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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0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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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 2016-10-17

【今晚月亮好圆】

作者:i10****0631

连载最近更新:                  今晚月亮好圆    1   冷月高挂树梢,漠视着人间万物,似乎对下面的热闹熟视无睹,又似是不屑一顾。今夜是八月十五,各系纷纷举办交谊舞会。舞曲铮铮。教学楼上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肖振深深地凝望一眼高空中那轮冷酷无情的...

作品简介:这是一部反映大学时代生活的充满青春激情的小说。以缠绵悱恻的爱情为主线,也同时写了深厚的同学情、友情。语言或者诙谐幽默,或者深沉庄重,或者充满哲理。细节描写真实而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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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10****0631

    i10****0631

    楼主 LV1 2016-10-17
                     今晚月亮好圆    1   冷月高挂树梢,漠视着人间万物,似乎对下面的热闹熟视无睹,又似是不屑一顾。今夜是八月十五,各系纷纷举办交谊舞会。舞曲铮铮。教学楼上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肖振深深地凝望一眼高空中那轮冷酷无情的圆月,长叹一声,缓步走进教学楼。94级中文(一)班的教室里,课桌环绕四壁,同学们团团围坐着。教室中心的空地上,几对男女同学正在翩翩起舞。录音机里正播放着邰正宵的主打歌曲《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往事如风,痴心只是难懂。借酒相送,送不走身影朦朦。夜风已冷,回首前尘如梦。仍只见你,独自照片中。…………”“前尘如梦,前尘如梦!唉,这杀人的歌啊!”肖振心底隐隐作痛。他本不想来的,可一个人寂寞难忍,终于还是来了。但他总觉得自己与眼前的欢乐场面格格不入,人虽在,魂不在。耳边笑语欢声,心底却酷寒如冰:“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是啊,什么也没了! 肖振甩了甩齐肩的长发,把忧愁的目光投向舞场。不断有男同学厚起脸皮,鼓足勇气请女同学下场。但由于多数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高雅的交友方式,都显得紧张又笨拙。只见一位男士轻握住一位女士的玉手,脸竟在瞬间“腾”地红透了,害得那本来挺大方的女士也急忙红了脸相陪;另一先生始终不敢抬头,踩得舞伴“哎哟”声不绝于耳。…………正襟危坐的其余同学,一脸暧昧笑客。舞曲悠扬,节奏铿锵。这些曲子都是情歌力作,或凄婉缠绵、如泣如诉,或一往情深、真爱无限。这样的夜晚,听在耳中,响在心底,能不让人心动神摇,难以自持?更多的人战胜犹豫下场去也! 项海是男生502宿舍的老四,本班的班长。此君矮胖,天生卷发,满脸横肉,鹰钩鼻,臀腹凸出。肖振在502排行老二,与项海的形貌迥然有异。他一米八一的身高,长发,双眉斜挑,唇上胡须茂密浓黑,面孔瘦削而坚毅。两人背靠背坐在后门处,一人夹着一支烟,悠哉游哉地吸着,陶醉之状令人眼馋。章良是502宿舍的老三,个子中等,略微有点上锅腰,中分的汉奸头,戴一副厚底眼镜,眉目俊俏似女孩。他任体育委员。虽然他不是真正的“烟鬼 ”,但为了在女生们面前显示男人的气概,便在教室里抽。室内烟雾缭绕,如太虚仙境。 女生们聚坐在南窗下,衣着姹紫嫣红,且个个秋波闪闪,含情脉脉。肖振道:“老四,挑一个共度今宵吧?”项海抓抓满头卷发,咧着嘴道:“我是想啊,可怕吓着她们。”心里说:“要是老婆在就好了。她不嫌我难看。”他这一咧嘴,满嘴参差不齐的“黄玉米”马上显出丰收的景象。肖振笑道:“别妄自菲薄呀!”项海一口烟喷过去:“你鹰一样俊(英俊),为什么不积极点?”肖振“哈哈”笑道:“我心为谁动?”是啊,曾经沧海,此时不论怎样的美女也是夜叉了。项海怪笑道:“不如我请你跳吧!”肖振大笑起身,心想:“胡闹一下也好吧。”起哄声中,两人携手下场。女生们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肖振坚持仍作男士,项海无奈暂充女士。两人婆娑起舞。肖振左手握项海的“熊掌”,右手揽他的“熊腰”,展开想象的翅膀,拼命把他假设为一名绝色美女,但只要一看“美女”的尊容,就立刻泄气。对交谊舞,两人也是一窍不通,便只如东施效颦。不到三分钟,即碰头四次,踩脚六次,还不时撞人。女生们笑得花枝乱颤,“咯咯咯咯!”,如母鸡下蛋。两人跳不下去,忽然大头相抵,四臂交叉,在舞池里摔起跤来。“停!停!停!”章良食指顶在掌心大喊:“要斗牛请改场地!”全班哄笑。两“牛”立刻罢斗,一齐飞扑章良,章良狼狈奔逃。 夜色更深。“授受不亲”的古训早已无用,众男生纷纷向女生发起进攻。一时间,稍有几分姿色的女生竟供不应求,有的刚下场,又上场,虽然香汗淋漓,但仍然来者不拒。舞会至此达到真正的高潮。 红衣红裤披散着头发的尹小铃最为忙碌。她是此道高手,义不容辞地负起教授之责。她不停地把自己洁白如玉的手掌送入男生们的手中。肖振冷眼旁观,断定此女不是过分单纯就是特别随便。但转念一想:“是否自己太封建了?”正想着尹小铃竟向他走来,媚笑道:“肖振,你跳吗?我请你。”说罢伸出右手。肖振看着她红扑扑的两腮,吃了一惊,忙说:“对不起!我不会!”尹小铃锲而不舍道:“我教你呀!”肖振仍然摆手。项海趁机站起来:“洒家如何?”尹小铃见肖振不解人意,赌气地答应项海道:“好啊。”项海呲牙冲肖振一乐,抓过尹小铃的小手,旋入了舞池,两人立刻舞得如痴如醉。 一阵反感涌上心头,肖振缓步来到走廊上。他感到孤独,是的,孤独!那是一种真正的孤独,绝望的孤独,刻骨铭心的孤独!原来是否孤独不在于人多人少,而纯粹是心的问题。唉,成梅呀!肖振点上烟,狠狠地抽起来。烟入愁肠愁更愁。青色的烟雾从嘴里徐徐飘出,又灵蛇般地上钻进鼻孔,再深入肺腔盘旋一周,才又原路返回。不如此抽烟,肖振便觉得是浪费。连抽几口烟后,他一阵晕眩,两腿也随之麻软了,几乎要跪在地上,急忙扶住墙。脑子里“嗡嗡”乱响,如马蜂炸了窝。这感觉如醉酒,肖振喜欢。“人生如梦亦如幻,缘来缘去终是断;人生如幻亦如梦,我愿长醉不愿醒。”他喃喃低吟,心海泛起浓烈至不可化解的痛苦。“烟是好朋友啊!如果没有了它,我怎么活下去?孤独时,它默默相伴;忧烦时,它忠实跟随,永不背叛,永不改变。但人呢?谁能如此?何以解忧,唯有‘哈德门’!”收到成梅的信后,他常常陷入忧思里,长时间地难以自拔。多想找个人说说话啊,但与谁淡?94级中文(二)班的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白色衣裤的少女飘然而出。她纯净清澈的眼晴里带些梦幻色彩,仿佛正在好奇地研究什么的样子。走到倚墙而立的肖振前面,她猛地站住了,似乎吓了一跳,待眯着眼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后,才放松下来。这就是在本周四肖振在小树林见过的那个好心的女生。想起这女生当时的可爱,肖振不由笑了,“是你呀!”“噢!是你!你又抽烟了!”女孩甜甜微笑着,两个深深的酒窝一现即隐。“那天谢谢你呀。”肖振由衷地说。“谢什么呀?” 女孩俏皮地眨眨眼睛。“谢谢你的‘正义‘行为呀!”“嘻嘻嘻。”女孩笑个不停,“你犯校规,我那还叫‘正义’?”“但你毕竟关心我呀。”“谁关心你呀?”女孩嗔道,嘟起嘴。“好好,你不关心我行不行?”肖振举手作投降状。肖振不明白,为什么一见到这个女孩子竟马上轻松起来,而且还忍不住舌头溜滑。“怎么,没有跳舞?”肖振问。“噢,我不太习惯。感觉上乌烟瘴气的。尤其是要让男生握手搂腰,总觉得难以接受。”女孩出语可爱。肖振失笑。“没有人请你跳舞吗?”他又问。“有啊!有好多呢。都让我拒绝了。一个个都色迷迷的,动机一定不纯!”肖振为“色迷迷”大笑起来。两人这才互通姓名。“我呢叫‘肖振’,‘不肖之子’的‘肖’,‘一蹶不振’的‘振’。”“我姓‘孙’,‘孙子兵法’的‘孙’,‘欢迎’的‘迎’, ‘春天’的‘春’。”“好名字!果然浑身上下带着春天的气息。”肖振赞道。迎春横他一眼:“哼,你的嘴上是不是抹了蜜呀?” 月朦胧,鸟朦胧,人朦胧。如水月光无孔不入,树影婆娑。一对对人儿在月下花前飘忽来去,时隐时现。虫声唧唧,语声窃窃,使这校园的夜晚更添一种神秘难测的气氛。学校有明文规定:在校生不可谈情说爱!但爱神之箭无坚不摧,此项规定遂成一纸空文!肖振和迎春并肩在操场里转圈散步,聊得无拘无束。“你知道你给我什么感觉吗?”迎春问。“说吧。”