀停留觅食,借助羽毛,它们可以把自己隐藏地很好,距离远一点,即使蹦来蹦去,也未必会被人发现。
    田垄沟壑处,多遭人遗弃的桔梗,虽然也是劳动的结晶,但在这个农业机械化时代,家家户户不再蓄养耕牛,遂无大用。又没有可以解决问题的加工厂,于是就被人弃之如鄙,委迤在地,排列没有规则,长茎表面光滑,因日照而闪耀金黄。
    被璀璨夹攻的乡间小路上,一辆黑色破奔驰正随着路坑凹凸摇摆,车窗里飘出《walk like me》轻柔舒缓,且不失特色鲜明的曲调。此二者是绝不相配的,恰好比奔驰和乡间小路。
    子游早就放弃了抵抗,停止看书,把凯鲁亚克小心收起来,关掉播放器,音符顷刻间消失不见,世界变得清晰许多。
    他抬眼望望前方,土地平旷,满满都是劳作的印记,却完全没有要出现人烟的意思,连条狗都没有,不禁失意长叹。
    “那什么,大熊啊,你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没有吧?你看这周围,视野开阔,空气清新,安静的风从田野中吹来,我们跟着车子的节奏一起摇摆。”大熊不慌不忙地打着方向盘,尽量避开坎坷中的坎坷,但是似乎没什么用。
    “你还好意思在这儿摇摆,你咋不去和汪峰做搭档呢?”小满是在用生命进行嘲讽,肚子里横捏竖拧,七上八下,一会儿像是篮球,拍下去弹上来,一会儿像是气球,涨也不是,瘪也不是。
    恶心干呕和眩晕令她整个人都虚脱了,有气无力地靠在座椅上,脸色青白,准备着晕车纸袋的手一阵酸软。
    子游拿起一瓶水回头冲小满晃晃,意思问她要不要喝一点儿?小满摇摇头,嘴里什么感觉也没有,舌头和嘴唇微微发麻,但的确不干涩。
    “你还好吧?”子游轻轻握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手,冰冰凉凉的。
    小满自然看出他的担心,开口道:“没事,下车缓缓就变暖和了。”
    “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我的错,之前就不该坚持走小路。”大熊见小满频频蹙眉,心里十分愧疚,“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记得小满你以前不晕车嘛,怎么现在这么严重?”
    “没错啊,我是不晕车,但是路况太差了,身体一直在被甩过来甩过去,脑袋都甩懵了,能不晕吗?”小满换个姿势坐着,丢给后视镜里的人一个白眼。
    “很快就到地方了,小满你再辛苦一会儿。”子游说了一句屁话。
    小满点了点头,脑袋歪向窗边,好让风横扫面颊,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勾起一帧帧往事如画。

    村子四周环水,上接水库主道,鱼虾肥美,稻田连片,以出产优质大米而闻名于十里八乡。然而这并不能改变村子贫穷的事实,民心涣散,在内矛盾重重,在外常受制于人。就比如稻田供水这件事情,僧多粥少,村子还往往是份额最少的,因此没少和把控着水库的家伙们闹,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小时候懂得什么呢?三个小屁孩儿凑到一起,昏天黑地地疯玩。在平方屋顶上,在西河坝下,在宽阔的谷场,在老爷爷的池塘,在野草丛中逮蚂蚱,在别人家的西瓜地里吃“白脸(指不熟的西瓜)”,在小河沟里摸螃蟹,在田埂上用“猪蹄夹(一种硬纸叠成的小玩意儿)”摘取仙人果……在银汉皎皎的夜晚,在绿荫浓浓的白昼,在银装素裹的寒冬,在沟满河平的暑夏,风吹雨打,只能是冲出家门的号角,春种秋收,正好做例行的假期。
    如果再有机会一起去钓鱼,我恐怕连穿鱼饵也弄不好了,肯定会被他们两个笑话的。小满陷入遥远的遐想,蚯蚓在塑料瓶里蠕动,绿水荡漾,芦苇猖獗。

    上午,熊妈妈送走几个令人不省心的闹腾孩子,落得耳根清净,和保姆一起收拾屋子。
    把花瓶从桌子一角挪到另一角,瓶中的花由单色改为多色;窗帘换一换;壁橱里的书报杂志整理整理,更新更新;沙发茶几的位置动一动,反正空间充足,即使再多放几套也不话下……总之,就是各处摆弄摆弄,不至于一成不变,也不至于面目全非。
    致力于寻找一种恰到好处的变化,这是对生活的态度。
    下午,有个朋友约她去美容会所做spa,欣然接受前往。
    朋友也是古玩收藏爱好者,在本地圈子里小有名气,早年间,和熊妈妈借缘一方砚台的真假问题而相互结识,后常有往来,两人年纪相仿,脾性相似,渐渐成了好相与。
    会所在当地是规模比较大的一家,装潢雅致,服务质量也很好,熊妈妈与朋友们经常来此光顾。
    因为是工作日的原因,所以客人不多。熊妈妈和朋友做完几个项目,不着急别的事情,躺进小温泉里,想喝口水歇一歇,聊聊天。
    说得正畅快,外边专门负责伺候的姑娘敲门,说是熊妈妈手机响了,问要不要接听?
    拿来我看看吧。
    这仨人已经跑回来了吗?熊妈妈想想时间,也差不多了。
    姑娘麻利照做,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两样东西,手机是其一,另一件却是雪白毛巾一条。直送到温泉池边。
    待熊妈妈取毛巾擦过手,对方已经挂断了,记录显示不是三个孩子打来的,而是……那个家伙!
    二话不说,直接call回去。
    “哎呦!熊老板啊,你这是发了什么财?竟然想起来给我这个老太婆打电话了。”熊妈妈讲话的声腔一变,旁边朋友“噗嗤”笑了,年轻的姑娘也忍俊不禁。
    “嗯?你要回来?还知道有个家呀!”熊妈妈自顾发着牢骚,“回就回呗,你儿子都想你了呢,路上顺便买点儿时令水果,新鲜蔬菜,最好有韭菜,切几斤五花肉,晚上包饺子吃。
    “啥?赶不及?谁说要跟你一起吃了?想吃你就自己鼓捣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学会自力更生,懂不懂?”
    电话另一端,机场大厅,一名中年男子快步疾行,肩上挎着小皮包,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眼角挂起轻松的微笑,一种迷人的魅力悄然流露出来。
    “知道了,老婆大人!一定谨遵教诲。”
    油腔滑调,总要和老婆说起来,才真正觉得心情愉快。
    广播已经在一遍遍催促登机,男子挂断电话,开始过安检。
    熊妈妈放下手机,示意一直侯着的姑娘可以离开了。姑娘点头,端起托盘向外走去。
    朋友问:“是熊哥吧,说起来,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呢,现在特别忙碌吗?”
    熊妈妈再次滑进微微灼热的水中,一阵舒爽从脚底淹没至脖颈,好不惬意。
    “忙就对了,如果整天赋闲在家,还叫什么男人?”
    “不一定哦,依我看来,在你嘴里,熊哥之所以还是个男人,肯定是因为他能满足你,对不对?”朋友调笑说道。
    熊妈妈听了,一下子恼羞成怒,期身过去挠她的痒痒,“你这小娘皮,好快的嘴舌,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小骚蹄子,没羞没躁的,今天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你看你看,被我说中了吧。”朋友笑着左右躲避,两个人扑腾得水花四溅。
    离开的姑娘轻轻掩上门,脸蛋儿一片绯红。

    在村子北缘,某个早已废弃的打谷场,昔日平整坚实的地面,此刻一如荒草湖泊,茂盛的根茎抓地而生,厚厚的一层,将土壤的原貌覆盖严实。
    破奔驰突突兀兀地停在其中,邋遢的外表正好与四周环境相匹配,似乎已经许多年没有移动,像一副艺术作品,有点耐人寻味的意思,而且很无聊。
    大熊下车看了一圈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把车开到这里来?这个方位,是去北桥的没错,可是……
    “变化好大哦,都认不出来了。”大熊说。
    小满和子游也下了车,放眼四望,面面相觑。
    “能告诉我,咱们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吗?”子游弱弱地问。
    小满倚着车门,什么也没说。
    他们还记得小时候,这里是连片的谷场,一个个桔梗垛码的整齐,或长或方或圆,各自都有个讲究。活计做不做得细致,主人家有多少能耐,当家的脾性如何,明眼人看看桔梗垛,就能略知一二。
    每到夏秋农忙,这里是最热闹的地界。大大小小的拖拉机晃来一趟,晃去又一趟,粮食从田间地头转移到谷场,完成一次奋不顾身的冒险;老老少少的人儿或拿或背或拉,带足工具,在谷场“集合”,帮助谷粒完成脱胎换骨。
    如今竟然没了一点人气儿。
    新栽下的树苗生生死死,不知道什么时候挖的深坑积满雨水。曾经,有三三五五的黄牛甩着尾巴,挑挑拣拣地吃草,现在已经全部销声匿迹了,音色浑厚的牛叫声,已经记不清了,模糊地像一潭春水。
    从位置来说,这里处在村子居住地和北河之间,称作北场,过了桥再向北,称作后岗。沿桥向西百二十米,有洪坝,分流,引出一条小溪奔南直去。溪上有小石桥,桥下潺潺,清沙可见。以此溪为界,西边都是水田——过去,每小暑将至时节,金黄遍地,煞是壮观。
    而北桥往东去,溯源可通达水库,并不遥远,步行几十分钟足矣。中途有小渠,分流向东南,于村子东北侧成浩荡之势,水宽两丈有余,深可没顶,是夏日洗澡的好地方。孩子们都喜欢来这里,虽然家长们从不愿意。
    东西两道水路,一大一小,紧紧拥抱着村子,深深融入每一位成员的血液。二者在下游交汇,共同注入东边宽阔的河谷,奔流不止,生命不息。

    小满恢复地差不多了,三人便丢下破奔驰,肩并肩出发,探寻家的方向。
    他们的家,位置比较特殊,因为河道的缘故,和整个村子若即若离。一侧是密密麻麻的房屋,有新式平房,也有红墙黑瓦的老建筑;一侧是……嗯,只有三家。小满家居中,或者说奶奶家,两边分别是子游和大熊家。大熊家,几间瓦房;奶奶家是平房,跟着那时村子里盖新房的潮流;子游家分前后两栋,后面的本是子游二爷爷家的房子,后来二爷爷去省城发展,有所成就,就定居在那里,逢年过节才偶尔回来看看,所以这栋房子已经弃用多年,大有倾颓之势。
    远远的,三人能够模糊看见各家房屋的轮廓,周围野草丛生,独独大熊家例外,门前被打扫得干净,只落着一些树叶。
    子游先发问:“大熊,你家是不是闹鬼啊?看起来十分诡异的样子!”
    “去你的,你家才像闹鬼呢!”大熊没好气地说。
    小满认真讲到:“似乎有人住呢。”
    “哦,是我妈她二表哥一家子。”大熊简单解释道,好像有些隐秘的事情不愿多说,“子游,先去你家瞧瞧吧。”
    子游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应允了大熊的提议,“好啊。”
    “喂,你们两个快来呀!”在两人含情脉脉的时候,小满已经捷足先登了,站在门檐下向他们招手,看样子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两人快步过去,同小满会合。
    大门是开着的,小满立在门洞里,望着院子沉默。
    “女侠,你要踹掉人家的门,好歹也知会一声嘛。”大熊说。
    “不能怪小满,其实这扇门早就坏了。”子游说。
    小满转过身,问道:“游游哥,当年你们家匆匆忙忙地搬走,是不是因为江湖上的仇家找来了?”
    “哈?什么仇家?”子游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旋即明白过来,“又犯病了是不是,我可没带药啊。”
    “我靠!”大熊惊道:“这哪是什么江湖寻仇,分明是妖孽作祟啊!”
    “我知道我家烂一点,破一点,但也不用这么夸张吧。”子游上前两步,往院子里一看,“哎呀我擦!”
    只见一个硕大的空洞,从堂屋一直贯通到后院,面积由大及小,最后呈一个妖异的人形,可以看见外面的萋萋芳草。
    正儿八经的穿堂风吹过来,子游的脸在一阵阵抽搐,自开玩笑道:“嗯,这是一个完美的艺术作品。”
    嘻嘻哈哈一番,三人出了院门,一时不知所从。路坡下便是平坦宽阔的水面,浅浅的,绿萍漂浮,纵连成片,水中藻荇交横,黑黑的,漂亮大不如往日。三人心意相通一般,都把目光挑向别处。
    这处河水承载了曾经太多的记忆,虽然知道原貌已失,但仍是不愿破坏存于心底的美好。
    小满奶奶家是进不去的,站在大熊和子游家的房顶倒是可以窥得全貌。但子游家的屋宇摇摇欲坠,剩下大熊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起熊妈妈的二表哥,本是邻村的人,破落户一个,欠了一屁股外债。两家来往并不甚多。大熊一家搬离村子不久,二表哥就找上门来,表明来意,希望能够在大熊家老房子居住,土地也租给他耕种。和熊妈妈商谈了很长时间,终得偿所愿。
    “走吧,到我家去。”大熊说。若不是因为小满,他才不愿意去呢。
    “好啊好啊。”小满拉着子游的手,“快来啊,游游哥。”
    子游亦步亦趋地跟着,这个画面,感觉好熟悉呢。
    红漆大木门是紧紧关闭的,而非像以前那样终日洞开。大熊去扣门,门环还是那副不新不旧的模样,其下被敲出来的黄斑却是又大了一圈。
    “邦邦邦!”实木与铜铁碰撞的声音一点儿也没变。不过真是搞笑,进自己家的院子竟然还要中规中矩地敲门。
    “谁呀?”一个粗壮的嗓音喊到,“门没上锁,进来吧。”
    大熊伸手推门,吱呀声异常刺耳,也更加沉重了几分。
    小院的面貌慢慢显露,青砖铺地,水井旁边有棵一人多高的刺槐,极为显眼的花树,在这个季节拥有自己独特的美丽。
    各种杂物摆设都在彰显着新主人的权利,对大熊来说,毕竟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又不能要回来,见到了肯定心里不爽快。但他还是感觉挺欣慰的,没有令人陌生的巨大变化。
    一身短打的男人迎在水门汀上,短发坚硬,身材精壮,脸色带着自然而然的阴翳。
    “二表舅。”三人既入,大熊就得打个招呼,生硬地叫了一声。眼神再次转到别处去,寻找着什么。
    “是大熊啊,今天怎么有空来玩?没有和你妈一起吗?”二表舅让开身子,请三人进屋,“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吧?”
    “对啊,我们是好朋友。”大熊举步进屋,努力掩饰着神色的不自然。
    “叔叔好。”小满有礼貌地回答。
    子游微笑点头,没有吭声,他发现了大熊的异样。
    宾客就坐,主人沏茶,开腔寒暄。
    屋里的陈设几乎没什么变化,条几上多了一座香炉,不过看起来好像很久没用了。墙上的年历是新的,电视还是那台二十多寸的彩电,八仙桌的漆色依旧深沉,连茶杯也是之前已经使用多年的白瓷。这些东西都是小满和子游所熟悉的,看在眼里,似乎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农家房舍,厅堂进深普遍较浅。子游有意坐在东侧,靠近房门,视野开阔,方便观察院落西侧的情况。小满坐在对面,扶手椅上铺着印有蜡笔小新的坐垫,一只黄白色的花猫卧在上面睡觉,小满把它抱起来,小猫倒也顺遂,趴在小满腿上接着睡。
    西窗下,金桂树没有了,留下一方业已填平的土地。
    大熊曾经说他喜欢这棵金桂树,结果被小满和子游笑话了好几天。喜欢一棵树这种事情,放在大熊身上,听起来的确不靠谱。
    然而,子游知道他是真的喜欢。
    每年桂花开的时候,大熊都要喊来小满和子游分享馥郁的香气。虽然在各家院子里也能闻到,但总不如爬到树上闻着痛快,把鼻子埋进花丛,醉人的味道即使封口屏息也挡不住。
    大熊突然不高兴,应该就是因为这棵树的消失吧。至于他为什么对它情有独钟,子游也说不清楚。
    这时,门外有人进来,是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长相平常,皮肤黑黑的。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手里攥着一根捡来的木棍,呼呼哈嘿,乱甩一气,突然,可能是觉得没意思了,用力扔到一边去。
    男孩直冲冲地进入客厅,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仰头饮尽。“哐”地一声放下杯子,这才抬眼看看屋子里的客人,确定不是村子里的人,又在地上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他想要的东西,有点失望,同时神色露出鄙夷,几个抠门鬼。
    “你妈呢?没跟你一起回来?”二表舅又催促男孩:“快叫哥哥姐姐。”
    男孩根本就不理会他爸,径直走到小满面前,盯着她看。
    小满和他打招呼:“小弟弟……”
    “谁让你坐我的椅子了!”男孩一句大吼,打断了小满的笑容,接着一拳挥向小满的脸颊。小满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猫咪受到惊吓跑掉。好在孩子力气小,并不痛。
    男孩又作势要打,子游及时拉住了他。他挣脱不开,手臂被抓得发疼,气急败坏,对子游又是拳打又是脚踢。
    二表舅“嚯”地站起来,大声骂到:“狗东西!你干什么呢?给我滚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门外进来一个女人,一看这副闹腾的样子,拧着男孩的耳朵,捏着他的脸蛋儿把他拉开,“兔崽子!你又想上天了是不是?”然后一脚把他踢到门外去,男孩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哇哇哭个不停。
    “孩子调皮没规矩,见笑了啊。”女人忙不迭地陪笑,“呦,这不是大熊嘛,我当是谁来了呢?快坐快坐,都站着干嘛?”
    子游看看小满,小满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大熊慢悠悠地坐下,说道:“小孩子调皮没关系,多管教管教就听话了。”
    “可别说了,刚才领着他在外面玩,看见人家小孩吃糖,他抢了就跑,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没一点出息。”女人弄了一头梨花烫,染成金黄色,脸上扑了少说有二斤粉,油光发亮,惨白惨白的,说着又回头对孩子放狠话:“你给我等着,回头再收拾你。”
    “阿姨,不用这些样的,他就是小,不懂事,况且也没打疼我,你就不要怪他了。”小满劝阻道。
    子游冷笑,这熊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娇惯的主儿,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在外面才会无法无天。他最讨厌这种小孩子。
    小满心里很难过,小孩子可以调皮,但绝不能飞扬跋扈,可以撒娇闹人,但绝不能有恃无恐。难怪大熊不乐意来这里。养不教,父之过,孩子已经这副作态了,何况父母呢?
    小满偷偷看一眼上座的二表舅,面色如常,气息平稳,一点也不像刚刚生气发怒的人。
    她端起白瓷杯子慢慢啜饮,茶水苦涩。想起大熊的奶奶,一个身材高大瘦长的老妇人,给小满准备茶水喜欢加糖,不多,只一小勺儿,白晶晶的颗粒在沉到杯底之前就融化了,喝到嘴里甜丝丝的,而且总也喝不腻。
    为此,大熊经常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要求奶奶一视同仁。大熊奶奶说,瞅瞅你那一身膘,再吃三斤糖就够秤可以拉去卖了。
    大熊不干,偏要喝,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撒了不知道几勺糖——反正不少。满怀期待地又是吹气又是扇风,好容易不烫嘴能喝了,端起来猛灌一口,然后杯子一丢,眉毛鼻子眼拧成一团,从此再也没提过想喝糖水的事情。
    小满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坐下去了。

