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圈（掌阅）

i10****6008

楼主 LV1 2016-11-17

我希望你笨一点，一生都解不开这个谜题。
银河系漫游指南
“忠叔早。”
巷子口的油茶店已经开了有二十来年，老板忠叔很有经验，听到这声熟悉的少女音，径直端了一碗不加葱花的滚烫油茶到十三号桌。碗碟刚放下，跑步归来的少女也刚好坐下。
少女取下肩膀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时，邮递员骑着绿色的单车过来，停在早茶店门口，一分不早，一分不晚，他从邮包里卸了一叠报刊递给少女。
少女草草翻了翻，见没有自己等待的信，脸上浮现意料之中的郁闷和难过。不过，她很快振作精神，眨眨眼睛，抽出一份报纸和一份月刊，一份是当地的《鹿汉日报》，一份是英文版的《太平洋资讯》。
她直接翻到《鹿汉日报》C版下方的填词游戏，扫了眼横排和竖排的提示，抓起桌上油腻腻的圆珠笔，在手指上转了个漂亮的笔花，畅快地一写到底。“什么烂题目！”她摸了摸微烫的油茶碗，一脸不满意，瞄到报纸上的编辑部电话，便生气地打过去。“请问是鹿汉日报的编辑吗？你们的填词游戏是用来哄小学生的是不是？娱乐八卦题越来越多，横排第三题上月中就出现过，敢不敢出点更有挑战的题目？”
放下电话，她气冲冲地翻开《太平洋资讯》第56页，好歹这本杂志的填词游戏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上期考过全世界最大的高山湖泊的的喀喀湖，她着实被难住了，茶不思，饭不想，但如果是林星海，一定会胸有成竹地写上答案，拍拍她的头，戏谑一句：“帽子还差得远呢。”想到这，她看了看13号桌对面空荡荡的位置。
七年了。
少女苦笑一下，低头看题，眉头越蹙越紧，笔被放到撅起的嘴唇上，这是她思考难题的习惯。
竖排第一题：英国作家道格拉斯亚当斯撰写的著名科幻小说《银河系漫游指南》的必备道具是什么？（五个字母）
她没看过这本书，索性先去做其他题，最后得出五个字母中有“E”和“L”两个字母。然后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喝油茶，一边盯着“E”和“L”继续思考。
一个穿烟灰色针织衫的少年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好心地提醒她。“你身上的毛巾。这本书里写过，当宇宙飞船飞过的时候，只要你挥舞毛巾，飞碟就能顺路载你一程。”
毛巾的英文是TOWEL。
少女抬头不满地瞪他一眼，少年摸摸鼻子，坐到她对面的位置，凳子却被她重重地踢了一下。“有人。”她扬眉。
“我在你身边至少站了一刻钟。”少年苦笑。“油茶店生意这么好，你不能让老板少做一碗生意。”
忠叔闻声，身子一僵，他和少女是街坊邻居，知道少女七年间的故事，由着她等了一个人七年。店里再忙，只要少女在，他从不会把客人安排到13号桌。
少女被戳破心事，收拾东西开始闪人，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书店，她呆了一下，走进去打算找本生命、宇宙和一切的终极答案
书店里，少女很顺利地找到《银河系漫游指南》。突然间，手上的这本书和肩膀上的毛巾像是同时苏醒一般，惊醒了她记忆深处的往事。
七年前，她从家中窗户翻出来，一瘸一拐地跑到林星海的家门口。她从小伙伴口中听说他要搬走，可她的父母一向不喜欢来路不明的林星海，严禁他们之间的接触。
她一路奔跑，赤裸的脚被小石子和路边的杂草划出无数道伤痕。
幸运的是，他们没有错过最后一次见面。