“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压着你,让你不能翻身。你虽然常带笑容,但笑容背后呢应该是一片愁云惨雾。你的人虽在这儿,但你的心却似乎在一个不可知的地方徘徊留恋。你的眼神,你的背影,你的声音都传达出了这些信息。…………”迎春语出如诗。肖振顿觉全身赤裸,一丝不挂。他瞪着迎春天真无邪的双眼,呆若木鸡。烟举到嘴边,也忘了抽。“你是不是妖?”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当然是妖了!”迎春娇笑,憨态可掬。“可怕的女妖!”迎春挥拳打来,肖振欣然领受。这一拳打近了两人间的距离。肖振把自己与成梅的故事讲给迎春听,迎春与他同喜同悲。远远望去,教学楼上已灯火阑珊,宿舍楼上的灯光则陆续亮起。月朗星稀,夜晚亮如白昼。肖振作别迎春时诚恳地道谢:“我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烦恼太多时,到二班找我吧,也许我能帮你解脱。”迎春浅笑着挥手与肖振告别。“解脱?谈何容易?”肖振苦笑着目送迎春远去。明月当空,似近实远。肖振背着手,仰望茫茫夜色,心头又浮现成梅的音容笑貌,一时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月下徘徊良久,一首诗脱口而出:“今晚月亮好圆,看了一眼心烦。想起你的容颜,忽然泪蒙双眼。急忙横袖擦干,恐怕叫人看见。点上一支香烟,吞吐万语千言。”这首定名为《望月》的诗后来竟风传各系,脍炙人口。这却是肖振始料未及的了。 2上周三午睡后,肖振睡眼惺忪地来到教室,感觉头痛欲裂。自入学以来,他总是睡不好,一躺下就做梦,而且醒过来后,哪一个梦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与成梅的杳无音讯有关。成梅,你还存在吗?教室里只有凌玉在南窗下埋头看书。她是一个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女生,沉默得有些反常。平时除了和本宿舍的几个姐妹说话外,轻易不理睬其他人。每天早到晚走,中午也在教室里,只是对书本钟情。同学这么长的时间了,肖振记得仅和她说过几次话。其中有两回的对答是这样的:“你吃了吗?”“吃了!”这回肖振仍问了句:“你吃了吗?”凌玉抬头向肖振一笑,轻柔地说:“吃了!”肖振坐到椅子上。目光一落到桌面上,心立刻狂跳起来!一封写有"肖振启"的信赫然躺在《古代文学》课本上,一看那秀丽的隶书,他就知道是谁写来的了。 教学楼南边的无人处,肖振盘腿端坐,那封信就在面前的地上放着,想看又不敢看。他先狠狠地抽了一根烟,沉思片刻,这才开信,手竟不受控制地发抖!……信读完了!肖振狠狠地吸烟。不知过了多久,教学楼上的灯火亮了起来。一群饥饿的蚊子"嗡嗡"地盘旋在他的头顶,驱赶不去。欲哭无泪!肖振划着火柴,把信纸点着了。火舌吞吐,信纸顷刻化为灰烬。小风吹来,纸灰飞扬,他顿生一种坟前祭奠的感觉。腿早麻了,木了。他按着地面,艰难地爬了起来,但马上又摔倒在地。……成梅的信让肖振一连几天陷于愁云惨雾中。但当项海他们问肖振"怎么了"时,他只是摇头。"花开花落春不管,拂意事休对人言。"这句话他奉为真理。哎,说之何益?周四的傍晚,夕阳的余晖使肖振的伤感无以复加,便到图书馆旁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啤酒、一盒烟,来到操场东侧的小树林里。这里一向安静,是静心思考的好地方。他背靠一棵杨树坐了下来,用牙咬开瓶盖,一仰脖“咕嘟嘟”灌下大半瓶酒,又点上烟狠抽。他想醉。无意中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竟有一短发齐眉的女孩子正斜倚在树干上,眯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清澈见底。肖振一看就知道她是近视眼,冲她凄然一笑。酒瓶已空,人却未醉。肖振仰天叹息。“喂!同学!”身后女生娇脆的声音响起。“有事吗?”肖振“醉”眼乜斜。“你快走吧。”女生惊慌地手指树林外,“我看到学生会的一大帮人走过来了。”“是吗?”肖振不屑地反问。“真的是。叫他们抓到你就不好了。”她有些急了。肖振忽然觉得这女生很有趣,不由多看她两眼,见她眉浓眼大,两腮圆鼓鼓地,很有些憨态。又见她手里拿着一本《现代文学作品选》,便问:“你是中文系的?”“哎呀!”女生跺脚了,“你管我是哪个系的,快走吧!”这女生一跺脚把肖振跺笑了,这哪像个大学生嘛!他反而往地上一躺说:“我醉了!”还闭上了眼。女生无计可施,又跺跺脚,咬起了嘴唇。脚步声由远而近,在肖振身旁停下。“喂,同学,起来,起来!”一个很不客气的男音响起。肖振缓缓睁开眼,见四五个学生会的站在眼前,为首的个子不高,正是学生会主席岳涛。“有事么?”肖振冷冷地问。“这瓶酒是不是你喝的?”中间戴眼镜的女生严肃发问。肖振为她的严肃窃笑,便戏道:“难道是你喝的?”“你…………你哪个系哪个班哪一级?”戴眼镜女生气红了脸。“我是94级中文系(一)班的,叫肖振。”说着,肖振阴沉着脸缓缓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形,遮蔽住了阳光,地下现出一堆阴影。身后那圆脸女生担心地看着。肖振旁若无人地吸烟,烟雾升腾弥漫。岳涛沉声说:“肖振同学,学校是不准抽烟喝酒的!”肖振想到刚才那似醉非醉的心灵状态被这几人生生破坏,怒气勃发,把烟头一扔,攥着拳头吼道:“学校是学校,我是我!没别的事儿,你们给我走!”他脸上纹路扭曲,表情十分凶狠。如果这几个人再纠缠下去,他就准备动武。他想发泄!岳涛倒有些涵养,伸手拦住了想上前的两个男生,对肖振说了句:“请自觉一些。”率众离开。身后女生还呆望着肖振,肖振向她一扬下巴,负手走开。那女生就是孙迎春。3 “肖振:你好吗?我终于还是给你写了这封信。快三个月没见了吧。有些话我不想说,但又不能不说。我从未后悔认识你。高三那年,因你而不平凡,因你而灿烂。你带我走进了爱情的花园,使我留连忘返。我相貌平凡,从未奢望有人会喜欢我。你出现了,突如其来地不可抗拒地进入了我的生活,掠夺了我的感情,俘虏了我的灵魂。而你是班里最英俊最有才华的男生。你知道吗?当传出我俩恋爱的消息后,有好几个女生几星期都不理我呢!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挑上我?你给我写的第一封信,上面只有一首诗。那首诗真好!我一看就明白了,且感动了!第一次约会我本想拒绝你的,不知怎么一来,却反而与你拥抱在了一起。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在一起了,那些日子真快乐。现在想起我们的一些对话,我会哭,一哭就止不住。但你不该带我去你家的。你记得吗?从你家回来后,我有几天沉默不语。你问我怎么了,我只是推说身体不舒服。其实,不是的。高考后,我对你说随爸爸妈妈去大连旅游也是骗你的。我一直躲在家里,白天黑夜地看电视。进入大学后,我很想你。几乎每个夜晚,都睡不好,闭上眼就是你。有几个寂寞的周末,我忍不住便想坐火车去找你。可是,不行!一想到你的家,我的心便冷了下来。它像一道高墙,横在你我之间,使我无法跨越。那一天,我跟着你到达了你的村庄。映入眼帘的,简直就是鲁迅笔下的故乡,萧条,荒凉。土坯房、柴草垛、泥土路,而且面目灰黄、言语粗俗的村妇、拖鼻涕的小孩。…………这些,使我的心陡地灰暗,沉重了起来!你的家当然也是土坯房,低矮、破旧、肮脏、潮湿,并有一股令人捂鼻的怪味。做饭的灶头上灰尘满布,柴草狼藉。那顿饭,我几乎没吃。--你家的碗黑乎乎的,筷子也脏兮兮的。更令我难以忍受的是,上厕所时居然要不停地赶开一头大肥猪…………。你的父母很慈祥,也很热情,但那种愚昧的、茫然的眼神,让我心悸。还有,你那卧病在床的奶奶…………肖振,我不是有意贬低你的家乡,你的家。以上说的,都是我真实的感受。你曾提出到我家去,我没有同意。我的家其实就在县城的云涛小区。我父亲在县委开车,我母亲在妇幼保健院任主治医师。在城市里,有工作、有楼根本不算什么。但与你的家一比,真的就是天壤之别了!再者,城市仅仅是富裕和干净吗?相信还有些什么,你也清楚。我不想离开城市,我讨厌偏远落后的农村!我父母对我们的事是坚决反对的。他们知道后,大骂我一顿,要我马上和你断绝关系。我表面答应了,可为了不影响高考,我仍然和以前一样与你相处。肖振,现在高考结束了。而大学之后,我们都将独力面对生活,面对社会。现实是冷酷无情的。你看来注定要分配回家乡,我呢则一定会回到城市。我虽然万分痛苦和矛盾,但最终还是做出了以下的决定:我们分手吧!也许你会说我庸俗、浅薄,亵渎了爱情。我也这样骂自己,可虚荣心使我屈服了。再见了。肖振!尽快地忘掉我吧!                               成梅                                1994年8月” 这就是成梅的来信。虽然它已经化为灰烬,但是很长一段时间肖振一直在心中反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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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10****0631