    村子的变化,大吗?说不上。小吗?也不小。因为大的方面只有细微的改变,而小的方面却变化惊人,甚至有多处面目全非。
    西边的小溪,原本流水潺潺,小鱼小虾随处可见。如果是个行家里手,下河徒手就能抓几条上来,用草茎串了,拎回家收拾干净,小火慢炖,待鲜汤出锅,盛一碗趁热尝尝,口齿间是道不尽的滋味。孩子们一般都没有这个本事,捉螃蟹才是他们的真爱。搬开石头,挖开土洞,横行霸道的家伙一看形势不对,立马逃窜,但最终还是被眼疾手快的孩子捉住,和同伴比比谁捉到的更大更凶猛,乐呵呵地丢进或瓶或桶的容器里,带回家简单处理一下,用油煎至焦黄,吃起来外焦里嫩,是孩子们夏天不可多得的零食。
    如今小溪里连只虾米也看不见了,个头极小的河螺倒是繁殖旺盛,在水底铺开密密麻麻的一层。北河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干涸状态,同样鱼虾绝迹,河道里长满了烦人的水草。沿河往东北去,也是类似的情况。像以前,三伏天的时候,吃过午饭,无所事事,天又热,睡不着觉,干脆跑去河里泡着,还能去岸边不管谁家地里,薅几株花生,摘几颗瓜果,顺手洗洗就吃了,这样尽情地耍个把时辰,才是真正的享受。现在,想想也就算了。
    那时候,孩子们整天闲得够呛,想尽办法给自己找点儿乐子,钓鱼便是其中之一。扛个简陋的自制鱼竿,顶着大太阳四处乱跑,也不见得真能钓到什么,但并不妨碍孩子们乐此不疲。这总归是过去的事情,过去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新一代的孩子们拥有新的生活,一有空就跑到村支书家屋后蹭网打游戏。对三人组来说,这些稚嫩的生命毫无疑问是陌生的,连带着背后的许多东西。伴随着新趋势的不断加强,留恋已经无法继续拘泥于形式。

    房顶摊晒着一些谷物,在阳光下金灿灿的,晃眼。三人借助梯子爬到小储物室上面,得以清楚地看到隔壁小满家的院子。
    少女站在高处,视线顺从阳光的方向,扫过无法归还的家。一番周折,不就是为了这一眼吗?一眼就够了。
    院子里同样地杂草丛生,大致看来还是熟悉的样子,只不过像一个上了年纪又疏于打理,或者说根本就无心打理自己的女人,容颜凋谢的很快。
    令她惊奇的是,阶下那棵杏树枯萎死去了。离开的时候,它的枝干还没有小满的手臂粗,几年不见,它已经高过了屋顶。枝丫繁茂且姿势奇绝,仿佛在发泄,在宣告着什么。
    它是爷爷送给小满的礼物,一老一少共同所植。挖坑,放入树苗,培土,浇水,再培土,小满记得自己还学着爷爷的动作,在树根的部位踩了两脚,潮湿的土壤弄脏了鞋子。爷爷从不会因为衣物的脏乱而责怪小满。
    事到如今,这院子,这遗物,还意味着什么呢?
    “哇哦!房顶都长草了。”子游出来毁气氛,指着自己家说:“看,我家就没有。”
    大熊忍住想揍他的冲动,不屑道:“你家连房顶都没有了,上哪儿长草去?”
    “嘿呀!怎么没房顶?那不是还留着小半截吗?”子游不服。
    “你等着,我这就去把它给砸了。”大熊一撸袖子,拾起脚边的半块儿板砖,甩手扔了出去。
    板砖很争气,凌空飞出七八米,掉落在小满家院子里,估计能砸断好几根草。子游轻蔑一笑:“哼哼!你还装逼,接着装啊?”他拍拍大熊的肩膀,老气横秋地说:“年轻人,我装逼没事儿,你装,那可就危险了。”
    “真的吗?游游哥好厉害哦!装一个给我看看吧。”小满此话一出,子游立刻噤若寒蝉,其中蕴藏的杀机,他怎会听不出来?
    “这个……这个嘛……”子游结结巴巴,脑袋瓜子飞速运转,想着该如何应对。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重物坠地。三人下意识地,同时向子游家看去,只见一股烟尘涌动,缓缓升高消散。
    子游家仅剩的半截儿房顶没了。
    刚才咬着下唇的少女把小嘴张得溜圆,倒吸凉气,眨眨眼睛,带着一点不可置信的语气,说:“很好,你们俩成功阻止了我的悲伤。”
    子游双手捧着下吧,五官一阵乱扭,喉咙发出凄惨的叫声。
    大熊挑挑眉,淡然道:“咳咳!这个……和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大熊叔叔,是你做的好事哦!”小满说。
    “既然如此,你们聊着,我先走了。告辞!”大熊摆摆手,纵身跃下,一声闷响砸在房顶上,抬头瞄准楼梯口的位置,疾驰而去。
    小满捅捅还在怪叫不止的子游,说:“消停会儿吧,大熊都走了。”
    “哦,走了吗?那我们也走吧。”子游踩着木梯往下移动,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惊道:“你说啥?他跑了?八嘎呀路!”子游大怒,也不爬梯子了,反身直接跳落在房顶上,拔腿就追,“姓熊的,还我家房顶!有本事别跑!我要把你弄个稀烂!”
    由于角度原因,加之子游跳下去的时候用力过猛,使得木梯的位置发生了小小的偏转。
    小满站在储物室边缘,一脸懵逼地看着木梯倾斜倒下。于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就这样被人抛弃了!
    她的眼神饱含哀戚,即便是高贵的公子见了,也要爱怜不已。她在考虑着,到底要不要从这里直接蹦下去呢?会不会显得自己不淑女呢?她低头看看,才两米多的高度,也就抬抬腿的事儿。犹豫之际,她注意到墙角有浅蓝色的塑料膜,应该是下雨时拿来盖谷物的,厚厚的一摞,跳上去肯定不至于摔疼pp,甚好甚好!
    说干就干,小满扶着墙边,一点一点地往下滑。按照她的设想,自己将会以蹲伏的姿势,踩着塑料膜着地,而且她也确实做到了,只是万万没想到,塑料膜下竟然藏着一麻袋不知道什么东西,圆滚滚的。小满脚底一个不稳,身体惯性前倾,小脑袋重重地敲在麻袋上,像撞到坚硬的岩石一样,额头火辣辣地疼,正中央红了一小片,像是少女调皮,故意点缀的胭脂。
    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疼痛是最好的催化剂。
    大熊和子游已经冲出了大门外,两个男孩子大声叫嚣着,从马路折入河湾,再爬上来,糟蹋人家刚刚平整完的耕地,转眼间又绕回院子。大熊顶住门不让子游进来,借机休息一下,子游也跑累了,用力推几把,推不开,就放弃了,靠在墙上喘口气。
    小满站在楼顶静静地看着,忽然就消气了。她想起某个夏日,男孩子们在河里洗澡,大熊突发奇想,拿一根树枝挑起子游的内裤,跑了,子游撒丫子就追,小鸡鸡迎风招展。一群孩子跟在后面凑热闹,乱吵吵。路过的父老乡亲见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都说这俩兔崽子将来肯定有出息,不然都对不起这次裸奔!大熊跑回家顶着门,子游推不开,光着屁股,气急败坏,面红耳赤,眼看委屈地要哭,门开了,大熊被奶奶揪着耳朵出来,内裤也没了,屁股上红通通的几个巴掌印,脸上的表情比子游还委屈!子游一笑,大熊也笑了,两只小鸡鸡迎风招展,又下河撒欢儿去了。哎呀,描述这么细致干嘛?是不是会暴露什么羞羞的事情?
    自己还是心太软啊!不行,为了萌,为了正义,就算是为了月亮,也要让这两个孬蛋受到应有的惩罚!小满眼神一凛,啊!古娜拉黑暗之神,呜呼啦呼,萌妹纸变身!
    铺天盖地的粉红色吸引了大熊和子游的注意,令他们惊恐万分,也顾不得内部纠纷了,抓紧时间逃跑。小满飞速奔下楼梯,奔出院子,在后面紧追不舍,还不断释放嘲讽技能,一时间惨叫迭起……

    大熊家院子里,梨花烫女人关闭大门,回堂屋,二表舅正在哄孩子,便问:“你这个表外甥不是有病吧?怎么看起来神神经经的?还有他那两个朋友,开始我以为是正儿八经的年轻人,没想到比我更尖酸刻薄,说的话,看你的眼神,跟你欠他钱似的,什么玩意儿!他来找你干啥?不是因为房子的事儿吧?”
    二表舅一听她提房子,不耐烦了,“你没完没了瞎说个啥?得了吧啊。我饿了,赶紧做饭去。”
    “咋的,我还不能问了?”女人也火了,“吃吃吃,就知道吃,早晚饿死你个穷鬼!”
    “妈,我也饿了,我要吃肉。”孩子眼圈泛着红,当妈的一看,脾气就没了,喝口水,厨房做饭去了。

    吸取之前的教训,破奔驰摆脱了坑坑洼洼的梦魇,在平坦的水泥路上悠闲自在地溜达着。来来往往的大车小车,四轮车,三轮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十一路公交车”,都恭恭敬敬地躲着它。它心里乐呀,越发地趾高气昂,身后掀起一道烟尘。
    车内,方向盘换了小满掌控,后面,大熊和子游安安静静地坐着,鼻青脸肿,眼泪花花地,四只手臂紧紧环绕在一起,想借此获得一点点安全感。
    把两个小坏蛋揍了一顿之后,小满心情不错,打开播放器,切到《Blue sky》,纯净的韵律像流进口中的牛奶一样。小满半眯起眼睛,信步踩着油门,车子跟犯了哮喘似的,停停顿顿。大熊和子游刚刚有所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更加用力抱紧对方,身体随着舒缓的节奏摇摆,像一对基情四射的不倒翁。
    小满看不下去了,“喂,你们两个亲热够了没有?这儿还有个萌萌的小萝莉呢,辣眼睛懂不懂?我还没有年满十八周岁,你们在我面前亲亲我我,会教坏小孩子的懂不懂?”
    大熊不屑,说:“切,你哪里用得着我们教啊?自学都成才了,你说是吧,子游?”
    “嗯。”子游点头赞同,“大熊说的对呀。”
    小满转过头,冷冷地盯着他们两个,说:“哎呀,手痒了,突然想在这条路上试试开F1方程式,你们觉得怎么样?”
    “F1?你开,有本事你就开!”大熊虽然不大明白小满在说什么,但他有一腔热血。
    子游瞬间就哭了,一把捂住大熊的嘴,认怂道:“女侠饶命!”
    “请叫我女王大人!”小满头也不回地说道,她小小的虚荣心已经得到极大的满足。
    “是,女……”子游说到一半,大熊又*一嘴:“污妖王!污妖王!”
    “哎呀,我打死你个龟孙!”子游恨不得宰了这头猪队友!
    “呦呵!”小满看准了前方的直角弯道,一脚油门踩到底,方向盘狂拧数圈,轮胎与路面发出爆裂的摩擦声,破奔驰像开挂了一样闪现而过,吓得路过的老奶奶差点心肌梗塞。
    大熊和子游倒在座位上抱成一团,啊啊大叫。小满也无语了,这简直是在给全体男人丢脸嘛!
    发动机恢复平稳,子游也回过神来,正襟危坐,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大熊闭着两眼,反而越叫越happy。子游正想给他两巴掌,手机响了,“我是土豪,快乐的土豪,我是土豪,骚气的土豪……”
    叫声戛然而止,大熊从口袋里掏出“金砖”,看看来电显示,坐了起来。
    “喂……嗯……嗯?这么屌?……你先照他说的做做样子,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嗯,你可别一时激动啊!……嗯……好。”
    挂断电话,大熊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子游问:“怎么了?”
    “小事,就是有点急。”大熊不以为意,“小满,开快点吧。”
    “怎么,大叔你方才那一阵子没喊舒服?”小满揶揄他。
    “其实我一开始就是为了配合你,想着喊一声意思意思算了,但是只喊一声吧,总感觉不太合适,就多喊几声吧,喊几声呢?不知道,又不好意思半途而废,只能一直喊了。”大熊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怎么好像都是废话呢?
    “别解释了,再说就露馅了。”子游好心提醒道。
    车子通过十字路口,登上宽阔的柏油路,小满升起各扇窗户,说:“坐稳喽!”
    破奔驰嘶吼着,像一头暴躁的黑豹,驱动健美的四肢,追逐虚无的目标,眼前的一切都不足为道。
    头顶的摄像机不停地闪烁,小满双手稳稳握住方向盘,心中一点也不若脸上那般平静。
    这条路,她都计算不清走过多少回,妈妈坐在她现在的位置,不急不慢地开着,和她聊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而沉默,才是历时最为长久的主题。
    再往前的路段,车流量就比较少了,小满压低油门缓缓提速,道路两侧的人也好物也好,统统如潮水退去。
    开这么快干嘛呢?是为了弥补什么吗?还是为了填补不明所以的空缺?
    小满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更加用力,播放器中《Blue sky》纯净的韵律像牛奶一样滑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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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水风冰雪