他正在往外搬行李，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蓝色旅行箱。他才十八岁，却要开始一个人流浪。她远远地心痛地看着他，想起他的身世。林星海是鹿汉城一位有头有脸的富商的私生子，这个富商起家主要是依靠妻子娘家的势力，所以他有胆子惹出风流韵事，却没胆子收拾残局。林星海的妈妈独自生下他并把他抚养长大，十八年来，富商露面屈指可数。前几天，林妈妈病逝，林星海鼓足勇气去找生父，没想到遇见了富商凶悍的原配，麻烦纷至沓来，林家租的房子被房东收回，林星海打工的小店突然辞退他，林妈妈的骨灰坛在运送途中翻车，随风飘逝。那个凶巴巴的女人说到做到：“我要让你在鹿汉毫无立锥之地，永远滚出我的视线！”
这种生活里长大的孩子，谁都以为是戾气甚重、麻烦不断的惹事精。但是少女与林星海相识以来，见到的总是温文尔雅、聪明好学、不怒不躁的他。他从不抱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和不如意，总是一笑置之。
此刻，她走过去，不知该从何开始道别。话未说出来，泪水已经流满了整张可怜兮兮的小脸。
“帽子。”他柔声唤她一声。
这个外号源自他们之间的一个小游戏。
少女喜欢玩填词游戏完全是因为他。遇见少女前，他没什么玩伴，大部分时间都在翻书看报，不知不觉玩填词游戏的速度越来越快。少女在七岁时搬到这里，那时他十二岁。七岁的少女人生地不熟，怯生生的，蹲在他旁边问：“大哥哥，你在玩什么呀？”他把纸和笔递给她，她咬着笔杆埋头想了半小时才答出一句横排的古诗。她红着脸把东西还给他，佩服地说：“大哥哥，你真聪明。”
一来二去，少女跟着林星海，知识面越来越广，猜谜能力越来越强，填词游戏答得越来越快。他们之间的游戏和别人玩丢手绢、木头人不一样。他们喜欢轮流出题考对方。
十岁那年，少女给他一张纸，上面只写着五个字“戴帽子的鱼”。她坐在对面，咬着奶茶里的珍珠，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笑，圆圆的眼睛上有淡淡的黑眼圈，这是她想了半夜的新谜语。
“帽子？”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叫她帽子。
她一听就泄气了，知道他猜出来了。
果然，她收回纸，看到上面写着她的单名“宇”。戴帽子就是偏旁部首里的宝盖头，“于”音近“鱼”。她的全名叫苏宇。
那时候，少女苏宇已经开始给一些书摊上的杂志投稿，笔名正好用“戴帽子的鱼”。编辑和读者都以为这是个好玩的名字，不知道是个字谜。至于赚来的微薄稿费，苏宇一部分用来买书买报，剩下的用来每天给林星海的油茶里加个蛋，五毛一个。苏宇记得，小小一碗油茶，林星海总是要慢慢吃很久，一脸的幸福。
“帽子。”看苏宇哭丧着脸走前来，拖着行李箱的林星海再唤了她一声。
苏宇回过神，把他的箱子夺过来。
“帽子。”林星海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倦和无奈，他拿出一条崭新的白色毛巾放在苏宇的肩上。“以后一个人也要坚持晨跑，我给你买了条毛巾，以后你再也不能抢我的毛巾擦汗了。”
“你要去哪？”
“我大概要去寻找生命、宇宙和一切的终极答案吧？”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说笑话。
“你别卖关子了。”她又要大哭了。
“我没有。帽子，我们来玩个游戏。如果你猜不出答案，你就永远找不到我。谜面是这一条毛巾。这个谜题很难，我希望你十八岁再解。”他推开愣愣的她，看见不远处苏妈妈已经气急败坏地追过来。
走远了，林星海又回头望了望，表情复杂，不知道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她解开这个谜题。
至于那条毛巾，苏宇翻来覆去查了很多遍，上面没有一个字，普通得就像超市里的任意一条毛巾。她甚至查到生产毛巾的厂家里去也没什么线索。但她又不敢轻易损毁，只能焦急地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可是今天，那个陌生的烟灰色少年说出了“毛巾”的谜底，她鬼使神差来到书店翻开著名的《银河系漫游指南》，看到小说里全宇宙最厉害的计算机回答道：“生命、宇宙和一切的终极答案是42。”