    i10****0631

    楼主 LV1 2016-10-17
    4

    大学的生活极端无聊,最起码肖振、项海、章良是这么认为的。
    三人臭味相投,作风一致。晚上打扑克、下象棋,或者熬通宵看小说,白天上课便睡觉。往往老师一开讲,项海就往桌上一趴,礼貌地对同桌肖振说一句:“小弟先走一步了。”第一个进入梦乡。肖振受其传染,不一会儿眼皮也打架,便对已发出鼾声的老四一拱手祷告道:“四弟慢走,二哥来也。”也睡过去了。前面章良回头看看,一推同桌梁坤,“悲声”道:“老七,来生再见吧。”追随而去。
    这种现象在《马克思主义原理》课上最为突出。说话的有,看小说的有,听录音机的有,蹲在地上打扑克的也有,甚至有跳窗户逃跑的。而那位对马克思主义深有研究的女老师呢,只是对着天花板唾沫横飞,对下面的情况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周六、周日没有课,每天下午没有课,晚自习没人查。学校对时间如此安排,反而让人不知怎么打发了。
    每天下午,别人是泡图书馆,肖振、项海、章良则都泡在操场。踢足球,打篮球,跑步,举杠铃,玩单杠、双杠,总之,凡是体育运动都是他们的爱好。
    每当晚霞满天的时候,三人就会臭汗满身地靠坐在球门柱下休息,一边望眼欲穿地看着操场西邻的食堂,肚子“咕噜噜”地响。
    不久,总会有一个胖胖乎的人从食堂方向走过来。他两手各端着一个搪瓷缸,热气腾腾上冒,肩上则挎着一个大方便兜,里面是十几个馒头。
    "噢--"三人便一齐欢呼。
    来者是502宿舍的老六,三人的"娘"。他一米六五的个子,浑身上下圆滚滚的,没有一点瘦肉;貌相蠢笨,上嘴唇上稀不楞登几根胡须,还颜色发黄;兼为人处世婆婆妈妈、拖拖拉拉,带点女人味。这种性格和三人本是水火不容,但由于他真诚得可爱,所以三人也把他拉到圈子里来了。
    倪兵不喜欢运动,常为三人洗衣、叠被、打水送饭,如亲娘待子。有次本宿舍老八胡小峰玩笑道:“老六啊,你简直就是他们的亲娘啊。”于是老六外号便成了“我的娘”。
    两年间,倪兵任劳任怨、持之以恒地为三人服务。常常是三人在球场上龙腾虎跃,他在场外看守着饭菜等待。一个冬天的傍晚,寒风凛冽,肖振于踢球的间隙一抬头,见倪兵抄着手瑟缩在风里,眼泪当时就掉了下来。
    倪兵为三人提供生活上的报务,三人为倪兵提供人身上的保护。班里班外,谁也不敢期负倪兵。有一回,本宿舍老五马成与倪兵翻脸,打了他一拳,结果被项海狠狠扇了两巴掌,扇得口鼻出血。
    倪兵把饭菜放在地上,总是用一根筷子"当当当"地敲缸子,边敲边唤:“唠唠唠,唠唠唠!”
    三个人便应道:“唠唠!”一跃而起,手拿馒头,筷子夹菜,狼吞虎咽起来。
    这样的场景,几乎天天上演一遍。