    水风冰雪

    LV3 2016-11-19
    剧情真够细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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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少耕

    少耕

    LV10 VIP 2016-11-20
    加油哦,截稿期快到了。23号前要更够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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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0
    莫担心,字数已够,只等我贴了

    少耕:加油哦,截稿期快到了。23号前要更够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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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水风冰雪

    水风冰雪

    LV3 2016-11-20
    抓紧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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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0
    出租车停在路边,扔下大熊和拳头,飞也似的跑了。老司机内心激动不已,终于摆脱这两个变态了!他们……他们竟然……在车厢里接吻!太可怕了!吓死宝宝了!
    烟尘伴着尾气消散,大熊站在道牙上一动不动,白白的脸蛋儿划满黑线,恨不得马上宰了身旁这个恶心的玩意儿。
    拳头抱着大熊的手臂,小鸟依人,娇羞道:“三哥,那是人家的初吻,被你夺走了,你要负责的!”
    大熊一脚把他踢飞,吼道:“你给我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方才在车上时,因为一个关于基佬的话题,两人开始没完没了地互掐,你挤过来,我压过去,骂骂咧咧的,还挺热闹。
    老司机也是混迹江湖多年,见过世面的人,不怕他们闹腾,对最坏的结果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破财消灾,保命要紧。不过看他们俩的样子,应该是有点节操的,希望不会出什么意外。
    可是天不遂人愿,很快,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粉碎了老司机的世界观。
    由于两人越闹越凶,火药味渐渐变浓,老司机不得不加紧盯着他们,以防万一,也好及时做出对策。
    一心不能二用。在一个十字路口,老司机眼睛一花,看错了红绿灯,差点撞上一辆变道转弯的SUV。还好他技术娴熟,经验老道,千钧一发之际重重踩下刹车,阻止了一场烂俗悲剧的公演。然而,却促成了另一部动作片的高潮。
    原本大熊暂时处于劣势,被拳头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正值他拼命反抗之时,拳头的压制力陡然降低,大熊的反抗力瞬间释放,来自车身的巨大惯性,使两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四目相对,下一秒,两瓣嘴唇紧紧交合在一起。
    老司机立刻回头查看顾客的情况,座位上没人,他们……座底下……天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仿佛见鬼似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老老实实地转头开车,再也不敢思维发散,车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大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遇上这种事情!想想就令人一阵反胃!不行了,忍不住了,呕……
    拳头凑过来扯扯大熊的衣角,发嗲道:“三哥,你还好吧?”
    大熊干呕了一阵子,感觉好受一些,眼神一凛,“你还没玩够是不是?嗯?!”
    “额,够了够了。”拳头恢复正常,退后一步,接着说:“你放心吧,今天的事我肯定保密。”
    大熊瞪他一眼,“跟我来。”
    拳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刚走两步,大熊突然转身,拉住他的手,说:“拳头,咱俩好哥们,你可一定要守口如瓶啊!”
    拳头一愣,目光如炬,道:“那当然了,三哥,我会对你的一世英名负责的。”
    大熊重重点了点头,领着他拐入一条临街小巷,敲响左手边第一家的门。门是老式造型,木质红漆,响声低沉厚重。敲了两遍没人回应,大熊掏出钥匙,试了三四把才成功解开铜锁,进入院子,叮嘱拳头把门关好。
    院子不大,被一辆轻骑,一辆山地自行车和几辆电瓶车挤满。房间门都紧闭着,说明没有人在家。窗下搭着一个牵牛花架,绿藤上挂着许多粉蓝色的小喇叭,看起来十分漂亮。半空的钢丝绳上晾着许多女孩子的衣物,花花绿绿的,吸引眼球。根据款式风格判断,它们的主人应该很年轻。
    拳头留心,细细一看,果然大有收获,带蕾丝花边的黑色亵衣,苹果绿的小抹胸,白色,粉色,以及淡蓝色的小内内,还有几条*,随着空气的流动微微摇摆,看得两位少年心潮澎湃。
    “让我们一起摇摆!一起摇摆!……”门外路过的小哥放情高歌。吓得大熊浑身一个哆嗦,做贼心虚呀。
    “咳!”大熊咳嗽一声缓解尴尬,“别看了啊,有点出息。”
    拳头恋恋不地收回了目光,碰碰大熊的胳膊肘,小声问:“三哥,漂亮吗?有照片吗?”
    大熊嘴角露出贱贱的笑容,“嘿嘿,回头……”
    “想看就看啊,何必客气?我不介意的。”一个富有弹性的女声打断了大熊,对方表示自己很大方,但大熊却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牵牛花架后面探出一颗脑袋,栗色披肩发,齐刘海,画了淡妆,鼻尖架着细边圆框眼镜,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姑娘套着一件韩版长体恤,精致的长筒袜将双腿曲线勾勒地淋漓尽致,袜边和体恤下摆截取一段迷人的绝对领域,如羊脂般细腻的肌肤让两人头晕目眩。
    膝头摊开一本书,脚底踩着水粉色的家居棉拖,鞋面做成蝴蝶结的样式,萌萌的,很可爱。
    往双腿间那个隐秘的去处看,依约还能见到一点白色小内内的影子,简直是在赤裸裸地诱人犯罪。
    拳头下意识地捂住鼻子,怕有温热的红色液体流下来,想用言语表达些什么,舌头却不听使唤,语无伦次,“你好!我没有偷窥,我是光明正大。初次见面,你浅浅的眉梢很好看。对不起,打扰你看书了,我就是想说,那件绿色的胸衣很适合你。Oh,shit!能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我马上就滚蛋!”
    转身那一刻,拳头肯定恨死自己了!大熊拽住他,以免他想不开拿脑瓜子撞墙玩。
    “呵呵呵!”大熊尴尬地笑笑,“小孩子不懂事,姐姐见谅则个。”说完拎着拳头就往楼上蹿,一口气奔到二楼,才停下来喘口气,向楼下看一眼,正好接住姐姐抛来的媚眼。
    大熊的小心脏登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种感觉,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小鹿乱撞吗?为什么现在才来?前前后后不是已经见过许多次了吗?这不科学啊!
    拳头鼻孔里滋滋往外飙着血,捅捅大熊,“三哥,我们快走吧,撑不住了。”
    大熊扭头一看,我靠!兄弟稳住啊!不然会死的!肩膀一沉,扛起拳头冲进身后走廊列排第二间屋子进行急救。
    楼下的姑娘见他们进屋去,抬眼瞧瞧用衣架挂在绳子上的苹果绿文胸,玩味一笑,这样被人夸还是第一次呢。
    她伸手拢拢头发,接着看书,又忍不住要想,我这样大胆地调戏男孩子,是不是变坏了呢?其实是变“色”了吧?喇叭花喷吐芬芳,仿佛在告诉她无声的答案。

    房门被撞开,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正坐在电视机前打游戏的少年惊吓过度,一下子从地板上弹起来,转着圈乱跑乱叫:“救命啊!火山了!地震了!恐怖袭击啊!”
    大熊不理会他的反应,把昏厥的拳头丢在沙发上,头也不回地说:“二哥,别闹了,你的春丽快没血了!”
    二哥“咻”地一下蹿回电视机前,抄起手柄一阵狂摁,按钮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啪啪”作响,音箱里传出代表胜利的“KO”声!
    “啊!春丽,爱死你了!”二哥手柄一扔,抱着显示屏深情热吻,突然意识到什么,“咦,对了,刚才好像看到有人来唉。”
    “是我了,二哥。”大熊张嘴刷刷存在感。
    “哦,是三儿啊!”二哥听出大熊的声音,转身席地而坐。
    大夏天的,地板上还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羊毛因为太久不曾清理而纠结成团,扒开看看,藏污纳垢,像方便面碎屑,骨头渣儿,易拉罐拉环什么的,不可胜数。
    大熊也跟着盘膝坐下,没有嫌弃的意思。旁边的桌子上堆满了泡面桶,外卖盒子,吃完没吃完的零食,瓶瓶罐罐,散发出奇异的味道。衣服,裤子,臭鞋头子,扔的到处都是,星罗棋布。
    他摇摇头,无奈道:“二哥,你该叫个家政过来收拾一下了,记得给人家开高价。”
    二哥低着头四处摸索,终于在一个破了口子,一动就向外喷羽绒的抱枕下面,找到了他的酒瓶底儿,戴上,眨眨眼,点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
    他皱皱鼻子,有血腥味,目光落在沙发上挺尸的拳头胸口,短袖鲜红一片。
    “他是谁呀?好像伤的不轻呢,不送去医院吗?”二哥问。
    “没事儿,他就是拳头,被楼下那谁撩的受不了了,流点鼻血,不打紧。”大熊很淡定。
    二哥推推眼镜框,说:“这出血量,有二百了吧?真的没关系吗?”
    “放心吧!”其实大熊也有点心虚,毕竟没碰到过流鼻血这么凶的,默默道,拳头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全靠你自己了!努力吧!
    “哎呦,还真没事。”二哥惊讶道:“你看!”
    大熊扭头看,拳头拉着一条臭袜子擤了一通鼻涕,“呼”地坐起来,“我去!这纸巾什么味儿啊这是?!”
    他看看手里捏着的东西,丢掉,不说话了,脸色变得极不自然,“天杀的!黄历说今天不宜出门的!”
    大熊捧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忍住笑,说:“拳头,来来来,介绍给你认识,这就是二哥。”
    什么?!拳头如闻霹雳,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就是柳二吗?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凹凸曼内裤的男人?
    “很失望吧?”二哥并不在意拳头的反应,甩甩斑白的长发,“我知道外面一直传言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事实就是你眼前的样子。”
    拳头明白,大熊不会是在开玩笑。那么,就要认真起来了,因为对面站着的,可不是一般人啊!他伸出手,道:“二哥好!我叫拳头,跟着三哥退守。”
    猛然察觉到不妥,这只右手刚刚才拿过臭袜子!根本就不应该握手!失策,太失策了!不行,没法换了!
    二哥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你好!我是柳二,我允许你叫我二哥。”二哥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大熊。
    大熊讪讪地笑了笑,一时得意,忘了他不喜欢陌生人叫他二哥。
    二哥松开拳头的手,接着说:“刚才我的袜子伤害了你,很抱歉。”
    这样一来,就给了拳头一个错觉。拳头以为二哥宽宏大度,不介意握他拿过臭袜子的手。其实二哥只是适当礼貌一下罢了,他对自己的形象早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臭袜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二哥客气了。”拳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能告诉我洗手间在哪儿吗?我想我不得不洗一下了。”
    “那边就是。”二哥指着卧室旁边的门道。
    见拳头进了洗手间,二哥便问大熊:“三儿,你今天来不会就是为了把我介绍给他认识吧?”
    “拳头自然不是重点,我带他来,主要是想安排他在你这儿住几天,有人盯着他,在外面不安全。”
    “住随便住,只要他不嫌弃。”二哥耸耸肩,问:“怎么,街上又乱套了吗?”
    “你还不知道啊?”大熊发现自己的反问实在是多余。
    二哥见怪,“没人告诉我啊,连电话都没接到一个,我上哪儿知道去?”
    大熊扶额,“你的手机是又被你遗忘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默默耗完电,然后关机了吧。”
    “啊,这个嘛,反正我总是找不到它就对了。”二哥催促大熊:“赶紧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片区当家的被人切了,新当家至今身份不明。小红馆,就是打着老当家旗号的那家夜总会,今天中午的时候被人一把火烧了。拳头经营的麻辣烫店也被堂口的小喽啰们砸了,当时我在场,他们气焰很嚣张,还好我领着拳头跑得快。”大熊顿了一下,接着说:“但令我想不通的是,他们竟然敢碰溜冰叔,而且情况似乎还不大乐观,试了几次都没能联系上他。”
    二哥略一思索,心下明了,道:“小红馆的后台是老当家,新当家上任,少不得要放火烧掉一些老当家的爪牙,这很容易理解。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有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被卷进来吧?”
    大熊点点头。
    “那么麻辣烫店也是其中之一了,顶多算是充当炮灰的角色。”二哥挠挠头,头发因油腻而闪闪发亮。他饮食习惯不好,又懒得调理,少白头一年比一年严重。
    “至于溜冰叔,”二哥轻笑,“谁说老虎的屁股就一定摸不得呢?新当家的目的很明确,一,杀鸡儆猴,二,制造混乱,三,震慑宵小,彰显权势,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我们到现在都还不清楚对方的来历,想干什么。如果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我们,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我们将会十分被动。”大熊讨厌敌暗我明的感觉,他绝不想再次陷入失控的泥沼,被人牵着鼻子戏耍。
    “别着急嘛,时候一到,他会自动现身的。”二哥听得出大熊有些激动,故意引开话题,“新当家隐藏身份,不外乎是为了保护自己,这说明他很谨慎,要么就是胆小怕死。根据你说的情况来判断,我们的新当家似乎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这说明他不想让我们,起码是某些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这更加说明,他另有所图啊!”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大熊释然,轻松道:“大哥都还没发话呢,我急个毛线!”
    “急一急也是可以的嘛,毕竟溜冰叔……”二哥猛然想起什么,“对了对了,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起身从显示屏后面摸出一封信来,“这是昨天晚上老K送来的,说是溜冰叔亲笔,特别交代紧要,让我等你来了一起看。”
    “老K有说别的吗?”大熊接过信封,外面什么也没写,里面塞着薄薄一张信纸。
    “哦,他还说,如果你带着一个叫拳头的人来,就让他住下,千万千万不要让他回KTV。”二哥答道。
    “呵呵!二哥,我想知道你的反应到底是有多迟钝?”大熊对此只能表示无奈,“一开始,我告诉你‘他就是拳头’的时候,你就应该想起这回事了吧?”
    “咳!”二哥觉得有点尴尬,忙岔开话题,“快打开看看溜冰叔都写了点啥,神神秘秘的,吊人胃口。”
    怎么说完之后感觉更尴尬了呢?
    拜托,你根本就没记着还有这么一封信好不好?
    大熊展开信纸,内容如下:

    老当家是自杀的。
    新当家那孙子是外人,他掀了我的条子!明牌不要再用了,暗牌也需提防反水。
    我踩中他下的套,得出去躲躲。
    告诉欢儿,让他把手全部收回来,警局那边估计很快就会有大动作。
    还有拳头,叮嘱他多看书,我给他定了单子。
    切记小心行事!
    叔上