生命、宇宙和一切的终极答案，和林星海临走时的一句玩笑话不谋而合。
“啪！”苏宇合上书，眼神已经燃烧了。
蓝色旅行箱
苏宇从书店里走出来就发现有人在跟踪她。她侧身躲进巷子口，等来人加快脚步跟上来时，她麻利地把来人扫倒在地。少年从地上扶着腰狼狈地爬起来，苏宇看清他正是油茶店里的讨厌鬼。
“帽子？”他试探性喊了她一声。年轻男子的俊朗面庞差点和记忆中那个微笑重合起来。苏宇甩甩头，戒备地盯着他。
“真是你？”少年急忙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翻到戴帽子的鱼的文章，指着文末的采访上的照片。“今早就觉得你面熟，没想到真是你。签个名吧。我表妹可喜欢你上次写的《月光还没照到世界的尽头》了。”
难怪他叫她帽子，她的读者喜欢这样简单地称呼她。
“你认错人了。”
“真的吗？”少年狐疑地看她几眼，似是不相信。
苏宇急着去追关于42的线索，匆匆离开。
42的线索倒是不难，苏宇记得林妈妈病逝后，她主动要求陪着林星海去找生父，正是富人扎堆的彩霞街42号。那一次，他们一起被女主人赶出来。她抬头看见二楼有个苍老面熟的男人，和林星海长得极像，但他只是懦弱地观望，没有喝止发疯的女人。那时，还有一个男孩闻声来到门口，冷眼旁观，望着林星海的眼神充满了嫉妒和愤怒。他是原配夫人的儿子。
如今，七年过去，他也长成一个翩翩的少年郎，眉宇间和林星海有诸多相似之处。为苏宇开门的正是他。
他一眼就认出苏宇，尤其厌恶她仿佛见到故人的悲伤样子。但是，他知道苏宇为何而来，七年前，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此生最不愿意相见的同父异母的哥哥。林星海提着一个蓝色旅行箱走过来，说：“你能答应帮我一个忙吗？如果你答应，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家任何一个人的视线里。”他点点头。林星海欣慰地把箱子推给他，感激地说：“如果有一天，苏宇登门拜访，请你把这个箱子给她。”“就这样？”他有些吃惊，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就这样。”林星海微微笑，脸色苍白。
没想到，七年后，苏宇才登门。
他不客气地骂道：“你现在才来拿东西？你们俩真把我当储藏柜了吗？七年了！我今早收拾东西，那个蓝色的箱子已经扔到垃圾桶了。”
“垃圾桶在哪？”苏宇变了脸色，朝着他指的方向，望见一辆脏兮兮的垃圾车开走。
她飞快地追上去，不要命地伸手拦住车。司机正要骂，她已经钻进臭烘烘的车厢里，翻天覆地地找蓝色旅行箱。
“呕！”头发上沾着隔夜的馊饭，她差点被熏吐了。
半个小时后，她虚弱地拖着箱子跳下来，倒地便不愿意起来，比路边的乞丐看上去还要脏。
这世界还真小，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再次相逢。烟灰色的少年正喝着一瓶矿泉水，见到她这副尊容一口喷出来。
“帽子？”
少年把她扶起来，用矿泉水帮她把手冲干净，再看她污迹斑斑的衣服，便把自己的烟灰色针织衫脱下来罩在她身上，顺手把她的旅行箱提起，礼貌地说：“我送你回去吧。”
苏宇已经没有力气拒绝了。
　　　　
六位数密码
苏家大人不在，苏宇急着去浴室，少年放下东西，挺自来熟地翻着书架上的书，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这么多样刊杂志，她还敢否认是戴帽子的鱼。”
苏宇换上可爱的小熊睡衣出来，抹着湿漉漉的头发，看见少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悠闲自在地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苏宇吓了一跳，他竟然还没走！
“你钻进垃圾车，就为了找这个破箱子？”少年拍拍腿边的旅行箱，刚刚他已经用湿抹布擦过一遍，但是箱子上还是有臭烘烘的味道。