    八月十五已经过去近两周了,空气开始变凉。
    这天傍晚,四人吃饭时倪兵把一封信递给项海。项海一看信封,马上跳起来,原地连蹦几下,双手同时拍得屁股“啪啪”作响,大喊道:“老婆来信喽,老婆来信喽!”
    章良,肖振面面相觑,一齐摇头:“这动作也太难看了!”倪兵早“ 嘿!”地笑出声来。
    “老婆说要来看我!”项海看信后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
    肖振、章良看看他的大头,心里不无羡慕,也不无嫉妒,都不由想:“以老四这副尊容,老天会给他什么样的女了呢?”

    5

    “扯大了嗓子呼叫。
    一个椭圆破裂,另一个椭圆膨胀,就像一个大款的肚皮,爆笑!
    泄了气的皮球,阳光的萎缩,像一个诗人的头颅,失去了颜色。
    一群鸽子把一块砖头惊吓;
    老黄牛不再是老黄牛,诗人也不再是诗人;
    月的光华绕地球转圈;
    太平洋的鲸鱼,吞了一条轮船;
    还有一个椭圆形的呼啦圈,缠着一个姑娘做他的妻子。”
    写作课前, 502宿舍的老七梁坤用极严肃的表情极深情的语气给大家朗诵新作。
    同学们强忍着笑听。
    “请提意见。”梁坤喘了口气,恳切地向四周发话。
    高欣、王延龄、于艳林等女生回到座位上,都捂着嘴很辛苦地笑。
    502宿舍老五马成出口伤人:“写的什么呀?乱七八糟的,简直狗屁不通!”伴随着说话,他不停地挤眼,这是他的一个毛病。
    梁坤的脸一下子黑了,眼里射出恼恨的光。
    项海用力推开马成,安慰梁坤道:“老七别听老五胡说。他这人没有艺术细胞,不懂诗的。你这首诗诗啊,我听了以后,觉得十分奇妙。其中有不少神来之笔,令人拍案。如那句‘一群鸽子把一块砖头惊吓’,‘惊吓’一词,就用得奇峰突起,令人匪夷所思。好,好!”说着连挑拇指,他的拇指又短又粗。
    梁坤终于有了知音,眉心舒展,脸上露出喜色。
    肖振忙配合项海:“这首诗意境深远,神鬼莫测,句句含哲理,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呀。”
    梁坤拱手谦虚道:“二哥过奖了,过奖了。”
    章良弯着腰故作重视地又慢读一遍,用手指着提出意见道:“这里不如把‘大款’改为‘孕妇’好。你想,大款的肚子大还是孕妇的肚子大?”
    梁坤马上现出深思的样子,一会儿拍掌道:“言之成理,言之成理。”说着立即把“大款”划掉,改为“孕妇”。
    章良又拿起纸笔,龙飞凤舞地抄录,边抄边说:“这样的好诗一定要保留下来,反复琢磨。”
    梁坤更加得意,又拿着诗作到教室前面去了。

    几个人急忙拉开后门奔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哈,哈!……”吓得几个过路的外系女生花容失色。
    项海黄牙参差,上气不接下气道:“简直是,简直是放屁!哈哈哈…………放屁!”
    章良忍笑道:“放屁还臭一阵呢!”又把刚才抄诗的纸举起来问:“谁上厕所?”
    众人又是一阵好笑。
    想想老七梁坤其人,确实也够有趣的。此人业余爱写诗,每天必定搜索枯肠写一首,并专门用一个皮本子记录,自名曰“阿坤诗集”。内容无所不包:有写睡觉的,有写跑步的,有写喝酒的,甚至有写上厕所的。真不明白他浪费时间有什么用。
    其中一首名为《晨曲》的词格外可乐,词曰:
    “春梦醒来心情异,
    人人懒卧身无力。
    忽然驴声震天起!
    被窝里,
    鼓鼓囊囊全是屁!

    被窝掀动皆捂鼻,
    纷纷扬扬飘臭气。
    舞曲铮铮人满地。
    奔驰急,
    厕所内外如赶集。”
    它写的是清晨宿舍内外的图景,把种种不堪情状描画得淋漓尽致。同学们一致以为,这是梁坤水平最高的作品。
    笑够了后,几人嘻嘻哈哈又进教室,见梁坤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写作老师面前,一脸渴望地等待评价。
    肖振注意到,老师好几次差一点便笑出来,但忍住了,且努力装出字斟句酌的样子。
    “唉,这样的折磨谁能忍受?”项海也同情地看着老师。
    “构思独特,匠心独运!好,好啊!”老师说。
    梁坤感激涕零。

    上课了。
    老师给每人发下一张大白纸说:“这一节课写作文。写什么呢?把你过去生命里最辉煌最灿烂,令你心灵震动,刻骨铭心的某段经历讲述一下。不必拘泥于高雅,也不必太苛求形式。心之所至,笔之所至;情之所至,笔之所至。…………
    钢笔敲击桌面的“笃笃”声四处响起,如同忽然飞来一群啄木鸟。
    肖振的心神忽地飘远,飘到了高三那一年,烈酒般的痛苦淹没了他,提起笔,笔重千斤。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文。他一口气写完时,多数同学还只写了小半,而自己欣赏了一下,竟觉得句句精彩,远超平时的水平。其文如下:
    第一次握手
    我和她的传说,起自一个月圆之夜。
    我本不相信世上会有真正的爱情。直到成梅神鬼莫测的出现,以一种难以抗拒的风姿,占据了我风乎浪静的心海,我才被迫相信:
    一见钟情非是传说,女人的诱惑铺天盖地!
    第一次凝视她,我的心就抖震不已。——她并不特别美艳,但眉眼之间却自然流溢出一种让我心跳的冷傲与超然,似乎看不起任何人,又似乎不在意任何事。
    更玄怪的是,我觉得与她是前生相识,今世再见。难道她曾是我的妻子?难道她的血中有我的血?
    夜夜无眠。
    在日记中,我奋笔抒怀:
    “你楚楚动人的眼神,击中了我鹤立鸡群的心。我浑浑噩噩的过去,原来只是为了这段缘分!”
    世界一下子变得神奇而灿烂!
    情网恢恢,疏而不漏。何人能逃?
    我在网里垂死挣扎。
    渴望见到她,渴望接近她,渴望拥抱她!渴望与她结婚生子,一同变老!
    但这些想法只能深埋内心。
    日夜煎熬,我衣带渐宽;咫尺天涯,我容颜憔悴!
    问世间情为何物?
    八月十五之夜,一轮明月挂高空,圆得让人心醉又心碎。在朦胧月色的暗示和煽动下,我跪在床边写了平生第一封情书。
    激动与紧张无以复加,整个写信的过程我都在哆嗦。我绞尽脑汁却只写出了八句诗,诗曰:
    “八月十五月儿圆,
    月儿圆圆月饼甜。
    月饼甜甜心中苦,
    心中苦苦不能眠。
    不能入眠望青天,
    青天极目不见边。
    不见边缘如我愿,
    我愿生死共婵娟。”
    署上名,我汗出如浆。
    她约我见面。
    月上柳梢头。
    她刚一出现,一道电光便向我飞来。心在乱蹦,似要蹦出口腔,飞向夜空。
    我语无伦次,我结结巴巴,我披肝沥胆,我泪流满面。
    男儿泪,不轻弹。此时落,为哪般?
    她听得流下了眼泪,那眼泪晶莹透明!
    两手相握,天地飞转!我腾云驾雾,羽化成仙!
    人生至此,再也无憾了!
    从此,我的生命攀上了第一个高峰。多少个惊心动魄的瞬间,让我品味不尽。
    但高处不胜寒!如今的我和她竟都背叛了诺言。…………
    唉,说之何益?不说也罢!
    但那第一次握手,我将永记心头!”
    这篇作文,写作老师在又一次上课时给全班读了两遍。
    项海、章良四只手掌用力拍打着肖振的背喊:“为咱们弟兄争脸了!”并追问成梅是否确有其人。肖振苦笑道:“纯属虚构!”但谁也不信。