    大熊读罢,将信递给二哥,沉默不语,不知作何感想。
    二哥一看大熊这副表情,心里多少有个数,抻抻信纸细读一遍,然后放在地板上,取了眼镜压着。
    “首先,老当家好面子,他选择自杀,极有可能是为了保全体面。事发之前,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而且溜冰叔也骂了新当家是孙子,说明对方手段足够老辣阴险。
    第二,确定新当家是外人,他以这样的身份揭了溜冰叔警局里的牌,并且让溜冰叔落入圈套吃个暗亏,自己还能全身而退,说明他非常非常了解我们!针对性很强!
    第三,新当家和警局的关系现在不好界定,那么也就不能否定警局即将采取的行动和他有直接关联。
    最后,我们之前的推测有误,他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他想把整个街区据为己有!”
    二哥说的很快,大熊多半没有听进去,心中的烦乱结成一团茧,有不好的预感正在孵化。
    “二哥,现在就急着下定论吗?”大熊低垂的脑袋缓缓抬起,“事情才刚刚开始啊!”
    二哥一愣,笑了,“对呀,我怎么能自乱阵脚呢?看来一直躺在家里玩游戏是不行了,是时候出去走动走动了。”
    大熊听二哥这样说,会心一笑,掏出土豪金递给他。二哥接过手机,摆弄了一阵子,猛地抬头,直勾勾盯着大熊,双目中闪烁着强烈的光芒。
    “呃,二哥你没事吧?”大熊试探性地发问,“我可告诉你啊,就算你这样盯着我,我也不会对你感兴趣的。”
    “去你的!”二哥点开输入框,问:“大哥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
    “通讯录里没有吗?”大熊有点心虚。
    “找过了,没有。”二哥摇头。
    “那我就不知道。”大熊回答的干脆利落。
    空气渐渐凝滞,可怕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忽然,他们同时笑了起来。这就是一种默契了。
    二哥把手机扔还给大熊,说:“算了,等等我自己去找他好了,刚才还说不能继续死宅了呢。”

    拳头拿着毛巾擦拭身上的水渍,被镜子里的自己深深迷醉,唉!太帅了!真怕有一天会爱上自己。
    与外面的脏乱差截然相反,洗手间里十分洁净,装饰别致,所有用具看起来都是九成新,清一色的高档货。
    墙角放着一套打扫工具,似乎没怎么用过。我在想什么呢?能在这里见到扫帚拖把已经是个奇迹了,难道还奢望它们大展身手,发光发热吗?
    拳头正摇头之际,窗外传来一阵嘈杂,他趴到窗边向下张望,不远处的街道上,一群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手里拎着家伙,对一辆黑车痛下毒手,砸得乌烟瘴气,面目全非。
    堂口这些小喽啰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呀!不知道这次遭殃的是那一家?拳头仔细瞧瞧那辆车,咦,有点眼熟,或许认识。车牌看不清楚啊,还是等消息吧。
    拳头挂起毛巾,上衣一片血污,已经没办法穿了,索性光着膀子出去。大熊和二哥正对座面谈,见他出来,便让他靠近坐下,把溜冰叔的留信交给他看。
    “呜呜呜……冰叔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忘记叮嘱我看书,我实在是太感动了……”拳头貌似很悲伤,二哥不知怎的突然想揍他一顿,拜托你抓重点好不好?
    大熊全程表示呵呵,这家伙感情一旦泛滥,其他事情在他眼中就屁也不是了。
    “外来的孙子是吧?”拳头一巴掌把信拍到地毯,叫嚣道:“哼!等着,我现在立马就去灭了他!”
    说着起身要走,大熊也不拦着他,只是开口道:“楼下那谁……”
    一句话还没说完,拳头已经折返,老实坐下,淡然道:“我想我需要再准备准备,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一举成功!”
    二哥挠挠毛发旺盛的大腿,把指甲缝里的黑色泥状物弹飞,问拳头:“你不打算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吗?”
    拳头道:“有什么好说的?那群孙子嚣张的没谱儿!刚才我在洗手间,还看见堂口的小喽啰们砸了一辆车,就在楼下不远。那车我看着挺眼熟的,哎,还别说,倒是和你的奔驰有点像,都没有车标嘛。没看清车牌,也不知道谁的,反正你没开车,不是你的就对了。”拳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接着说:“料他们也不敢砸你的车,否则非得把他们全撕吧撕吧喂狗去,胆儿肥了真是!”
    大熊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白皙的脸庞因为血液的加热而变红,一层细密的汗珠从毛孔渗出。
    都是没车标?不会有这么巧的事!绝对不会!心中的茧“砰”的炸开了,原本隐约的不安情绪像蘑菇云一样疯狂膨胀。
    大熊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掩饰不住颤抖,“拳头,你有没有看到开车的人?是男是女?”
    “车里好像没人。”
    “那你有没有听到女生的尖叫,或者看到有女孩子被他们带走?”
    “没有啊,”拳头不解,“你问这个干嘛?”
    大熊没有回答,点开手机开始打电话。二哥看看大熊故作镇静的表情,又和拳头对视一眼,心中已经猜到几分眉目。
    电话通了,大熊急切的问:“小满,你在哪儿?”
    电话另一端静默了几秒,才有一个冷冷的女声道:“谁允许你这样称呼她了?”
    大熊的脑袋里“嗡”的一声,鼻息粗重,“你是谁?”
    听筒里又失去了声音,有人在对面远远的说话,大熊听到了小满的声音。
    “大熊,你打电话找我?”是熟悉的小满的声音,她补充道:“刚才接电话的是我姐姐。”
    “你在哪儿?”大熊沉声发问。
    “告诉你啊,我回家了哟!”小满的语气很是欣喜,没有察觉到大熊的异样。
    “家?”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老街花店吗?”小满自问自答:“唉,你肯定忘了,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很高兴就够了。本来我以为早就关门大吉了,没想到还在。”
    大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这样啊,那个,车被拖走了,你要是想回去,提前call我一下。”
    “哈?我有好好停车的啊,怎么会……?”小满想不明白。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我来处理。”大熊只能简单搪塞一下,“好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要做,不和你说了,玩得开心。”
    “嗯,今晚我住花店,哦不,是家,所以不回去了,你替我知会阿姨一声,免得她多做我的晚饭。”小满现在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可没心思想别的。
    “随便你了。”大熊还打算说点别的什么,可是脑海中的信息像碎片一样乱糟糟的,不能组织成简洁明了的语言。
    “咦咦咦!听听你那满不在乎的语气,就不怕我被人拐跑吗?真伤心!”小满揶揄大熊,“得,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不和你玩了,拜拜!”
    “拜!”
    小满挂了电话,大熊的脸色恢复正常,自嘲地笑了笑。
    关于花店,他确实忘了,听小满一提,模糊有点印象。但是一开始接电话的那个女声,冷冰冰的,寒气十足,和二哥生气时极度冷静的语气很像,着实吓了他一跳。他可不知道小满还有这么一个高冷的姐姐,嘿嘿!冷美人,为什么心情忍不住激动呢?
    “拳头,你叫几个人把那辆车拖走。”大熊吩咐道。
    拳头小脸一扭,“不干,你先解释解释再说。”
    “解释什么?”拳头的强势让大熊有点发懵。
    “咳咳!”拳头清清嗓子,模仿大熊的声音,“小满,你在哪儿?”又捏着嗓子模仿小满,“熊哥,我回家了哟!”
    大熊的耳朵一下子红了个通透,恼羞成怒,“哈呀!你竟然敢偷听我电话!我锤死你瓜娃子!”
    “啊!救命啊!”拳头扯着喉咙鬼哭狼嚎。
    二哥戴上眼镜,收起信纸,害怕两人的战斗波及到自己,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靠近桌子,伸手捞下一罐汽水,躲去角落里默默当观众。
    十分钟后……
    大熊和二哥坐在显示屏前,“噼里啪啦”地按着手柄。
    大熊:“二哥,不是说要去找大哥吗?”
    二哥:“不着急,不着急,先把马里奥通关了再说。”
    他们身后,拳头顶着两个黑眼圈,一手扫把,一手拖把,恨恨不已地把脚下的臭袜子,发馊的内裤踢到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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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1
    空气中渗透着复合的花香,玻璃杯将斜入明窗的光线聚出斑点,小满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老伯伯的真实身份。
    花白而茂密的头发梳成经典的大背头,皮肤随着年纪的增长已经变得暗淡,却仍旧紧致,眉目刚正,面色慈祥。
    一身蓝黑色中山装,干净整洁,熨烫得体,不带一丝褶皱。黑色圆头软皮鞋,油性充足,纤尘不染。
    他就是当年那个疯疯癫癫,后来还消失了的哑巴老伯。
    小满至今仍清楚记得他离开时的场景,记得他撕心裂肺的吼叫,和现在体面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他为什么会回来?他疯癫的毛病好了吗?囡囡姐如何收留了他?他到底是什么人?当年他费尽周折摸我的脑袋,到底是出于什么意图?他,还记得我吗?
    一个个疑问盘桓在小满的脑海中,很明显,时光已经磨灭了两人之间本就脆弱的情感维持。
    若要缝缝补补,其实也不必耗费许多心思,时间仍是决定因素。感情这东西,是左右不了时间的,恰恰相反,时间能赋予感情阴晴圆缺的权利。
    老伯伯笑眯眯地看着小满,心中感慨万千,小姑娘已经长这么高了吗?岁月不饶人啊!
    小满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旁边的囡囡姐。
    “是不是很惊讶?”囡囡姐了解小满的疑问,因为她自己也曾经历过。
    小满点点头,把大白熊往怀里拉了拉,等待着囡囡姐的解答。
    “老伯是一年前回来的,一个平常的早晨,他突然就出现了,但我并没有觉得惊讶……”
    在囡囡姐见到老伯伯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一件奇妙的事情一直在持续——囡囡姐每天打开店门,都会发现一束小花别在门把手上,看不出什么娇贵的气质,但她确实叫不出名字。
    这种事情,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可是她又想不出,哪位邻居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难道是某个默默关注我的男生?哎呀!想什么呢!真不害臊!不知不觉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囡囡替自己感到脸红。
    疑惑一直伴随着她,过了好长时间,甚至都有点习以为常了。直到那天早晨,她打开店门,却没见到花,心底有些淡淡的失望和担忧。
    这时,囡囡注意到,长椅上坐着一个乞丐模样的人,看见她开了店门,便起身朝她走来。
    这人正是老伯,囡囡一眼就认出来了。
    老伯冲着她笑笑,将手里的一束小花递给她,依然是叫不上名字的品种。囡囡不假思索地收下,并向他道谢。这样一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她心里的疑问终于烟消雾散了。
    囡囡正欲发问,却见老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杆破铅笔头,和一个被人遗弃的褐色硬皮笔记本,开始写字。
    他写的很快,很熟练,不像是一个初学者。没想到他还会写字的,那他头脑清醒的时候,肯定也是个文化人了。囡囡心下略略吃惊。
    老伯写完把本子给囡囡看,只见他写的是:“她们走了吗?”
    字形刚劲,草而不乱。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囡囡想。联想到当年发生的事情,囡囡明白,这个“她们”应该就是指小满和她妈妈了。可是,该怎么回答呢?
    她下意识地看了老伯一眼,他的眼中跳动着强烈的希冀。囡囡心意一动,道:“她们回家了,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老伯听了十分沮丧,盯着手边的矮向日葵发呆。
    囡囡说:“要不你先留在这里吧?正好我缺个帮忙的人。”
    老伯神色一怔,许久,泪光莹润了眼眶,在本子上写:“孩子,我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我甚至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但我很乐意帮你,请给我一天的时间。”
    次日一早,老伯带着一束小花来了,身上的泥垢,没了,胡子拉碴,刮了,鸡毛掸子一样的发型,换了,破衣烂衫,扔了,穿着崭新的衣服鞋子,气色一新,精神饱满,囡囡都差点没认出来。
    老伯在本子上写:“我来了。这样打扮还算合适吧?”
    “先告诉我你拿的是什么花。”
    老伯笑而不语。
    新鲜纯粹的阳光让花儿愈发娇艳,空气中的潮湿席卷一空,有蝴蝶飞过长椅……
    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后面的事情大多顺理成章,乏善可陈,不再一一缀述。
    言归正传,在花店安身落脚的老伯,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日常工作,囡囡做什么,他也做什么,只有送花一事例外。
    忙季的时候,有许多花需要外送,囡囡每天来来去去停不下来,一到晚上,就累得不想动弹了。
    老伯心疼囡囡,提议由他来乘担送花这项繁重的任务。
    小满一开始有点担心,怕他出什么意外。但是转念一想,不能让他总闷在店里,他想送花,就让他送吧,应该给他充分的尊重。于是就答应了他,只是说,等这个忙季过去,淡季来的时候再开始执行,以便给他锻炼和熟悉的机会。
    忙季在劳碌中很快结束,淡季也慢慢过去,此时的老伯已经完全可以担任送花的工作,客户们对他的服务也很满意,所以,小满就放心让他去做了。
    就这样,老伯除去自己一个无异于陌生人的身份,真正融入到了花店的日常生活之中。
    我去!又跑偏了,咱们还是赶紧言归正传为妙。
    小满听完囡囡姐的叙述,对整个事情的经过有了大致的了解,觉得自己应该问几个问题,至少也要说点什么。可脑子里的念头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不知道怎样开口才好。这样尴尬的重逢场面,她一直不懂得如何化解。
    一通电话打进花店,囡囡姐接过说了几句,便起身道:“你们两个聊一会儿吧,我有事需要处理一下,就不陪你们了。”
    老伯招手示意囡囡姐等一下,迅速在本子上写到:“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说着,囡囡姐已经拿起手袋,推门出去了。
    老伯目送囡囡姐远去不见,才回过头来,有些拘谨地看着小满。小满故意避开他的目光,喝光杯子里业已凉掉的茶水,拎起茶壶先向他的杯子里添一些,他没有拒绝,而是像一个不太懂规矩的小孩子那样,把杯子往前送一送。
    小满注意到,他的手虽然干净,但皮肤还是黝黑黝黑的。想必是多年拾荒生活留下的印记,代表着苦难,屈辱,哀愁,黑暗,寒冷,以及或许曾经熄灭的希望之火,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消磨的。
    小满为自己倒茶,老伯将本子翻开新的一页开始写字。浓浓的琥珀色茶水在透明杯子里旋转,密密麻麻的水分子蒸腾上升,转而把自己藏起来,一丝丝柚的清香窸窸窣窣地四散开来。
    老伯举着本子给小满看,写的是:“你叫小满对吧?真得庆幸我还没有忘,否则就太尴尬了,不是吗?我们有多少年不见面了?那时我的脑子不清醒,不太记得时间。现在你都已经长大,亭亭玉立了。若是走在大街上,我还真不一定能认出你呢。”
    老伯的字非常漂亮,小满想不到别的词汇来表达感官舒服的体验。他夸我了呢,一定是认真的吧?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小满想了一下,说:“有五年了吧,那时候我小学还没毕业。老伯你倒是返老还童,越活越年轻了。别说走在街上你认不出我,我肯定也认不出你了呢。”
    老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写到:“我送你的,像这种小东西,你还有保留吗?”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颗玻璃球,里面有造型精巧的红色螺旋,映着倾斜的阳光,像一位鲜艳的女子在翩翩起舞。
    小满心头一热,鼻尖下意识地埋进大白熊的肩膀,贝齿轻轻咬住了嘴唇。这种玻璃球她太熟悉了,老伯以前给过她一颗带着绿色花纹的,里面的螺旋是一朵玫瑰的形状,小满还为此惊奇了许久,一直细心保存着。
    可是……
    小满抬起下巴,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她点了点头,眼帘低垂,道:“还留着一些,但是现在它们离我很远很远。”
    老伯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看来,他很高兴小满能够做出肯定的回答。
    突然,他笑容一滞,——小满把玻璃球放在了桌子上。他顿了顿,开始写字:“已经不怎么喜欢这些小东西了吧?”
    小满一惊,原来自己一个看似无意的举动,背后隐藏着可以用“厌弃”概括的事实吗?老伯的洞察力竟然强大如斯。
    怎么办?要解释吗?太晚了,会显得多余,倒不如不解释。对呀,何必解释呢?老伯说的没有错,“已经不喜欢了”,这的确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以前自己没在意,不觉得怎样,现在一经外人点破,才发现原来如此。这样迥异的变化,还真有点不敢承认呢。
    老伯继续挥笔,写了许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人长大了,心也会跟着长大,这些小东西附带的快乐和惊喜,渐渐就无法填补空缺。既然它们已经无法满足你的需要,自然也就导致你对它们失去兴趣。
    就像我一样,越是察觉到身体的衰老,就越是注重衣服打扮,想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一些,更加有活力一点。
    其实就是害怕承认业已发生的事实,不了解自己的内心,不敢直面过去。关于这一点,你做的要比我好,好很多。”
    不知怎的,谈话陷入一个悲伤的氛围。有人推门而入,是囡囡姐回来了。
    小满抽过本子,接过笔,写:“我们每时每刻都在改变,一丁一点,不明显,只怕隔段时间再看,会猛然发现其中差别,有时细微,甚至有如云壤。”
    老伯看完点头,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挥笔写到:“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老伯,是个潦倒落魄,年纪一大把的公子哥。”
    小满失笑,写到:“伯伯好!我叫小满,是青春美少女,变装萌妹子,腹黑小萝莉的超级集合体!”
    老伯面露难色,显然是被小满一连串的新鲜名词搞糊涂了。小满躲在大白熊的脑袋后面偷笑。
    囡囡姐从楼上下来,笑道:“小满,你倒是调皮,老伯写字就罢了,你也跟着凑热闹,觉着你手底下写的字很漂亮吗?”
    “一点也不差的好不好?”小满晃晃本子,纸张上她留下的笔迹横平竖直,稚气满满。
    囡囡姐捅捅小满的脑袋瓜儿,故意笑话她,说:“面对老伯,你哪儿来的勇气?”
    “布鲁布鲁布鲁!”小满冲着囡囡姐吐舌头表示反抗。
    和年轻人在一起,总是令人轻松又愉快!老伯看着两位姑娘吵嘴,既不劝阻,也不掺和,静静地看着,眼角堆起了褶皱。
    他收了笔,缓缓合起本子,愉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了……