苏宇把旅行箱平放在茶几上，面色神圣，仿佛这是一件无价瑰宝。她试着打开，少年插嘴道：“别折腾了，这是六位数密码旅行箱，挺有名的一个牌子，要是三次输不对密码，就只能寄回原厂返修。我看啊，不如撬开。”
苏宇摇头，她不能破坏游戏规则，而且说不定强行撬开，里面重要的线索会被损毁。试试她的生日或者是林星海的生日？她还是摇头，林星海不会留下这么简单的密码。重要的游戏往往有难度。
苏宇一动不动地思考了有两三个小时，少年已经无聊得把冰箱里能吃的东西一扫而光，而且泡了一碗海鲜杯面，呼哧呼哧地吃得不亦乐乎。
“喂。这是我家。”苏宇又不满地瞪他一眼。
少年翻个白眼。“别老是喂啊喂啊。帽子，我有名字的，你不是喜欢猜谜吗？你猜猜我叫什么名字，两个字，十月十日。”
他一副的得意洋洋的样子，没想到苏宇想也没想就开口讽刺：“你名字太女性化了吧？朝萌。”
十月十日。刚好是朝，也是萌，百家姓里有朝姓，而无萌姓。
朝萌呆住。
不过，苏宇却开始若有所思地念着十月十日，不停地在纸上写10。
朝萌凑过去看，问：“你喜欢蔡依林？”依林不刚好是10吗？
苏宇没理他，沉着气摸着密码锁，慢慢地转到“101010”。
“啪嗒”一声，两人对视一眼，箱子打开了。
“星海……”苏宇像是大哭，又像是大笑。
原来时间再久，他们之间的默契依然存在。
猜中密码，苏宇不是走运，而是遵循了她和林星海最重要的游戏规则。
她曾问过林星海：“一个连环猜谜游戏，如果解题人误打误撞跳到下一题怎么办？这个游戏的过程就不完整了。”
林星海点头回答：“帽子很懂得思考嘛！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解题人可以不断利用已有的线索循环出题，即便答题人先跳到下一题，到时候还是会灰溜溜地回来找答案。”
如果这些年，苏宇等不及去彩霞街42号找他，或者他的弟弟懒得等人，直接把箱子送给她，都会让她跳题。因此，苏宇确定，这个密码肯定要根据已有的线索再次推算。
她有的线索只有毛巾和数字42。
她把答案锁定在42上。
通过朝萌的提示，她想到了熟悉的10。
记得她十岁生日的时候，林星海笨手笨脚为她做了生日蛋糕，可是翻遍了家只找到两根蜡烛。他不好意思地插在蛋糕上。她甜蜜地问：“星海哥哥，一根代表你，一根代表我吗？”
“笨蛋。”林星海拉灭了灯，坐在她身边。“你知道二进制和十进制之间的数值转换吗？二进制的10，在十进制里是2。所以，这两根蜡烛，也代表十根蜡烛。”
那之后，他们常常玩一些二进制和十进制之间的数字游戏。
42不是二进制的有效数值，应该是十进制转二进制，42换算成二进制刚好是六位数101010。
　　　　
你准备好继续解题吗
“这推理真绝了！”朝萌崇拜地看着苏宇，两眼放光。
苏宇颤抖地打开箱子，里面装着礼物。七年前，他十八岁，她十三岁。他无法陪伴她到她的成年礼，即便他曾拉钩承诺，他会参加她十八岁的成年舞会。
箱子里一共有五件礼物，从她十四岁到十八岁，弥补他缺席的时光。
十八岁的礼物是一件白色蕾丝长裙。她换上它，在镜子面前泣不成声。她始终记得自己落寞的十八岁，她在他家门口，吹着冷风等林星海。她以为他一定会在这一天回来，可是等到天亮，她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她痛苦而清醒地醒来，除非她解开谜底，否则她永远无法知道他的下落。
苏宇擦干眼泪，箱子里还有一封信，她一眼就认清他的笔迹。
“帽子，这些年我错过了你的生日，你怪我吗？你是不是每年都怪我小气，忘记给你送礼物？你看看，我可没有忘记，是你自己这么笨，这么久都还没有找到我。如今，一次收到这么多礼物，你开心吗？
不过我只准备了五件礼物，因为我记得，你讨厌变老，那么我祝你永远停留在最美的十八岁。
现在，我们继续解题咯！你准备好了吗？”
苏宇正要翻页看下一页的谜题，朝萌却一把抢过去。
“还给我！”苏宇伸出手，看上去凶神恶煞。
朝萌干脆把信撕成碎片，吼道：“别看了！看什么看！他要是真心的，怎么可能接二连三刁难你，分明是耍你嘛！”
苏宇眼睛一红，扑过去，跪在地上捡碎片，见朝萌还不走，忍不住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这是我家，你还不滚？”