    写作课后上厕所,梁坤问肖振:“二哥,我想把刚写的这首诗寄出去,你说行不行?”
    肖振不好冷他的心,只好说:“当然行!”
    梁坤双目放光,当天下午即把诗寄出,但等了两年也没有回音。

    大雾漫天,前方景物时隐时现。肖振跌跌撞撞地走着,心里奇怪之极:“这是什么地方呀?”
    忽然,一个长发蒙面的女子出现了,她推着一辆童车。
    啊!是成梅,是成梅!
    肖振狂奔上去。
    成梅的身影既模糊又清晰,也不知是人是鬼。她幽怨地对肖振说:“孩子是你的!”
    看那童车中的婴儿时,眉眼果然酷似自己,正好奇地望向他,样子可爱之极!
    他心底滚烫,俯身抱起孩子,亲了又亲,大泪不止!
    再看成梅时,竟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
    …………
    “成梅,别走!成梅!”
    肖振惊醒,一摸脸上,泪痕斑斑,急忙看四周,只有一片黑暗,哪有孩子?睡意全无,他斜倚在床头,点起一支烟。
    烟头明明灭灭,如同鬼火。四面沉睡的鼾声和蚊子的哼哼声,更增添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串古怪难言的念头闪过脑海:“现在是哪年哪月?我身在何地?这个在这里抽烟的人是谁?”
    苦思一阵,他苦笑摇头。
    想起刚才这个梦,他几乎怀疑:他和成梅仍在那所学校,仍在高三(六)班的教室。或许明天早晨,成梅仍会拉着自己去陪她跑步,而此刻这个倚在床头的人,说不定是过去梦中的人物,随时可能消失。
    唉!过去、现在、将来,是否都是梦幻?每个人是否都在梦中?为什么明明实实在在拥有着的东西,眨眼间便再也无迹可寻?冥冥中,什么在左右这一切?又有谁能改变这一切?
    他的思想在黑沉沉的夜里摸索着,路漫漫无边,没有尽头!他忽然觉得,深夜醒来的这个人才是自己的真身,而白天的肖振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
    成梅的信让日月无光,让天地皆暗,让他与快乐绝了缘!
    他抱住头,头里阵阵疼痛!
    对面项海喝粥般的鼾声停下,床“吱嘎”一响,人坐了起来。
    “老二,怎么还不睡?”项海信口问了一句,钻出被窝在地下摸了一阵,骂道:“我的拖鞋呢?谁*又穿去了?”最终没有摸着,他索性光着脚“咚咚”地去了厕所。
    “哗——”水声隐隐传来,足足持续了两分钟。
    项海钻回被窝,舒服地长出一口气道:“可憋死我了!这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是撒尿!”说着向肖振伸手,“给我一支!”
    肖振扔过一支烟,项海接着了点上。
    “扑!”项海吐出一口浓烟,诗兴大发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忘不了!”
    肖振怅然道:“高楼昨夜又刮风,故人不堪回首睡梦中。”
    项海续:“芳魂香魄应犹在,只是痴情改。“
    肖振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地香烟头。”
    “你梦到什么了?”肖振问。
    “嗨,真荒唐!我梦见去了古代,和一个大官的女儿睡觉,正在脱裤时,让尿给憋起来了。”项海遗憾之极,“不行,我得再去找她。”说着扔了烟头躺下。
    6

    太阳出来照四方,但肖振仍留在昨夜的梦里。
    头午第一节是现代文学课,94级中文系(一)班(二)班近70名同学在北阶梯教室共上合堂。
    肖振走到门口时,绝大多数人都到了。他慢腾腾地推门走进,就那么左手夹着烟。
    两个班的人一齐对他行注目礼!
    在中文系,肖振是名人。他若有所思的抽烟的形象深入人心,且脸上总带着一种让人一见难忘的潇洒味道,兼且都听过他写的《第一次握手》,所以不论男生女生,对他均有很大的好奇心。
    肖振淡淡地扫视了一遍教室,目光在极短的时间里与所有人的交锋了一遍。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心里说:“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面对这些,他丝毫不以为意,成梅的信让他的内心起了很大的变化。受人注意和被人遗忘,又有什么两样呢?
    悠悠地又抽了几口烟,直到火烧到过滤嘴了,他才恋恋不舍的扔掉。目光搜寻着空位子,他应该坐哪儿呢?
    “肖振!肖振!喂,来这里!”中间第三排有个女声在喊。
    肖振一看,是孙迎春,那个在八月十五的夜晚陪自已散步散心的小姑娘!他微笑了,挤过去,挨着她坐下。
    迎春伸头在肖振衣服上一闻,皱眉道:“哎呀,熏死了!这么大的烟味!”肖振作势要走,被迎春按住:“你小孩子吗?好好,我改口,好闻死了!行不行?”肖振笑笑说:“行。”
    迎春右边紧挨她的女生一直盯着肖振看,笑容灿烂。
    肖振用眼睛一扫,立刻发现这女生竟有些成熟少妇的味儿,尤其是一双眼睛,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他无法解释自已的直觉,为什么看见迎春只认为是妹妹,而看到这个女孩却想到“女人”?
    “她是谁?”肖振问。
    “我们宿舍的八妹,叫于凤。想认识认识吗?”迎春笑嘻嘻问。
    “想得要命!”肖振故意玩笑。很多时候,玩笑在他是一种忘掉伤心事的手段。
    “迎迎啊,你别胡说啊!”那女生伸右手食指一捅迎春的腋窝,似笑非笑。
    “啊呀!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了。”迎春夸张地面对肖振,“她已名花有主了。嘻嘻。”
    肖振笑道:“我也名主有花了。”心里印下了那双火热的眼睛。
    “于凤怎么叫你‘迎迎’呢?”
    “那是我的奶名,可不准你叫啊。”
    “好,我发誓不叫,迎迎!”
    “你刚说不叫的!讨厌!”
    ……
    两人正闹呢,现代文学老师到了。
    “同学们,刚刚学过鲁迅的〈伤逝〉。涓生在生活的压力面前,抛弃了子君,子君在悲哀中死去。我们这节课,就联系这个故事,来共同讨论个话题——真正的爱情。这个话题很敏感,但终有一天你们也会面对的。请大家不必顾忌什么,大胆发言。”
    “嗡嗡”声响起,讨论很热烈,但过了10分钟,仍没有人主动上台。
    老师不断用言语鼓励着。
    “纵有真情又如何?在庸俗的追求面前,还不是一样化为乌有?”肖振想起成梅信中所言,心中流过一阵痛苦,举起了手。
    “我个人认为,真正的爱情应该是经得起任何考验的,应该是超脱于平凡的生活的。它可以抵住任何的诱惑,独立不改,美丽,永恒,悲壮且坚强。
    现在的爱情,我觉得少有及格的。问题在于:欲望和杂念使人们迷失,从而舍本逐末,使爱情沦为了游戏和工具。《伤逝》中的涓生便是一个屈从于现实的懦夫。
    难以理解的是,很多人都能认识到这些,却不能于生活中实践,以致酿成了一个又一个悲剧。
    爱情在现实面前倒下,在物质面前死亡,在欲望中化成灰烬。
    …………”
    肖振双手扶案,神情忧郁,语音低沉,但任谁也能听出他是有感而发。
    掌声起,肖振一笑下台。
    迎春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哄孩子。肖振看看她纯真的圆脸,心中感动。