    破奔驰的内心近乎崩溃,它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不就是靠在路边打个盹嘛,这也能冒犯到谁?稀里糊涂被人揍了一顿,连个哭诉委屈的对象都没有!熊,我被人欺负了!你快回来!
    一辆拖车慢慢悠悠地驶过来,顺手牵羊一般,把破奔驰拉走了。咦,它要干什么?我们认识吗?难道是……
    救命啊!抢劫了!哦不,是劫色啊!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奔驰了!大哥,放过我吧,我还年轻,我还没有女朋友,上没老,下没小,求求你,千万不要带我去那种地方啊!
    拖车不禁深感汗颜,鄙夷地瞥了它一眼,好歹你也是辆奔驰,咋恁怂蛋哩?
    破奔驰一见拖车不屑的眼神,小心脏登时漏跳了一拍儿。完了完了,从此,我的车生将一片黑暗!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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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1
    “喂,妈。”
    “儿子,事情结束了没?”
    “嗯,我一会儿就回去。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路上顺便捎带一瓶酱油,今天晚上吃饺子,没有调料的话,你爸吃不痛快。”
    “我爸?他回来了吗?”
    “哦,忘了和你说了,他还没到家呢,也不知道飞到哪儿了,估计快了,咱们等一等他的话,或许还能一起吃晚饭。”
    “这样啊?那个,小满今晚不回去了,她要住在姐姐家。”
    “哎?她还有一个姐姐在这里吗?你确定?”
    “放心吧,我见过的。”
    “那就好,她一个小女孩,独自乱跑总归不太安全,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要多多留心。”
    “我知道。”
    “好了,我去和面了,你别忘了买酱油。”
    熊妈妈挂了电话,大熊点开刚刚接到的短信,是拳头发来的,“报告三哥,任务执行完毕,附近的兄弟们都交代过了。”
    大熊靠着墙,回信,“OK!那我先撤了,老妈喊我去打酱油。”
    他抬起头,看向路口拐角那家花店,透过窗格和红花绿叶,小满就在里面,正和另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嬉戏,貌似在争抢一朵花,吵吵闹闹的。
    她看起来蛮开心的嘛。大熊想,那个女生应该就是小满的姐姐吧?还挺有文艺范儿的嘛,不像是个说话阴森森的主儿啊?
    大熊暗自摇头,人不可貌相,怪自己太年轻啊!他直起身,双手抄进口袋,转身离开,背后晚霞如血,铺天盖地。

    维修厂,大熊踢踢破奔驰的轮胎,硬邦邦的,没毛病。其实它就是皮外伤,虽说比较严重,但五脏六腑还完好无损,简单收拾一下玻璃碴子什么的,开出去照样活蹦乱跳,乱窜一气,只不过警察叔叔可能不大乐意就是了。
    这要是大修一次,还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呢,反正大熊是拿不下,把他卖了也不够。
    只能先把你丢在这儿了,大熊拍拍坑坑洼洼的车顶,聊表歉意。一块银色的防尘布拉下,盖住了忧伤的破奔驰。
    那些小喽啰们倒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大熊苦笑。
    此前,他和子游来着保养良好的破奔驰练手,开着开着,破奔驰就真成破奔驰了。大熊还发愁该怎么跟爸爸解释,现在似乎用不着了,因为一个绝佳的,无法反驳的理由正摆在他面前。
    嗯,还需要组织一下语言,查漏补缺,至少不能有十分明显的漏洞才行。

    钟摆晃来晃去,时针指近十点,外面夜色已深,客厅大而空阔,安静愈加安静。
    “儿子,过来吃饭了。”熊妈妈在餐桌上摆下两只空碗,两只小碗冷着汤水,中间的大瓷盆里盛着热气腾腾的饺子。
    一顿很简单的晚饭。
    大熊拉开椅子坐下,熊妈妈先用小漏勺给他盛了三勺饺子,汤勺再加少量汤水。
    “我们先吃吧,不等他了。”熊妈妈为自己盛过两勺饺子,又去厨房端出两小碟调料,分放,才坐下。
    生活富足起来之后,一家人就很少有机会一起吃饭了。大熊想,也许这就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味道如何?”熊妈妈尝了一口,还不错,嗯,盐撒多了点。
    “妈,我从来不吃别人家的饺子,这你可是知道的,因为再也没有更好吃的了。”大熊夹起一个,蘸蘸调料,塞进嘴里,烫得牙都软了。
    “可别学你爸贫嘴。”熊妈妈得了儿子的夸奖自是高兴,虽然这样的话他说过许多遍,但是听了就打心眼儿里涌出一股暖流来,舒服。
    大熊笑笑不说话,埋头吃饭。
    熊妈妈搁下筷子,心不在焉,“今天回村子,见你二表舅了吗?”
    “见了,还是老样子,他们的孩子倒是越来越惹人讨厌。”既然说到这儿,那么有件事情就不得不提一提了。
    熊妈妈突然后悔询问二表舅的情况,厌烦道:“随他们去吧,爱怎么着怎么着。”
    一想到那件事,大熊就忍不住恼火,无处发泄,所以非问不可,“妈,西窗下那棵金桂树,怎么没了?是不是二表舅把它给砍了?为什么事先都不告诉我一声?”
    熊妈妈一愣,没料到儿子会抛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答到:“那棵金桂树好好的,只不过换了换位置。你二表舅搬来之前,你爷爷说,既然房子要给他住,那么那棵金桂就不要留在院子里了,最好移到祖坟去。我想,树是你太爷爷种下的,你爷爷这样做自有他的心思,所以就同意了。后来,村子里的人都说,熊老头肯定是傻了,竟然在坟头种桂树!”
    这下轮到大熊傻眼了,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爷爷做事啥时候变得这么不靠谱了?难道是在国外耳濡目染,思想奔放了?
    大熊暗自咂舌,问:“那我爸就没发表点意见,阻止阻止我爷爷?”
    “切!还能指望他?不晓得在哪里查钱呢!”熊妈妈夹个饺子送进嘴里大嚼。
    一句话噎得大熊无言以对。
    “妈,为什么爷爷如此迫切地要把金桂树挪走?”大熊溜着小碗喝了口汤。
    熊妈妈一听,脸上激奋的表情慢慢消失不见,归于平淡,接着又严肃起来,温柔地看着大熊,说:“傻孩子,那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大熊心头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其实他知道自己没听错。毕竟他长到这个年纪,那些隐藏在亲情背后的龌龊,已经有能力窥得一斑了。
    他不愿去二表舅家,并非是因为他们一家不招人喜欢,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回去村子!
    曾经来自村人的鄙视,挤兑,冷嘲热讽,一张张狰狞的嘴脸,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邻里尚且如此,所剩不多的所谓亲戚,又该如何呢?不说也知道。
    吃过饭,洗洗刷刷,上床睡觉。大熊仰面盯着天花板出神,没有丝毫睡意。
    不知不觉,十二点的钟声在楼下敲响,大熊只觉心中一空,闭上了眼睛。
    这一天,终于过去了。
    梦境中,大熊看到爸爸回来了,自己在床上睡着。爸爸轻轻开门,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瞧瞧熟睡的儿子,仿佛欣慰似的,笑一笑,又轻轻关门离去。

    黑夜,是终结,亦代表着开始。有多少人在这生与灭的交界点徘徊,难以入眠。
    比如,囡囡姐……
    二楼的卧室里,小满已赴黑甜,囡囡姐站在窗边,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在等待什么。
    窗沿挂着几个房屋状的鸟巢,里面住着几只鸽子,明天一早,它们将出发前往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阳光,鲜花,鸥鸟和帆影。
    窗口没有风,外面温度较低的空气慢慢滑进来,在地板上铺展开。
    远处的天空突然有烟花炸响,夜幕仿佛被吓到,现出一个华丽的英文单词,转瞬即逝。
    Lonely……
    囡囡翻个白眼,说什么“午夜的天空,你会看到”,不就是放烟花嘛,真是肆无忌惮!
    她关了窗子,上床睡觉。小满翻个身搂住她,感情是又把她当人形抱枕了,而且是软乎乎,还会自动加温的那种。
    囡囡姐把小满伸到外面来的小胳膊小腿盖回被子里,吻吻她的额头,今天玩累了吧?做个有点小忧小虑的小姑娘,也挺不错的。
    呼,总算蒙混过关,明天开始,就可以休息休息了。把这里还原成几年前的样子,真是有够麻烦的。如果不是我留的有照片,记得把大白熊摆上去,估计小满就该起疑心了。嗯,她会起什么疑心呢?我怎么不记得她还有这种技能的?