朝萌听到她连这么难听的话也说，挺直背，大步流星走出去。刚一出门，他便蜷缩成一只脆弱的小虾米，抬起头，反复地念着：“我算什么东西？”
他强行忍住泪，站起来离开。
　　　　
我藏在星海之中
苏宇找齐所有碎片，拼了一整晚才拼完那封信。
第二页是一张鹿汉城的手绘地图，以及一句提示：“我藏在星海之中，请问守星人。”
苏宇一瞬间想到鹿汉城冷穗山上的天文台，林星海带她去过，用天文望远镜找出她的双鱼星座，指给她看。
苏宇迫不及待地出门上山，路过巷子口，闻到油茶香，少年悠悠地问：“帽子，不先吃早饭吗？我请客。”
又是朝萌！
苏宇坐到13号桌，冷冷地盯着他。“你还有脸来找我？”
“我也想知道谜底嘛。”只不过一晚，朝萌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厚着脸皮又来找她，仿佛两人从没发生不愉快的事。
去天文馆的路上必然会经过一处公墓，天气湿冷，朝萌故意吓苏宇，她心事重重，完全懒得理他，低着头一路猛冲。
天文馆馆长还记得聪慧的林星海，七年前，他曾在这里当过一段时间志愿者，深居简出，整天埋头整理天文观测资料。不过只干了半年，他就不告而别，工作人员把他剩下的东西打包好放在储藏室里。
馆长把钥匙递给苏宇。
苏宇深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往事。林星海的东西不多，全部是书。苏宇看到很多校园刊物，大多是她发表文章的杂志。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线索。
苏宇问：“他还有留下什么留言吗？您是天文馆长，也就是守星人。”
馆长摇头，印象中，林星海一直埋头做事，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朝萌倒是在一边幸灾乐祸地说：“没辙了吧？我们撤吧。我请你吃晚饭。”
苏宇甩开朝萌的手，抱着那堆资料重新看起来，喃喃道：“不会的，星海不会设置没有答案的谜题。他在等我找他！”
接连几天，苏宇天天去天文馆，逐寸逐寸地寻找，就像一只敬业的警犬。有时在山上呆得太晚，下山时路过黑压压的公墓，她吓得腿软。
“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朝萌一直暗中跟着她，看她吓坏了，跟上来扶起她，问：“明天还敢不敢来？”
“来！”她咬牙道。
朝萌没好气地甩开她，一溜烟跑远了。
墓地里只剩下苏宇一个人，苏宇忍住害怕，不断安慰自己：“别怕。人死后都变成天上的星星。”
林妈妈死后，苏宇也曾用这句话安慰过林星海。
忽然，她浑身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
“我藏在星海之中，请问守星人。”
为什么星海一定是指天文馆，为什么不是墓地？守星人不是天文馆长，而是守墓人。
夜晚，公墓里唯一点亮灯的地方是守墓人的小屋。
苏宇推开门，闻到酒味，看到一个中年大叔醉倒在桌上。
“您好。请问您知道林星海吗？”
“哦！谁？买东西吗？”中年大叔很少有访客，听到人声，吓了一跳，一下子醒过来，酒醉醒了七八分，这才反应过来。“林星海？我想想，老头子好像说有一封信嘛。”
他东找西找，从桌子下找出一封垫桌脚的旧信。
信封上写着：戴帽子的鱼。
　　　　
这个游戏到此为止吧
“帽子，你真笨。我以为你可以很快找到我呢，没想到这么久我都等不到你。当年，你那么小，你的家人不喜欢我，我也不敢喜欢你。可是，一年年过去了，好不容易你长大了，你却不来找我，如今，我等累了，打算结婚了。这个猜谜游戏到此为止。”
信从苏宇的手上滑落，被风吹跑了，她却像傻了一样，忘记去追。
困惑七年的谜题，一朝解开，竟然是这种无情的结局。
因为不放心苏宇一人而折回来的朝萌站在她的身后，不敢去打扰她，任由她一个人在心中整理七年的相思，然后尽数毁去。
更深露重，朝萌试着提醒她应该走了。