    合堂上完后,大家蜂拥而出。
    校园广播里正放《涛声依旧》。肖振独立风中,听得险险流下泪来。此中真味,现在才知!
    一个难以遏止的念头升起来,他迳直找到项海。
    “我请半天假。”
    “干什么去?”项海惊讶。
    “你只管记上就行了。”肖振不耐烦的挥挥手。
    项海只好在考勤表上记:“肖振请假一节。”他是班长,爱怎么记就怎么记。

    公共汽车在飞驰,窗外树木飞退。
    肖振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相拥而坐的一对青年男女。曾几何时,成梅不也是这样靠在自己的怀里吗?他不由自主地点上烟。每当想起成梅,他便要抽烟,不抽便受不了!
    一曲《涛声依旧》击垮了他,也击垮过去和现在之间的那道高墙。他默默地唱着这首歌,如烟往事飘散心头。
    ……
    他想起了两人手挽手踏雪的情景,两行足印交织在一起,延伸到远方……
    他想起了两人课间学习的趣事,一个拿着书提问,一个回答,谁答不出刮鼻子。……
    他想起一次上课睡着了,她用一根头发捅他的鼻子,让他“啊啾”一声,惹来满堂哄笑。…
    ……
    那是一个细雨飘飘的夜晚吧,她和他搂在一起。她火热芳香的面 颊紧贴着他的,湿润的嘴唇凑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幸福!……”他心中激情澎湃,也在她耳边掷地有声地说:“我会让你永远最幸福!”她衣衫的“索索”声仍在耳边,她嘴唇的柔软湿润仍清晰可感,但有关幸福的承诺已没有价值可言了。
    还记得某周末返校,她小鸟投林般的扑入他怀里,用尽全力搂他,似要把他搂进身体中去。她哽咽失声:“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那才一天不见呀!
    94年元旦前夕,她和他趴在课桌上默默相望。他玩笑般地把钢笔递到她手里说:“留作纪念吧。”谁知惹来一场大祸,她哭了半天,哭着说:“你那样说我难受!……”
    ……
    多少事,在心头?

    母校在望,肖振下车,走向校门!
    一踏进校门,他全身不由一震,鬼魂附体般,眼前的一切全变得恍惚起来,如镜中花,似水中月。
    他神志不清地踏进教学楼,来到当年的教室外。
    隔窗一望,见一片陌生的面孔正在听课。
    南边第三排右边那位置就是她坐过的,中间第五排是自己呆的地方,他就曾在那儿,每一班做贼似地看她的背影。……
    眼前的一切淡去了,高三时的老师们轮番出现在讲台上。她一脸专注,时而看黑板,时而低头飞快地记。而他呢,则像傻子般地盯着她的发梢看个没够。……
    她是他的亲人,血脉相连、呼吸相关的亲人。这是他对她的感觉。当她柔软温热的躯体倚靠在他怀里时,他相信了命运,相信了缘份,相信了月下老人的传说。他看到了一根火红的绳子在两人的足踝上拴着,刀砍不断,火烧愈坚。这根凡眼难见的红绳注定了两人白头到老的末来。……
    可现在,红线呢?
    旧地重游,他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无论如何,他将永远深爱着她,高三时候的她!那个她是他永远的恋人,至死与他相伴!
    ……
    “梦后楼台高锁,
    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
    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肖振喃喃念诵,心如死灰。

    i10****0631:                 今晚月亮好圆    1   冷月高挂树梢,漠视着人间万物,似乎对下面的热闹熟视无睹,又似是不屑一顾。今夜是八月十五,各系纷纷举办交谊舞会。舞曲铮铮。教学楼上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肖振深深地凝望一眼高空中那轮冷酷无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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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10****0631

    楼主 LV1 2016-10-17
    15


    要期中考试了。
    这个消息对于肖振、章良、项海三人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三人翻出崭新的课本,一齐苦恼起来。
    “还有一周多的复习时间,怎么办呢?”
    “谁也别指望,背水一战吧!”
    “对,拼了吧。”
    当天夜里,他们就在教室里熬了一个通宵。早晨值日生扫地,扫出了一大堆烟头。他们又向凌玉、高欣、尹小铃等刻苦勤奋的女同学借来笔记参考。连续多日下来,三人都是双眼通红,形容憔悴。
    各科基本知识点复习完毕。
    为了万无一失,三人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互相提问巩固,规定谁答不上问题就在脸上贴一张纸条。于是中文系的走廊上,便常常看见三个满脸纸条的人在抽烟、谈笑。
    一次,项海、章良齐赴“莫斯科”(即“茅司坑”),边蹲边争论一个问题,声振云霄,吓得别人不敢进门。
    一周多的时间艰苦、紧张地过去,三人感觉胸有成竹了。
    考试开始。
    《马克思主义哲学》、《心理学》、《古代文学》、《古代汉浯》、《现代文学》、《现代汉语》等科一帆风顺,但《文学概论》的试卷上却有几道大题从未见过。好在三人有丰富的“实战”经验,立即向四邻八舍秘密求援。肖振前面是“老夫子”王伟,他只扔过一张写有“救命”的纸条,标准答案就源源而来。项海左邻是张翠英女士,也向他提供了伟大的国际主义援助。
    只有章良阴沟里翻船了!他让高欣帮忙,岂料高欣不理他。一气之下,他用剑指猛戳她的后背,用力太大,高欣受疼不过,“啊——”地一声惨叫,引来了监考老师。结果考试刚结束,章良就被通报了。——试卷作废。
    章良咬牙切齿:“我要让她死得很难看!”
    最后一场考钢琴,一人弹一首曲子即可过关,音乐老师亲自监考。
    肖振用面包、瓜子儿买动502老大赵星给他替考。章良为了让老八胡小峰替考,也牺牲了一盒大鸡烟。项海却请了尹小铃。
    章良认为让尹小铃替考太荒唐。项海则坚持说没问题,理由是音乐老师记不住班里的人。原来,项海找了好几个人,他们都怕被抓不答应。尹小铃在一边玩笑地说:“为什么不请我呀?”项海一听,即刻死缠烂打非让她替考不可。尹小铃提出事后给她买三包葡萄干,项海不迭答应。
    音乐考试开始了。
    赵星替肖振考完出来,笑道:“老师盯着我看,差点没吓死我!好在他没有核对准考证上的相片。更气人的是有人听我说叫‘肖振’,就在后面笑,差点让老师起了疑心!”
    章良道:“肖振突然变得黑不溜秋了,谁能不笑?”
    赵星最恨人说他“黑不溜秋”,怒道:“你去死!”
    章良马上低头,作势撞向树干:“我死,我死!”
    老八给章良替考极为顺利,出来后说:“三哥,得90分没问题!”章良连声感谢。
    尹小铃进去为项海替考了,项海捏了一把冷汗。
    有出场的女生笑不可抑:“项海忽然变成美女了,哈哈哈!”
    尹小铃终于出来了!项海忙问:“怎么样?”尹小铃笑道:“老师只问了一句:‘怎么是个男人名?’便让我考了。”说着伸手要葡萄干。
    项海奇怪之极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买了?”
    尹小铃指着肖振等人:“这些都是证人,你敢赖账?”
    肖振、章良等严肃地说:“我们没听说过!”
    尹小铃上此恶当,跺跺脚恨恨而去。
    当天晚上,项海就买了葡萄干送到尹小铃面前。尹小铃拂袖不理。项海把葡萄干一举:“谁吃?”女生们玉手齐伸。尹小铃一把夺过来放在桌肚里,美目一瞪项海说:“滚!”项海双手连续后扒,作“滚”状离开。尹小铃“噗哧”笑了。