    太阳已经下山很久了,具体有多久?子游不知道。他只知道眼睛干涩,腰有点酸,背有点痛,而且还有些困了。
    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泪腺挤出几滴泪水润湿眼球,于是就不再坚持继续读下去。本来还以为今晚能看完它的,算了,明天再说,收拾收拾睡觉吧。
    收好书,起身准备到客厅去,卧室的门刚打开一条缝,“咔嗒”,是门锁机簧跳动的声音,来自外面。
    子游头皮一紧,爸爸妈妈可没说今日回来,是谁?小偷吗?
    他屏住呼吸,趴在门缝后面看,外面没有开灯,隐约可见客厅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戴着大帽子的瘦高男人走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不认识,不像好人。大熊迅速做出了判断。他要做什么?
    男人稍稍抬起下巴,下巴很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直盯着卧室门缝后面的子游,冲他晃晃手中的钥匙环。
    他发现我了,他为什么会有我家的钥匙?是爸爸妈妈的朋友吗?要不要先问一声?
    子游正犹豫,却见男子另一只手从牛仔裤口袋里抽出一根拇指粗细的钢管,大约一尺长,用食指一推,一截刀刃寒光四射。
    汗水瞬间打湿脊背,子游“哐当”撞上门,反锁。不行,不够!子游将书桌顶在门后,还有床,床也顶上!快!快!快!
    子游背靠着窗户,心脏在胸膛里疯狂跳动,最快最激烈的鼓点也莫过于此。他仿佛听到了男子不断靠近的脚步声。
    子游干咽一口唾沫,冷静!冷静!他的身体在颤抖,他打开窗户,用力扯下窗帘,捡起滚落在地的罩灯柱子,绑上打死结,另一端紧紧缠在手臂上。
    “砰!……砰!……砰!……”男子已经开始撞门了。
    子游慌忙爬上窗台,向下看一眼,他的腿在发软,拼了!不就是七楼嘛,二十多米而已,呼……呼……呼……
    他的正前方两米是空调外机,跳过去,他做不到。需要借助灯柱卡住三脚架,然后凭着窗帘的长度,顺势荡到下一层的空调外机上,一旦成功,他就可以逐层下降,顺利逃脱。
    没时间想了,床和地板摩擦产生刺耳的尖利声音,仿佛摧魂咒一般,门已经开了道细缝。
    子游把灯柱扔出去,没中,再来,又没中,再来,还是没中!
    摩擦声越来越刺耳,子游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吼,快呀!卡住啊!
    灯柱戳进三脚架和外机之间的空隙,子游用力一拽,灯柱斜斜卡死,成功了!
    子游顾不得回头看一眼,直接纵身跃下,膝盖屈伸,身子稳稳停在六楼外机体侧,窗帘一丢,攥住铁条往下一层跳。
    一般来说,人是一种懂得趋利避害的生物,子游已经被深深的恐惧所包围。男子低低的帽檐遮住了死神冷酷的双眼,手中利刃仿佛索命的镰刀,直令子游忘了身处何地,一次次重复几乎无异于自杀的动作。
    从三楼跳到二楼时,他的小腿肚剧烈抽搐,该死!怎么偏偏这个点抽筋?!他无法再掌控肌肉的收缩,身体重心不稳,伸长手臂竭力想抓住什么,结果脑袋狠狠撞在墙上。
    “咚——”
    震荡,眩晕,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肢体接触灌木,草坪和土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户外的夜晚似乎永远不会暖和,子游的意识开始恢复,眼球在眼皮底下快速滚动。大脑不断向身体发出指令信号,却如泥牛入海,渺无音讯,似是有无数只蚂蚁在血管中爬行,酥麻,酸软,无力,猛地,他睁开了眼。
    这里没有路灯,一切仿佛都是漆黑的魅影。子游艰难地爬起来,头部痛得不敢摇晃。他往七楼看一眼,灯灭了。他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啊!!!
    子游拔腿狂奔,发出像野兽一般的吼叫。他的身体冰凉,耳边呼啸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口鼻间沉重的喘息。
    其实,那声音的制造者不过是一只夜行的老鼠。
    他一步也不敢停留,冲进最肮脏的窄巷,不去理会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拐角,昏暗的灯光,闯入依然喧闹的街道,再看那灯红酒绿,竟恍如隔世!
    对有些人来说,夜,要漫长才有意义。
    方才的一幕幕惊险尚历历在目,子游便越发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他不敢回头看,好像那个男人随时都会出现,向他挥起利刃。
    白体恤,大短裤,人字拖,这就是子游的全部家当了,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其实他真该庆幸自己没有睡觉,而且还穿着衣服,否则生死莫测不说,即使死里逃生,露着小屁屁,哪里也不好去。
    子游找到自己的老伙伴大树,爬上去,窝在一个树叉里。他需要独自思考,更需要一点热闹,来缓解紧张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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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1
    10
    清晨五点多,树叶丛中的鸟儿们就醒了,梳理羽毛,互相问候,大大方方地向同伴们展示声喉。然后大家一起开始唱歌,迎接朝阳的新生,赞颂金色光芒镀上绿叶时的美丽。
    在大树的某个臂弯里,子游疲倦地躺着,他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夜里凉气重,子游一时歪着脑袋睡着了,很快又被冻醒,皮肤毛孔收缩,挤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扒开树叶,让和煦的阳光照进来,让温暖传递进来,帮他驱散寒冷,令他昏昏欲睡。
    鸟儿们唱着安神曲,摇篮里的孩子渐渐入眠,金色女郎穿过绿色走廊,伸手抚摸他的脸庞。
    他的身上有多处淤青,额角磕破了,凝固着一片深红色的血迹。头发凌乱,嘴唇发白,衣服污渍斑斑,昨夜的恐惧至今还未散去。
    他已经太久没有受到惊心动魄的威胁,就像昨晚那样,以至于惊慌失措,忘了该怎么应对。
    树下人声渐起,车流拥堵,很快便如煮沸了壶里的水,里面“咕嘟咕嘟”地响,外面“刺啦刺啦”地响,要多吵有多吵。
    这些都不妨碍子游梦入佳境,他梦到自己和大熊,学校,以及一段,或许也能够称之为多年前的往事。
    一只灰雀准备在子游的头上筑巢,有其他鸟儿把子游当成了免费公共厕所,隔一会儿就丢下一坨便便。终于,灰雀忍无可忍,展翅当空,横眉冷对千夫指,以一己之身,抗万乘之势,最后默默飞走了。一队蚂蚁从他的小腿翻过去,回家的路还有很远,因为它们不舍得在树干上钻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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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2
    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老街都是很安静的,只有在早晨,傍晚和午夜,人流车流才会多一些。
    早上四五点左右,城中各处花店的老板们便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他们纷纷汇聚到老街,采购当日所需的新鲜花卉。各种车辆在老街的双行道上呼啸不绝,到六点,差不多就结束了。
    赶花市一定要趁早,否则好货都被人抢光了。若是买不到质量上乘的鲜花,基本等于开门一天的生意失去了出彩的机会。所以,赶市的人们一个比一个积极。
    傍晚,老人家们喜欢出来溜达溜达,三五好友集合,广场上跟着音乐一起摇摆,戏园子里听一段晚唱,唠唠家长里短,谈谈昨日见闻,吐沫横飞,仰天大笑,心情舒畅。
    年轻人下了班,来老街散散步,放松放松,可以缓解整日工作的疲劳。再逛逛手工作坊,动手DIY自己心仪的小东西,兴味盎然。
    老街经历了时代的变迁,外界光怪陆离般的飞速发展,在这里仿佛被拉伸延长,在有限的时空里有条不紊地进行。保存的老建筑大多完好,独具沧桑韵味,新兴的现代建筑小巧精致,正合年轻人的口味。
    新旧交织,布局散漫,使得老街拥有一种特殊的风格魅力,成为备受小情侣们推崇的首选约会地点。
    一条街,有了人才热闹,也只有热闹了,才称其为街。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张驰有度,这一点,老街做的很好。
    午夜的花市,是一场视觉与嗅觉的盛宴。红白黄绿,粉紫蓝青,穿行在一道道花架间,走一步换一种香味,弄得人鼻头痒痒的,直想打喷嚏。
    花,有大有小,有方有圆,有整有碎,有单有繁,有赏心,有悦目,有清高,有孤傲,有性情,有格调,有玲珑,有浑厚,有调皮,有乖巧,有寂寞自赏,有温馨难过。
    城市周边的花农们,趁夜里凉爽,湿气重,将自己的劳动成果装车运来,红花绿叶饱含露水的浸润,卖相极好。
    花农们少有弄虚作假的,一来技术难度大,风险高;二来,你的货好不好,行家一看就知道。小地方,圈子也小,大家互相都知根知底的,一旦你传出点坏名声,家家户户都得知道。所以,能补救,就不惜一切代价补救,救不了,那好,这圈子你也不用混了,混不了了。
    市场的花贩们,大多数都有自己熟悉的卖方,价格几何各自心里一清二楚,省去讨价还价的复杂步骤,碰面点头寒暄,钱货两清,几句话的事儿。
    如果卖方的价格稍有涨落,个中原因,不消说,买方也明了,一般不予为难。有心性的花贩,在天时不妙的时候,还会主动提高价格,他们懂得盈虚之数,互利共赢,有钱大家赚嘛。
    午夜花市,开始快,结束也快,流水一般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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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一个人的咖啡

    等一个人的咖啡

    LV16 2016-11-22
    这么晚了还更文,精神令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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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2
    什么精神可嘉,可快别夸我了,只是白天没空

    等一个人的咖啡:这么晚了还更文,精神令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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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一个人的咖啡

    等一个人的咖啡

    LV16 2016-11-22
    只要能更文就是好样的

    安安:什么精神可嘉,可快别夸我了,只是白天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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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2
    我记得咖啡你也写文了的,完结了吗?

    等一个人的咖啡:只要能更文就是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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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一个人的咖啡

    等一个人的咖啡

    LV16 2016-11-22
    没写了,没时间,弃坑了,唉

    安安:我记得咖啡你也写文了的,完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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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2
    那倒是可惜了,梦想照进现实总不容易,我也是勉强撑到现在

    等一个人的咖啡:没写了,没时间,弃坑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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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一个人的咖啡

    等一个人的咖啡

    LV16 2016-11-22
    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加油罗

    安安:那倒是可惜了,梦想照进现实总不容易,我也是勉强撑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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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2
    哈哈!这碗鸡汤我干了!

    等一个人的咖啡: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加油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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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一个人的咖啡

    等一个人的咖啡

    LV16 2016-11-22
    这杯咖啡我也干了

    安安:哈哈!这碗鸡汤我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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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3
    看来你要熬夜了,我可陪不了你了,明天还要冒雪早起,现在该休息了。
    祈祷上帝!让管理员看不到咱们俩这老长的对话贴,之前就被删过一次,可惜了好多票票。
    好了,不废话了,good night!

    等一个人的咖啡:这杯咖啡我也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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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一个人的咖啡

    等一个人的咖啡

    LV16 2016-11-23
    睡吧睡吧,晚安好梦

    安安:看来你要熬夜了,我可陪不了你了,明天还要冒雪早起,现在该休息了。 祈祷上帝!让管理员看不到咱们俩这老长的对话贴,之前就被删过一次,可惜了好多票票。 好了,不废话了,good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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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3
    梧桐树轰轰烈烈占领一条街,天空湛蓝如海,一线碧云化作白色沙滩,仿佛静止不动。
    没有高楼大厦遮挡视野,没有印着妩媚女郎的巨幅广告牌吸引眼球,没有劣质音箱制造噪音,一切都慢悠悠的,连阳光也是踩着刹车往前磨蹭。
    一条银灰色大狗围着它的主人打转,撒娇又卖萌。毛茸茸的尾巴几乎要摇成一朵银色蒲公英,吹口气跟着就飞了,到远方去,把狗毛撒在别人身上。
    大银一般不黏人,一黏起来就甩也甩不掉。小满懒得踹它,自娱自乐去吧。
    老伯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几颗牛肉粒,示意小满要不要吃?小满摇了摇头。老伯蹲下来,对大银摊开手掌,大银流着哈喇子扑过来,口爪并用,撕包装纸的动作相当熟练。
    难道我的形象基本等于小猫小狗吗?看着大银狼吞虎咽没出息的样子,小满不禁想到。
    谁知老伯站起来,又掏出一粒,自己剥了玻璃纸,把小指甲盖略大的肉粒填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
    他在本子上写到:“再过几年,牙松齿落,就吃不了这东西了。”
    “可以把肉剁碎了吃肉糜啊。”小满天真地说,突然意识到什么,“还是不要了,感觉挺恶心的,那东西吃起来,味道肯定还不如白粥呢。”
    “你想远了,安几颗假牙不是更好的选择吗?”老伯举着本子笑。
    “啊哦!我忘了!”小满表示自己很无辜。
    继续往前走,一老一少沿着阴影的轨道,一个不小心滑入过往,一个脑子里翻出新的疑惑。
    “老伯,你每天都是十点才出来散步吗?”小满偏着头问,像个好奇宝宝,“我看那些老爷爷老奶奶们,都是一大早就出门遛弯儿,在公园锻炼身体的。”
    老伯写到:“你叫我什么?老伯!不是老爷子!我一个年轻人,怎么能去和老人家抢地盘呢?”
    小满一看,有道理!老伯的心态明明很不错嘛,为什么会陷入疯疯癫癫的状态呢?因为有病吗?不对,以前没听说过类似的言论。这要细想起来,似乎根本没有人讨论过老伯发疯的缘由。
    老伯接着写:“再说了,我之前那么多年一直在街上闲逛,什么时候空气最好,我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个点,”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十点左右,小孩上学,老人回家,其他该上班的上班,街上人少车少,正适合出门。”
    小满深吸一口气,“嗯,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呢。”
    她不再胡思乱想下去,因为不会有确切的结果,这种事情又不能直接开口问,所以,就让谜底先盖着吧,总有揭开的一天。
    老伯领着小满拐进一个小公园,在小亭子里坐下,遍地的月季花泛滥成灾。
    “没来过这里吧?”老伯收起本子,折了一朵黄色送给小满。
    “我都不知道墙后面还有个小公园呢,离花店这么近。”小满指指进来的方向,一堵只有不到五米的短墙,被爬山虎藏了个严严实实,以至于它自己都没地方下脚了。
    “你妈妈喜欢来这里,她现在还好吗?”
    小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几乎下意识地点点头,说:“她……很好!”
    “那就好,她的身子可是弱得很,还不如这月季花呢。”
    老伯说的是实话,小满抚摸着花瓣,不言语。
    “我也经常来这里,她来是为了照料花儿,而我呢,主要是为了躺在那边的树底下睡觉。”老伯指了指西边,小满顺着看过去,惊讶不已。
    一棵树,方圆十米之内,仅它一棵!不算高,三层楼左右,树冠的最大直径在十五米开外。树干靠近地面的部位,已经分不清树干和树根了,盘虬卧龙,十分震撼!
    树下的草坪疏于打理,有杂草和野花混进去,往外整个用水泥围了起来,贴上深青色造型砖,旁边插着一个木牌子,不用想也知道上面写的是:禁止入内!
    “这个小公园可有些年头了,当初就是为了这棵树才决定建的,然而毫无用处,它已经死了一半了。”老伯提着笔,目光飞去了不知哪里。
    顽强的生命,迎接死亡的过程都是如此漫长吗?
    小满静静地等着,黄色月季在她的手里摇摇曳曳。
    “你妈妈在街角开花店之前,那栋房子一直闲置无用,门口两排矮向日葵还是我种的呢。
    她来了之后,收拾房子,没有什么风格,但是漂漂亮亮的,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我每天从那里经过好几次,眼睁睁地看着她,你妈妈,一点一点,一朵花一朵花地,将空荡荡的屋子填满,变成一家花店。
    没有虚浮的广告,没有开业大酬宾,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在门外立个纸牌子,上面用彩笔写着两个字:欢迎!
    你无法体会我当时有多高兴!就在她把纸牌子放出来那天,我站在窗外驻足良久,直到她发现了我。
    我也识趣,转身就走,谁想她追出来叫住了我,送给我一朵花,紫丁香!
    我立马就知道,她真的不一般!有一种模糊的气质,像一团透明的雾。后来,我每天都去花店,她必然送我一枝花,店里有的,她几乎都送过我。
    但是紫丁香仅那一次,其后再也没有过。我曾留心观察,从不见店里侍弄过紫丁香,甚至连一朵丁香也没有!”
    老伯抬起头,盯着小满,“是不是觉得你妈妈很奇怪?”
    小满点了点头,她不在乎老伯的问题是否有所冒犯。因为这个问题和她心中的隐秘不谋而合,令她不由自主地想继续下去,也许有可能揭开尘封的幕布。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她只是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行动和表达罢了。你若是问过你爸爸,就不会心存疑惑了,因为他们最为了解彼此。”
    老伯收了笔,小满捧着本子,脑袋里尽是惊慌失措。
    理由竟是如此简单吗?
    大银偷偷追了过来,肯定是牛肉粒吃完了,上蹿下跳,小小凉亭已经要容不下它。
    放在小满膝头的黄色月季,悄悄滑落。
    老伯拿回本子,写:“走吧,孩子,单纯的思考毫无益处。”