她的发丝染上星光，在风中乱舞。她回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奇异地笑着说：“朝萌，你知道吗？他从来不用电脑写信，他喜欢用笔写字。”
“所以呢？”朝萌突然间有点慌乱，努力镇定下来看着她的眼睛。
“刚刚那封信是用打印出来的。”
朝萌强颜欢笑，说：“人是会变的，已经过了七年了。”
“嗯。七年了。这个游戏到此为止吧。”苏宇不再执着细节上的问题，一转身，泪流下来，悄然告别自己的青春。
她知道这封信来得诡异，朝萌的表现也很奇怪，可是她想起林星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帽子，你知道郑板桥先生说过‘难得糊涂’吗？有时候，太聪明反而会受伤更重。”
那时，她什么都爱打破沙锅问到底，所以她问他：“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喜欢我和你接近？为什么你爸爸很少来看你？你干嘛不去找你爸爸？”
她凡事要一个答案，却伤透了他的心。
她听说他的身世，就拉着他去彩虹街42号讨一个公道，结果却被女人盛气凌人地赶出来，甚至逼他离开鹿汉。
他只是一个卑微的私生子，给不起她将来，只能负伤离开。
直到他走后，她才明白，一个人如果愿意把一件坏事密不透风地瞒着你，那一定是因为他深深爱着你，不忍心你受伤害。
今时今日，她不愿深究，为什么最后的答案偏偏留在墓地？
一切的答案
我叫朝萌。
一个星期前，我代爸爸妈妈去冷穗山接爷爷回家养老。爷爷是冷穗山公墓的守墓人，今年退休。接手他工作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做事很毛躁，醉醺醺地来接班。
守墓的工作并不多，无非是登记来访者和定时除去墓上的杂草。爷爷不放心地再三叮嘱他工作中的注意事项。
一封信引起了我的注意。
爷爷说，这封信是七年前一个年轻男人给他的。他得了遗传性心脏病，自知命不久，所以就提前看好了墓位。
年轻人很慎重地嘱托我爷爷：“也许很快，也许数年，也许一生，如果有个叫苏宇的女孩子来这里找林星海，请你把这封信转交给她。”
接班的男人没把这封信当回事，听说信已经放在这七年了，就随便扔在一边。我很好奇，就把信捡起来，拆开看了。
信是一个叫林星海的男人手写的。
“帽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是在地上辛苦地活着，还是在地下不舍地长眠呢？帽子，你是我一手＊出来的，我知道你很聪明，迟早会解开这一连串谜题，看到这个答案。可是，我真希望你能够笨一点，一生都解不开这个谜题。那么你至少还能在岁月与人海中幻想我好好地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因为我薄情，所以慢慢地把我淡忘。
你知道我妈妈是病死的。她的病，我也有，甚至更严重。妈妈走后，我很担心有一天我的心脏也坏了，在你面前倒下来。
所以我决定离开。
可是你一定不肯毫无理由地放我走，所以我给你留下一个谜语，留下一丝希望，让你以为，只要你和以往一样解答出来，我就会带着礼物回到你身边。
帽子，别伤心。我这短短的一生，有你已经很满足了。我好怀念一起猜谜的时光，好怀念忠叔油茶店里的早餐，好怀念你拿着杂志给我看你新发表的文章……离开你的日子，我常常和一堆中学女生在书摊抢书看，找目录里有没有戴帽子的鱼，从字里行间探听你一点点消息。
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我通过这封信，一下子就找到了戴帽子的鱼和忠叔油茶店。
她和信里描述的女孩一模一样。我一瞬间就认出了她，但我却犹豫要不要告诉她答案。
当看到她这么在意这个答案，我退缩了，我不忍心告诉她，她辛辛苦苦寻寻觅觅的那个人如今已经长眠于星海之中。
当她越来越接近终极答案时，我果断换掉了信。
也许生离，总好过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