    考试成绩出来了,章良得补考《文学概论》。补考要交60元。
    章良越想越气,大步走到教室南面。高欣正和同桌凌玉说话呢,章良凶神般地一拍桌子说:“借你60元钱!”伸大手过去。凌玉在一边道:“章良你怎么回事?有这么借钱的吗?”章良道:“二嫂,不关你事。”一声“二嫂”,让凌玉面红耳赤。庞艳、曲晖等女生一齐谴责章良:“你考不及格怨谁呀?”又鼓励高欣:“别借给他,看他敢怎么样!”章良的目光冷酷无比地盯着高欣。高欣低下头,找出钱包,数了60元放到章良手里,委屈地说:“给!”
    章良冷笑一声扬长而去。高欣却趴到桌上,双肩耸动不止。
    《文学概论》老师执教严格。据说上一级有个师兄考了59分,买了一条石林烟送到他府上请求通融一下,不料差点被熊瞎了眼。烟退不掉,这位师兄只得抽空闲忙自己解决,竟染上了烟瘾,下场惨不忍睹。
    每想到这个故事,章良就不寒而栗,也更恨高欣。

    为彻底放松一下两周来紧张的神经,考完试后的整个下午肖振、章良、项海三个都在踢球。规则是:轮流守门,一人射三个球,守三个球。谁如果一球不进或者被攻进一球,就要趴在地上“汪汪”三声。
    三人于是轮流趴在地上“汪汪”,感觉心情轻松了不少。
    肖振射门了。前两个被章良扑了出来,但第三球角度刁钻,章良虽然奋不顾身地摔了个大跟头,仍然进了。只得趴在地上,“汪!汪!汪!”地叫。
    肖振、项海衷心赞美:“哇,简直是真狗!”
    章良正要怒骂,忽见一窈窕身影来到跟前,竟是高欣!他立刻恢复人形,站起来瞪着她。
    肖振打招呼说:“阿欣有事呀?”
    高欣说:“我找章良。”偷看章良一眼。
    项海道:“小心哪!他可是狗变的!”
    章良硬梆梆地问:“什么事吧?”
    高欣咬着嘴唇,递给章良一个绿皮笔记,立即转身走了。
    章良翻开一看,见满页蝇头小楷赏心悦目,原来是一本《文学概论》笔记。他为了补考,正缺这个呢。怒气顿消。
    倪兵又打饭来了。兄弟四人边吃边聊。
    “高欣在咱们中文系是否美女?”项海转头问肖振。
    肖振闻弦歌而知雅意,用力点道:“是啊!那还用问吗?只不知这朵鲜花会插到哪堆牛粪上?”
    倪兵听得一头雾水,气道:“吃饭时别说脏东西行不行?”章良哭笑不得,连骂:“*!你们变态呀?”

    一周后,章良补考顺利及格,在还给高欣笔记时,他夹上了60元钱和一盒口香糖。高欣冲他嫣然一笑。

    一段爱情故事悄悄开始。
    章良连续多日行踪诡秘,这引起了肖振等的怀疑。
    这天中午天气很好,艳阳高照,而且一点风也没有,感觉上好像忽然到了春天。
    肖振、项海在篮球场和体育系、外语系几个人打了几场篮球,累得浑身散了架,靠在球架上苦等倪兵打饭来。两人热的都脱了毛衣,只穿着衬衣。
    倪兵提着塑料兜,拿着两个菜缸子找来了。两人看着他手提的空兜,泄气地问:“我的娘啊,还没打来?都快饿死了!”倪兵抱怨道:“你们就知道坐这儿等!今回我去晚了,人太多,我自己一个人打不上,你们得帮忙去。”然后他分派任务:“老二去打稀饭,老四去打菜,我去打馒头。”两人无奈从命。
    食堂里满布“饥民”,各卖菜口、卖饭口人头挤挤,先生们、女士们都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肖振到卖稀饭的地方一看就头疼起来:一条“长龙”一直延伸到门口,这要哪辈子才能轮到他啊?忽然看见迎春的好友于凤排在第三的好位置,他大喜过望地从一边走过去,求她帮忙。于凤灿然一笑接过了他的搪瓷缸。
    项海、倪兵相继杀入了“重围”。
    几分钟后,三人开始吃饭,一边笑谈刚才打饭的经历。
    “一个个美女全变成了野牛了。有一个腚特别大,一腚就把我撞了出来。我第一次对美女的屁股产生了痛恨。”项海笑道。
    倪兵“扑”地喷出一口稀饭,笑得满嘴“玉米丰收”。
    “哎,老三这王八蛋有好几顿没和咱们一起吃了。” 肖振咽下一口馒头说,同时伸筷子去夹一块肉。
    倪兵抢先一步把肉夹起放进嘴里,边嚼边含混不清地说:“他只说有事。”
    项海道:“狗事猫事!”动筷子在菜里反复拨拉,却一块肉也找不不到了,气得大骂两人馋嘴。
    饭后项海和肖振到图书馆前面的草坪上躺着晒太阳,不一会全身热烘烘地,四肢百骸舒服极了。
    “你说老三会有什么事?”项海闭着眼问肖振。
    肖振闭着眼答:“哼!据我观察,十有八九和小妞有关系!
    “英雄所见略同。”项海翘起腿,“不过你猜会是哪只‘小牛’?”
    肖振灵机一动,睁眼道:“我知道了!”
    项海兴奋地坐起来:“我也猜到了。”
    两人一齐点头:“高欣!”
    下午课前,两人拧着章良的胳膊把他“绑架”到外面走廊上。
    “二位好汉,有话好说!”章良惯于见风使舵,忙打躬作揖地说好话。
    “交待吧!这几天忙什么呀?”项海一手摸着肚子一手叉着腰问。
    章良眼珠乱转,正想狡辩,肖振威胁道:“不说实话,就割了你的‘小鸡’!
    章良“面如土色”:“千万不要啊!我还要撒尿呢!我说,我说。我有个同学在化工技校,他这几天找我去陪他练乒乓球了。他要参加比赛!”
    项海一脚踢到章良屁股上:“满嘴放屁!”
    肖振没头没脑地问道:“你还有钱吗?”
    章良愕然道:“不多了!”
    肖振笑:“是啊!请高欣吃饭总点好菜,你能剩多少钱!”
    章良惨被击中要害,垂下头。
    项海过去揽住他肩膀,亲热道:“这有什么呀!我们只有替你高兴啊!没钱了是吧,放心。我和二哥一定帮你!”
    章良感激得连连鞠躬:“谢谢了,谢谢了!”
    项海对肖振道:“二哥,我们把身上带的钱都给这小子吧?”
    肖振慷慨道:“好吧。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章良喜笑颜开地伸手等着。
    项海、肖振装模做样地翻遍了大小衣兜,各找到一毛钱,递给章良道:“拿着,别闲少,给高欣买个火烧吧!”
    章良接过来,不动声色道:“好,好!”等两人一分神,他立刻扑上去挥拳就打,边打边骂:“妈的,敢耍我!”
    项海、肖振不敢恋战,笑着落荒而去。