    大熊和子游出发去找小满,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直奔老街而去。
    子游问:“你把破奔驰扔外边,熊叔回来,没问你点啥?”
    “我主动坦白的,我说车拉去修理厂了,得大修一次,需要不少钱,我爸直接就不管了。”大熊瞒下了破奔驰被砸的事情,“他撒手不管,肯定也不会再让咱们无证驾驶,没办法了,只能先丢在修理厂,等着我爸回心转意那一天。”
    “哎,你说小满有个姐姐在这儿,不会是囡囡姐吧?”子游问。
    “我怎么知道,昨天电话里说的,没见着人。”大熊回忆昨天傍晚,自己蹲在墙角偷窥,只顾着看两位少女曼妙的身姿,都忘了看脸了。惭愧!惭愧!
    “去了就知道了,应该错不了。”说的再信誓旦旦,现在也只是猜测。
    小满好像没提到过囡囡姐在小城有什么活动,哎,不对,她有说过在这里开花店的事情,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吧?这样一来,是囡囡姐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很快,出租车停在街角花店门口,大熊下车,回头便瞧见自己蹲过的角落,确认是此地无疑。
    “就这儿了,这家花店。”大熊伸着脑袋往里瞧,好像没人。
    子游左右看看,点点头,说:“店面装饰的很不错嘛。”
    “走了,我们进去,你走前边。”大熊催促子游。
    “不干,你先进去。”
    “这点小事,还礼让个啥?”大熊急了,一抬手把子游推了进去。
    店门猛地一下被撞开,门后铜铃“叮叮咚咚”胡乱响个不停。
    “欢迎光临!”自二楼飘出一句客气话,接着一位姑娘疾步下楼,方巾束发,裙琚游弋,一股清新文艺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得大熊眼睛都直了。
    然后双方都愣住了。
    “子游!”囡囡姐惊呼一声。
    变化真是好大,子游的身量已经超过她了。若不是之前和小满谈起过,她绝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就是当年的小屁孩,更别说叫出名字了。
    子游尴尬地笑了笑,“囡囡姐!好久不见,你越来越美丽动人了!”
    囡囡姐受了夸奖,心里乐的不行,“快快进来坐下!昨天小满还和我说起你。”
    “囡囡姐!还有我呢!”大熊不甘寂寞,跳出来刷存在感。
    自己一百多斤,老大一堆呢,竟然被忽视了,伤心……
    “呀!你不会是大熊吧?”
    “没错!我就是我,不一样的大熊哥哥!”
    子游轻轻拍掉身上的鸡皮疙瘩,这厮怎么又换自我介绍词了?变着法儿恶心别人的精神世界!
    “我的天呢!”囡囡姐凑到子游耳边,说:“你确定他是大熊?我记得他小时候活泼可爱,怎么两年未见,就长成这德性了?”
    “咳!男大十八变嘛!很正常!”子游忍住笑,“来来来,咱们坐下说。”
    囡囡姐摆开杯子倒茶,心想,子游以前笨笨的,像个小木头,现在也能招呼招呼场面了,不错不错!
    “昨天我还交代小满,让她带你们过来玩,你们俩倒是积极,也不打声招呼,好让姐姐准备准备。”囡囡姐还是在说客套话,小满不在场,面对大熊和子游,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请自来,囡囡姐不欢迎吗?”大熊不吭声,子游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再说了,我们两个又不是外人,何必当做客人那样招待。”
    大熊倒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视线扫过店里的一朵朵花卉,说实话,大多数他都不认识。他也压根儿就没有认真在看,他心里正思索着另一件事。
    “小满呢?怎么不见她下来?”子游脑子里白花花一片,他有预感,如果再不出现一个人来接替他,马上就会冷场。
    “她出去走走,应该快回来了。”囡囡姐看子游捧着茶杯,似乎有些局促不安,便故意说:“怎么,才一晚上没见面,就想她想的不行了?”
    子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股脑全冲上头顶,脸烫得几乎要冒烟,脑袋“扑棱扑棱”摇成拨浪鼓,手里的瓷杯差点没掉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
    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一样,手心溢出一层密汗,跟用水洗了似的。慌慌张张地把杯子送到嘴边,喝一口,又烫到舌头,猛吸几口凉气,才没吐出来。赶紧放下杯子,抽张纸擦擦手。
    囡囡姐在一旁偷笑,人不可貌相啊!还以为子游大有长进呢,谁想刚说两句话就破功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害羞。
    哎呀!他脸红的表情简直萌死了!怪不得我以前就喜欢捏着他的脸蛋儿玩。
    大熊透过木格,向窗户外面看看,瞧不见小满的身影,算是得到一点心理安慰吧。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对囡囡姐说:“关于此间花店的事情,小满曾经告诉过我和子游,大概在小学即将结束的时候吧,到现在也四五年了。”
    “是啊!奶奶去世之后,我们基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悲伤的往事,偶尔提一提也好,没什么避讳的,“时间过的真快!”
    “时间的快慢可由不得我们决定。”大熊抿了一口茶水,说:“后来我和子游在镇一中上学,我们两家人陆续搬到小城居住,毕业之后,也就在这里生活了,为祖国的城市化建设添砖加瓦。”
    “搬家的事,小满和我提起过,但我有许多事情要做,很快就置之脑后了。”囡囡姐拎起茶壶,为一直默默喝茶的子游新续一杯,“昨天和小满聊天提到,我才想起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们都一样,彼此彼此。”大熊放下二郎腿坐端正,问囡囡姐:“这些年你一直在照顾花店吗?”
    囡囡姐面无表情,端着茶杯,轻轻吹跑袅袅蒸腾的水雾。她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变量因素!
    她开始紧张起来。
    “当然不是了,艾……小满妈妈还在的时候,制定了一大堆计划需要完成,她跑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帮忙做一些事情,照顾她的身体。所以,我不可能总是待在这里。”囡囡姐在脑子里飞速地思考,这个洞,似乎没法补。
    她有些慌了,强装镇定,接着说:“经常忙的不可开交,哪像现在这样,整天无所事事,闲的睡不着觉。”
    “哦,那你们动不动走了,花店怎么办?暂停营业吗?”大熊双臂拄着膝盖,步步逼进。
    囡囡姐心头一惊,为何这样问?难道他已经发觉什么了吗?
    子游听出谈话的气氛逐渐紧张,他想阻止大熊有失礼貌的行为,却被大熊一个坚定的眼神打回原形,继续沉默喝茶。
    “有时是会图方便直接关门,不过大多数时候都会找人帮忙看几天,比如,我爸。还记得他吗?喜欢挠你痒痒那个。”囡囡姐有意转移话题,又留了余地继续下去,如果大熊选择停止,正好合她心意,如果大熊选择继续,那么,她也想探探大熊到底了解多少。
    “嗨!别提了,我对他老人家可是又爱又恨啊!”大熊想起许伯对他的所作所为,惨绝人寰!
    大熊调皮捣蛋,做坏事经常被许伯抓住把柄,毕竟是邻家孩子,许伯不能直接揍他一顿,口头教育一下也就算了。
    但忍耐是有极限的,在大熊把许伯十分喜爱的一件衬衫弄破,然后奇思妙想,用树胶将洞糊上了之后,许伯炸了。他想了个绝妙的法子来惩罚大熊。
    许伯找到躲躲藏藏的大熊,表面上还是准备说他几句的样子,对此,大熊已经习以为常了。
    然而,等许伯牢牢抓住大熊的手腕时,大熊才翻然悔悟,只怪自己年轻又天真,架不住大人们的套路深似海!
    后悔当然来不及了。许伯抓住大熊的腿,三两下把他翻个屁股朝天,提溜在半空……其实许伯什么没做,单纯替他挠痒而已。
    啊!救命——
    大熊不禁浑身一个寒颤,赶忙喝茶暖暖身子。
    小满怎么还不回来?看来跑得挺远啊,子游在焦急地等待着。小满的出现,或许能迫使局面发生一些改变。
    “说起来,小满和你们分开的时候,大家没有约好吗?”子游看向刚刚松下一口气的囡囡姐,“我看这里收拾的漂亮,与其说是一间花店,倒不如说这里更像一个温馨的家,让小满住在这里,你们姐妹一起生活,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还要把姑姑的老宅翻新了给她住呢?让她孤孤单单一个人。”
    囡囡姐哑口无言,大熊对她无奈一笑,仿佛在推卸责任,这可不是我说的,和我没关系。
    实际上,第一次从小满姑姑家的老宅离开,大熊就和子游讨论过,说老宅里有不少可疑之处,但子游转眼就忘了个一干二净。他说这一番话,纯粹出于好奇与关心,以及缓和一下气氛,却正中了大熊的下怀,刚才大熊还在想着该怎么把话题绕回去呢。
    已经无力反驳了,再说下去,只会把洞砸得越来越大。囡囡很清楚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她必须想办法弥补。
    喝茶,唯有喝茶。
    “话说到这份上,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思,我就直接言明了。”大熊复又躺倒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据我所知,半个月前,街角这里还是另一番模样,把它变成现在的样子,肯定费了你不少功夫吧?”
    “确实费了我好大的劲儿。”囡囡姐自嘲一笑,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反正我不会做任何解释。”
    “我有什么好说的呢?这是你们一家人的事情。我就是觉得,小满又不是小孩子了,何苦如此欺骗她呢?”大熊摊摊手,脚尖抖个不停,“我知道,你们这样做必然有充足的理由,可能是为了隐藏一些秘密,可能是矛盾纠纷,不想小满卷进来,我一丁点都不了解,也不好妄加猜测。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她迟早会发现的,到那时你们如何辩解?”
    大熊大大地摇头,否定自己粗浅的疑问,“我真是傻了,这种事情你们怎么可能没有考虑过?出此下策,定然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也可以是故意这样做的呀。”子游插上一句,囡囡姐的脸色变了变。
    大熊接着说:“小满是我和子游的好朋友,不可或缺那种。作为家人,你们能够给予她更进一步的保护,这一点毋庸置疑。总之,你明白我想表达什么。”
    “大熊你可不是傻了,而是聪明过头了。”囡囡姐彻底松了一口气,“保护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你们俩担心太多?对我们一家来说,小满意味着什么,是你们这些小毛孩子无法想象的。”
    大熊为自己续了茶,润润口。
    子游说:“因为分量太重,所以才会拿不稳,提心吊胆,不如放下一些来得妥当,大家都安心了才好。”
    囡囡姐暗自摇头,有些事情,岂是说做便做,说停止就停止的?付出了那么多,成功已经指日可待,哪有放弃的道理?
    “你们大可安心无碍,好好学习,day day up,闲了找老师吵吵嘴,没事儿惹爸妈生个气,关心关心隔壁班的女孩,每天轻松愉快地过活。”囡囡姐双手托腮,仿佛一个憧憬未来的少女,眼中彩色的光陡然黯淡,“我们还是要继续未完的事情,很抱歉,姐姐什么也不能告诉你,把你的好奇心活活饿死。”
    大熊说:“没关系,本来就是我多心了,非要挺身而出管闲事,子游劝过我静观其变,无论如何等等再说。但是,你也知道我这性子,忍不了,不弄明白心里不痛快。”
    “哎,大熊,我劝过你吗?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子游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劝过大熊,你说你,胡诌就胡诌吧,扯上我干嘛?
    “装,接着装。刚才你受大熊的意思,假装无意提起老宅,我能理解,现在你干嘛还要装呢?不累吗?”囡囡姐捏着子游的脸蛋儿,“说实话我又不会怪你。”
    子游拿出人畜无害的微笑,道:“装,是我的强项。”
    呵呵呵,囡囡姐抽抽嘴角,把子游揉成一团,闭着眼扔进了垃圾桶,不再理会。
    问大熊:“那你现在很不爽喽?”
    “呃……”大熊张张嘴,只出气儿,没声音,答肯定会显得太过强硬,否定又太虚伪,唉!失策失策!一不小心就被捡漏了,只好敷衍道:“爽不爽无所谓了。”
    子游见大熊吃瘪,趴在垃圾桶里幸灾乐祸。
    “这小满怎么还不回来呢?”大熊向窗外张望张望,囡囡姐也跟着往外看,一无所获。
    大熊回身,抽张纸无聊地擦桌子,然后捏成一团,“咻”地一下扔进垃圾桶,正中子游眉心。把子游砸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头顶一堆小满到处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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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水风冰雪

    水风冰雪

    LV3 2016-11-25
    看你写文的随性跳脱,又逻辑紧密,不去画漫画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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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安

    安安

    楼主 LV12 2016-11-27
    老伯和小满离开小公园,继续沿街走走停停,很快便走到了昨天小满停车,也就是破奔驰遇害的地方。当然,小满并不知道昨天发生的惨剧。
    几名妇人坐在路边树下,围着小桌喝茶聊天,声音很大,估计半条街都能听见。
    尤其是中间心宽体胖的那位,笑起来“气壮山河”,笑声直上干云霄,绕梁三日而不绝!
    好在内容没涉及什么私密话题,否则街坊邻居就要关门闭户了。
    小满觉得吵闹,捂住耳朵,猜想着老伯还要带她去哪里?可是捂着捂着,她就把手放下了。
    “昨天下午的时候,就这路边停的一辆车,被人给砸了,你们知道吧?”短头发妇人对另两位讲。
    “知道啊!”
    “那么大的动静,怎么会不知道呢?”
    胖妇人和黄发妇人都一副了然的样子。
    短发妇人说:“当时我正在屋子里看电影呢,十几个年轻人呼呼啦啦就来了,二话不说,拿着钢管啊,斧头啊,锤子啊什么的,动手就砸,没几下,我看那车,门都掉了,基本等于报废了。”
    “那车本来就挺破的了。”黄发妇人说:“我瞧着像是奔驰的款式。”
    胖妇人说:“一辆破车,砸就砸了,不过那些小流氓一个个凶的哟!”她拍拍鼓鼓囊囊的大胸脯,“我站在窗户边,他们都拿眼睛剜我,恨不得把我也拉出去打一顿的样子,可吓死我了!”
    黄发妇人说:“可不是嘛!我都拿起手机准备报警了,还好他们砸完车立马就走了。”
    “哎,我看那奔驰眼生,应该不是附近谁家的吧?”短头发妇人问。
    ……
    后面说了什么,小满已经听不清楚了,也没有必要再听下去,话已至此,纵是傻瓜也该明白了。她心里原本留存着的一点疑惑,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破奔驰被人砸,大熊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还叫了拖车把破奔驰拉走。回过头来却骗了她,还说什么破奔驰是被交警拉走的,搞得她以为是自己停车停错了地方,心里难免有点小愧疚。
    何必这样费了周折隐瞒于我?不想让我知道破奔驰被人砸的原因?拜托!我可曾追问过谁的私事?
    即使我忍不住问你,你也可以拒绝答复啊。难不成我很像那种抓住一件事喋喋不休的人吗?不是。我尊重并欣然接受你的选择。
    可你选择了这样的做法,会让我觉得有些难过,再想一想,又觉得很温暖,毕竟你还记得打电话过来,说一个劣质的谎言。
    在最亲密的感情中,也少不了一些谎言成分的存在。我都不例外,就更别说你了。
    好吧,不装深沉了。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你做事的缘由我根本不想过问,爱怎样怎样,开心就好。而且我非常乐意接受你给的温暖。
    哎呀,顿时感觉自己温柔贤惠,体贴大方呢!
    “老伯,我们回家吧?我想喊两个朋友过来玩。”小满拽拽老伯的袖子,央求道。
    老伯点点头,一老一少转身穿过连片的树荫,重走来时的路。
    胖妇人不知道听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笑话,拍着腿仰天大笑,倒也没那么聒噪。
    只是街坊邻居都默默关上门,锁了窗,短发妇人和黄发妇人都面带尴尬之色,双双举杯掩饰。

    一辆蓝色跑车随意泊在马路牙子边,一位白衣少年慵懒地靠着车门,背后是一家储蓄银行的ATM机。
    另一位长发飘飘的青年不敢靠在车上,歪三扭四地站着,吊儿郎当地耸腿,左腿几下,右腿几下,像吃了炫迈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长发指着马路对面,阿谀奉承道:“二少,之前你交代要砸一辆车,昨天下午的时候,我给您办妥了,就在那儿!按照您的吩咐,没和车上的人正面冲突。”
    “哦?是吗?倒是和今天的事赶到一个地儿来了。”被称为二少的白衣少年优雅地挑起嘴角,“盯住车上人的去向了吗?”
    “嗯……”长发迟疑了一下,说:“没有。我问过第一个报告位置的兄弟,他说当时车上没有人,后面蹲点的兄弟也没见人回来,说是一辆拖车过来直接拉走了。”
    “没关系。”二少用右手手指轻轻敲打着车门,道:“我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玩儿。”
    长发急忙点头哈腰拍马屁,“二少说的是。”
    二少很喜欢像长发这样懂得抓住时机的人,他听到了脚步声,左手边,扭头看看,笑意更浓,“我们等的人来了。”
    长发跟着看去,只见一个瘦高男子慢悠悠地走过来,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显得下巴特别尖,像一把铁锥。
    瘦高男子向长发点头示意,长发回应,刚想介绍一下二少,不料对方越过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照相馆纸袋,直接递给了二少。
    长发翻到嘴边的客套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二少打开纸袋,里面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凌乱的卧室,桌子,椅子,床,翻的翻,倒的倒;另一张是在室外拍的,闪光灯把草地打得惨白,一个男孩趴在地上,死了一般。
    “你这下手可有点狠啊!”二少对瘦高男子的工作成果相当满意。
    “他没事,暂时性昏厥而已,不用害怕需要承担后果。”瘦高男子面无表情。
    二少敛去笑容,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甩给瘦高男子,坐上跑车,长发立即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瘦高男子可不外乎二少隐忍的轻蔑与愤怒,捡起掉落的信封,打开数数,不多不少,是约定的金额。
    他把信封塞进口袋,转身走了。
    左边口袋里凸显出一根管状物的外形。

    车子刚跑出去十几二十米,二少就拍着长发的肩膀哇哇喊停,方才瘦高男子带给他的不愉快,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怎么了?怎么了,二少?”长发猛踩一个急刹车,忙不迭地问。
    “你看前面!那女孩!”二少伸长脑袋,目不转睛,全神贯注,恨不得把脸贴到人家鞋子底下去,激动不已地大叫:“卡哇伊!我告诉你,长发,直觉告诉我,这次绝对不是背影杀手!”
    长发看那女孩,紧紧跟在她爷爷身边,个子小小的,穿着碎花洋裙,两条麻花辫,着实有一股清新可爱的气质。
    “快快快!准备一下!Action!”二少对着倒车镜抿抿头发,喷几下口气清新剂,再洒点香水。哈哈!完美!内心的野兽已经迫不及待了!
    长发摇摇头表示无奈,这种事他可没少做,早已驾轻就熟了。
    他重新打起方向盘,一脚油门补上,车子凶猛地冲出,径直扑向前方的少女,接着一个漂亮的直角漂移,蓝色车体稳稳停下,阻隔在大为惊恐的一老一少面前。
    好险!老伯下意识地将小满护在身后。
    尘烟尾气散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施施然地走下来。
    一看他这个浑不在意的样子,老伯瞬间火大。如果不是口不能言,他早就扯开嗓子,破口大骂了。
    明明技术不过硬,还敢大白天开快车?!冲到人行道上来也就算了,你还不长眼,没看见路边有人吗?前后几十米都不见一个人影,你倒好,偏偏往有人的地方撞!哪个狗娘玩意儿生了你这个狗东西!家门不幸!
    二少这般作态,旁人一瞧就知道,肯定又是个啥二代,还是最低级那种,无法无天,没教养。
    小满见老伯生气了,劝道:“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们走吧。”
    老伯看看小满,再看看二少,想想也罢,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拉住小满的手便要离开。
    二少却伸手拦住他们,笑眯眯地盯着小满,“小妹妹,别急着走啊。”
    二少赤裸裸的目光让小满浑身不自在,胸口一阵恶心,“你想干嘛?”
    其实小满已经猜到二少想干什么了,看看他那德性,就知道他没多少出息。色狼两个字干脆写在脸上,泡妞都不懂得先掩饰掩饰自己的意图,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勇气,敢出门到处拈花惹草?
    二少打个响指,长发赶紧捧着一个大花束跳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二少,九十九朵蓝色妖姬,像一块巨大的雕花水晶。
    花的美丽,永远不会因人而异。
    小满皱起眉头,老伯反倒不生气了,玩味一笑,他想看看二少进一步的行动。
    树叶在微微颤动,两只鸽子依偎在枝头,地面的光斑将粒子散射,细小的尘埃恣意飞舞。
    有大提琴的曲调低沉舒缓,是长发打开了车载播放器。
    “你的美惊为天人,单单看到你的背影,我就已经被深深折服。”二少单膝跪地,向小满奉上花束,让阳光照亮脸庞,头发油光发亮,像一幅描摹王子的油画。
    小满挑挑眉,接过花,后退一步,老伯伸手扶着她的肩膀。
    二少不由狂喜,女孩收了花,而且没有甩到他脸上,这就是成功的预兆啊!
    “看到你,我心跳加速,我忍不住靠近你,追逐你淡淡的发香,我想,这就是爱吧!”二少站起来,张开双臂,“没错!我已经爱上你了!”
    “来吧!进入我的怀抱!你可以触摸到我对你爱的形状!”
    二少心情振奋,想抱住眼前惊慌失措的小女孩,轻轻拍打她的背,安抚她紧张的神经。
    一只沟壑纵横的手掌在二少的后颈掠过,他忽然觉得身体一沉,接着看见小满惊讶的表情,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二少稀里糊涂的晕倒在地,老伯轻描淡写地甩了甩手。
    太帅了!简直就像金庸笔下的大侠一样!小满攥着两个小拳头,一脸崇拜地看着老伯,如果有人陪着,她估计就要呐喊尖叫了。
    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愁。
    目睹了这一切的长发心头大震,头上的冷汗“呼呼”往外直冒,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碰到硬茬子了!上帝保佑!放我一马!
    他站在跑车旁边,一动也不敢动。看那老头刚才出手的样子,手起刀落,动作似乎稍有不娴熟,但是再不济,恐怕也能以一敌二了。他看看自己孱弱的小身板,可经不起对方的敲敲打打。
    长发压根也就没打算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反正二少现在昏迷不醒,自己抛头颅洒热血他也看不见,何必冲出去自讨苦吃?
    拿定主意,长发偷着瞅瞅老伯如高山一般的身影,两眼一闭,像泥巴遇到水,软倒在地上。
    老伯瞟他一眼,带着自己刚收的小粉丝走了。

    一条银灰色大狗从后面追上来,它刚和小情人亲热了一番,心情好的很,脚爪子跟装了小马达似的,走路左蹭蹭右蹦蹦,大尾巴要摇上天去。
    咦!这里怎么有两个人昏倒了?老伯和小满为什么走了,不救他们吗?可能是没看见吧。
    走近一点,这俩人中暑了吗?大银瞧瞧自己一腿浓密漂亮的狗毛,哇呜,好像不太可能。
    无所谓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此艰巨的任务,就让本狗狗来完成吧!
    大银颠儿颠儿地跑到二少身边,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舔他的脸,没反应,抬起腿往他脸上撒泡尿,还是没反应。大银摇摇头,看来他已经没救了。
    它又颠儿颠儿地跑到长发身边,伸出舌头舔舔他的脸。
    长发睁眼瞧瞧,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但为了身家性命,他还是选择了合上眼睛。
    哈哈!这个有反应!大银喜上眉梢,哎,怎么又不行了?哦,我知道了,他需要更强烈的刺激。
    于是大银转身把屁股对着长发,气沉丹田……总之,一坨大便稳稳落在了长发口鼻之间。
    长发条件反射般弹起,趴在路边,呕——
    做好事不留名,大银摇摇尾巴,高高兴兴地追赶老伯和小满去了。

    “小满为什么收下这束花呢?”老伯不解的问。
    “难道留在他手里吗?”小满不假思索地说。
    这话说的,和你妈妈如出一辙啊!不知为什么,老伯竟然觉得有些欣慰。
    “老伯,你刚才打晕小白脸那一招简直帅爆了!”小满挥舞着蓝色妖姬,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像电影里的大侠!呼呼哈嘿!”
    老伯谦虚的笑了笑,在本子上写到:“哪里像什么大侠,很久没有动过手了,都生疏了。”
    “这么说,老伯年轻的时候练过功夫喽?”小满自动脑补老伯行走江湖时的场面,“打倒少林寺,踢翻武当山,执掌峨眉派……”
    “停停停!你说的这些,即便是令狐冲也做不到啊!”老伯用力地晃晃本子,意思是,小姑娘你的想象力丰富到天际了,“我要是真有那么厉害就好了!”
    小满吐吐舌头,“那老伯还没告诉过我,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呢?”
    “想知道吗?”老伯问。
    小满眼中闪耀着求知的光芒,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那我就……”老伯顿顿笔,卖个关子,故意让小满着急。
    小满催促他,“快写呀!快写呀!”
    看过小满急切的表情,老伯挥笔而就四个大字,“不告诉你。”
    “啊咧?”小满懵逼了,知道老伯在逗她玩儿,撇撇嘴,又想笑,“老伯你为老不尊!”
    “哈哈哈!”老伯很开心,仿佛有心无意,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小满的脑袋,说:“我以前做什么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行了。”
    他拍我的脑袋了,还是像几年前那样谨慎,小满又想起他离开花店时的样子,最终忍住没有发问。
    “是什么事啊?”小满等待着老伯的回答。
    老伯在本子上写下一句话,然后抬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明媚中渗出一些忧伤,“我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头晕目眩,感觉身体被掏空,天昏地暗,这辈子吃过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吐了将近半个小时啊!想死的心都有了!
    “喂,长发,你没事吧?”隔了老远,二少捏着鼻子问道。
    “呜呜呜呜……二少你终于醒了,我我被一条狗给欺负了,呕……”长发哭诉着,呕吐着。
    “得得得,你先吐一会。”二少一脸嫌弃,退远一点,可是一股尿骚味始终挥之不去。
    真不知道这狗都吃的什么东西,味儿也太大了吧?
    二少所不知道的是,大银不仅欺负了长发,还欺负了他。只是脸上的尿液已经干涸,他察觉不到。
    十分钟之后,二少和长发从一家路边小饭店出来,在服务员异样眼光的注视下,借人家的洗手间收拾了一下面容,起码味道轻了不少。
    “没想到那个老头这么给力。”回到跑车旁边,二少扭扭脖子,后颈还在处隐隐作痛。
    长发苦瓜着脸,默默启动车子。
    二少安慰他,说:“别难过了啊,这种丢人的事,咱们干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必在乎?”
    能不在乎吗?这次欺负我的不是漂亮姑娘,是狗啊!长发心里憋屈,爹娘把我养育长这么大,难道是为了……为了……
    “今天就算了,你回去缓缓心情。”二少搂住长发的肩膀,“明天带你出去happy一下。”
    长发点点头,把车子倒回马路上,准备离开。
    “别急着走啊,肖二少爷!”身后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拦下他们。
    长发警觉起来,既然对方知道他们的身份,还如此肆无忌惮,那么必然有所依仗。
    “你谁啊?”二少十分不爽对方说话的语气。
    来者陌生,踱步到副驾驶,二少斜眼看他,面相还挺和善,头发刮了板寸,眼角有疤,猛一瞧像是画错了眼线。
    “不用知道我是谁。”陌生人一只脚踩在车门边框上,左臂压在膝头,俯身盯住二少的眼睛,“我就是来告诉你,在这条街上说话走路,可要多加注意啊!”
    二少脸皮一抽,瞪着眼要发火,长发及时拉住了他。
    对方轻蔑一笑,冲长发说:“看你还像是个知事儿的,记得多劝劝他,做人不能老想不开。年轻人又比较冲动,万一出点什么事儿,红也好,白也好,总归是麻烦,这两个字,我们可不待见。”
    长发咽口吐沫,说:“您教训的在理儿,今天是我们失了规矩,日后定当注意。”
    “那就好。”对方收了腿脚,双手抄兜儿,转身就走,“两位慢走不送。”
    明明是自己先走了,却像在送客一样。
    长发明白他的意思,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从老街外来的人,无论谁,都只能是客人的身份。
    二少在后视镜里看着陌生人走远,问长发:“他是……管事儿的?”
    “就算他不是管事儿的,我想也差不离了。”长发擦擦汗,“二少,刚才那一老一少不能碰啊!唉!早该提醒你的!”

    铜铃“叮当”,屋里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扭头去看。
    “我们回来了。”小满哼着小曲,抱着蓝色妖姬,圆圆圈圈地转着进来。
    老伯跟在后面,轻轻掩了门。
    “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子游趴在垃圾桶里眼泪汪汪。
    “咳!”
    “咳!”
    大熊和囡囡姐同时清了清嗓子。
    “大熊?子游?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来的?我正想打电话叫你们呢。”小满挨着囡囡姐坐下来,把花束塞进她怀里,“游游哥,你蹲在垃圾桶里干嘛?”
    “呃……这儿比较暖和。”子游急着起身,小腿一软,又倒下摔了个人仰马翻,“哎呀!抽……抽筋了!”
    天啊!小满不忍直视,我的哥,你还能不能再搞笑点?
    老伯赶紧过去把子游拎起来,给他拉筋。三番下来,子游躺在沙发上,嘴里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老伯写到:“把腿绷直了,过一会儿就舒服了。”
    子游心头一跳,哇偶!这个写字带甩本子的动作好高冷啊!
    “谢谢老伯!”
    “老伯你快坐下,我给你倒茶喝。”小满殷勤地拉着偶像坐下,冲着子游皱皱鼻子,“别理这个大笨蛋,只要他没死就行。”
    囡囡姐嗅了嗅漂亮的妖姬,义正言辞地问:“这花哪儿来的?”
    她看看老伯,老伯摇摇头,含笑不语。
    “当然是别人送的了,蓝色浪漫,好看吧?”小满摆着脑袋得意洋洋,“不像有些人,就知道带着小姑娘去吃六块钱的麻辣烫。”
    子游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全当没听见。
    大熊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没地儿放了,埋头喝茶,唯有喝茶。
    “我告诉你,艾小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最好老实交代。”囡囡姐从花束中抽出一枝*桌角的花篮。
    “别急别急,我正打算说呢。”小满拿起子游的茶杯,一口灌下凉掉的茶水,说:“刚才回来的路上,有个开着跑车帅哥拦下我们,举着花,张口就说爱上我了,吓了我一跳。然后他还想抱我来着,结果被老伯轻轻一掌打晕了。”
    “你们当时不在场,理解不了那种如血液一般流遍全身的潇洒。”小满压低了声音,听得一旁坐着的老伯都不好意思了。
    囡囡姐和子游都面带愕然之色,表示不大相信。
    大熊倒是不惊讶,因为他几分钟前收到了一条短信。
    “然后我们就带着花走了。”小满接着说:“真可怜那个不懂事的小家伙,肯定被很多人拒绝过。”
    囡囡姐揪揪她的耳朵,“难道你觉得自己挺懂事儿?”
    “不说这个了。”小满甩甩两条小麻花辫,“大熊叔叔,小满有事想问一问你呢。”
    “啊?什么事?”大熊抬起头,傻傻地接话。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昨天你打电话说的那件了。”小满用眼光扫射着大熊厚厚的脸皮防御,“关于……”
    “……有吗?”大熊拉着长腔,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有没有咱们两个知道就好,反正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比如说,忽悠忽悠我。”
    “我那不是不想让你担心嘛。”大熊直接认怂,“车没事,就是没法上路了,在维修厂里扔着。”
    “那得多长时间才能修好?”
    “暂时无期。”
    小满心下了然,大熊这意思是,没钱,修不了。
    “你给4S店打电话吧,回头我结账。”
    “那我就不客气了。”大熊搓着手,一副猥琐样,“多谢小富婆出手相助。”
    “你叫我什么?”小满呲着牙。
    “哦,我有叫你吗?”大熊自顾摇头,“没有没有。来来来,咱们接着喝茶,不然都凉了。”
    子游依然半死不活地躺在沙发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来破奔驰出问题了,貌似还挺严重,既然大熊瞒着小满,又没告诉我,那么,事情一定不简单。又要满大街乱跑了吗,大熊?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蓝色妖姬虽说的确不俗,但也会落入庸人之手,这种事情无可避免。囡囡姐接过大熊新添的茶水,略感安慰。小满,大熊子和游,三人间的关系比我想的更好,难怪小满经常在放假的时候跑回来。日后有他们两个在,我就可以少操点心了。
    作为屋子里说话最少的人,老伯有着自己的心思,面前这个名叫大熊的少年,他可是颇为眼熟。
    然而大熊对老伯却毫无印象,他现在只感觉心好累,怎么小满一回来,麻烦就跟着来了一大堆呢?拳头和二哥那边还没消息,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小满搂住大白熊,憧憬着即将开始的新学期。

    一辆自行车晃晃悠悠停在KTV门外,拳头一只脚撑着马路牙子,审视这座城市里,他最熟悉的地方。
    这里还是老样子,溜冰叔的离开似乎没有对它造成什么影响。
    夜里的熙熙攘攘,灯红酒绿,不等天亮就主动藏起来了,像那些能把门口堵死的车辆一样,全部消失不见。
    现在,上午十点多一点,KTV里走出一些年轻的女孩,她们才刚刚睡醒,昨晚的酒精和疲惫令她们头昏脑涨,肚子也饿了,结伴到附近简单吃点东西。
    她们中的大部分都认识拳头,但都没有注意到他,或许,是故意视而不见。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此地,已经成了拳头的禁忌之地。
    虽然二哥三令五申不让他回来KTV,但他早上绕着外环路跑完一圈,磨磨蹭蹭吃了早点之后,无事可做,骑着自行车乱逛,不知不觉就停在了这里。反正二哥不知道,就算他问起来,大可撒个小谎,敷衍了事。
    拳头这样想着,脚蹬上踏板,准备离开。视线扫到两个中年人从KTV里出来,拳头脸色一变,惊喜不已,跟着,却是一身冷汗,打湿了整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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