    原来,补考过后,章良意外地发现了高欣的诸多可爱之处。她容貌虽不太美,但性格的活泼率真却使她光彩照人。两人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渐渐多起来。不过,实质性的飞跃却是在前几天的一个晚上。
    每周五晚上,高欣都要去干家教,回校时一般在八点多钟。这一段路主要的地方都有店铺和灯光,只有从校门往南约千米的一段黑乎乎的。高欣一直认为没什么,只是走到这里时骑得快一些,一眨眼也就过来了。直到某一天遇到了一件事:一个醉鬼躺在路上,她骑到跟前时才发现,以为是死人,吓得一歪车把,摔倒了。刚爬起来,那男人竟也爬起来了,追着她跑,还“嗄嗄”怪叫。吓得她也不会骑车了,推着就跑。回校后冷汗湿透了全身,当天晚上还做了个恶梦,梦见厉鬼吃人,尖叫着醒来。
    高欣越想越害怕,苦思了一天,晚上咬牙约出了章良。
    “章良同志,周五晚上你忙吗?”她有些害羞地问。
    “难说。不过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了。只要我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章良拍着胸膛大声说道。
    高欣说:“你能去接我吗?”
    “小事而已。”
    高欣低下头,有些难以启齿地说:“不只是今周。以后每周五晚上,你都去接我行吗?”
    章良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沉吟道:“这个,这个,这个吗,……”见高欣紧张地望着他,这才一笑说:“别说只是到毕业,就是一辈子我也没问题。”
    高欣脸烘地一热说:“不用一辈子!”
    章良怒道:“不用一辈子那算了!”
    高欣忙说:“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干家教呀!”
    章良怪笑道:“你最好一辈子都干家教。”
    高欣气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呢!”把一盒将军烟往章良手里一塞,扭身走了。
    章良接烟在手,回想刚才的对话,只觉余味无穷。得意忘形之下抽出一支烟点上,只抽了几口,猛地发觉不对劲,急忙把烟拿下来,一看竟是把烟嘴点着了。
    于是每逢周五,章良必定准时去接高欣,风雨无阻。开始还只是接,后来连送也包了,而且终于由各骑一辆车变成了共骑一辆车。高欣右手抱着章良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宽厚的背上,感觉安全无比。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诗人梁坤见到又成了一对,不由自叹命苦。
    这天放学,他正心灰意懒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忽然在人海里发现了一个特异的身影,急忙留神细看。见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孩,秀发如云,披散在背后,腰身与脸庞虽清瘦但一点没有单薄之感,更引人的是那双眼睛,闪着深不可测的光。
    “啊!我找到了!”浪漫的诗人激动地捂住胸口。
    晚上,梁坤早早等在教学楼一侧,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上课的人群。在他的眼睛感到有些酸涩时,那黑衣小女孩飘然来了。
    梁坤悄没声息地跟在她身后,直上到三楼,眼见她进了94级历史系(二)班的教室,忙来到窗户外往里看,见她已经恬静地坐在最前排靠南墙的位子上。
    思索了好久,梁坤决定来次最大胆的行动。他叫住一个正要进教室的女学生,请她叫那女孩出来。
    女孩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出来。
    梁坤堆出笑容迎过去:“喂,你好!”
    “是你找我?”女孩惊讶道。声如黄莺。
    “是啊,是啊!”梁坤连连搓手,“你有空吗?”
    “请问什么事?”女孩语气转冷,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
    “噢,是,是这样!我十分喜欢你,想和你谈谈。怎么样?”梁坤尽量笑得和蔼可亲。
    女孩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一眼,什么话也不说,扭头往班里就走。
    “哎,哎,你等等!”梁坤急得追在后面叫,女孩终于没有回头。
    梁坤泄气地回到班里,往座位上重重一坐,长叹一声。同桌章良关心地问:“怎么了,老七,吃错药了?”
    梁坤垂头丧气把事情一说,章良开怀大笑。笑够了后拍着梁坤的肩:“我说老七呀,你是写诗把脑子写糊涂了吧。就是一个男生,你那样去找他,也不会答应你的。”
    梁坤摇摇头,凝思一会儿,在纸上写起诗来:
    “你的冷漠,是我的沉默;
    你的沉默是我的寂寞;
    你的寂寞是我的失落;
    你的失落是我的思索。”
    写完后,他读了又读,觉得不失为一首佳作。但具体是针对什么而写,自己也搞不清楚。
    章良偷偷对项海说:“老七得了‘花痴’病了!”
    项海一笑:“谁不是‘花痴’?”
    张良正色道:“我就不是!”
    16


    元旦前,北风又怒吼起来。太阳倒是每天高高在上,但一点用处也没有。
    人人都变成了缩头乌龟。
    教室内的空气质量急剧下降:脚丫子味、汗臭味、口臭味、屁臭味、雪花膏味,……种种异味混杂在一起,简直成了人间地狱。
    为庆元旦,系里首先号召举行合唱比赛。
    项海身为一班之长,斟酌再三,决定合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主要根据是主题意义高。但文娱委员尹小铃认为:这首歌音调变化太多,不利于合唱。两人争执不下,项海最后动用了班长的威严:“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尹小铃无奈,只得组织排练。结果比赛时,94级中文(一)班什么奖也没拿到。尹小铃怒斥项海:“都怨你!”项海抓着头皮干笑。
    然后是全校性的文明宿舍评比。502宿舍为此绞尽脑汁:老大亲笔画了雷锋头像贴在床上;老二从报纸上剪了一篇反映大学生活的散文用双面胶粘在墙上;老三挂了一幅毛笔字;老四用易拉罐剪了个造型放在桌上;老五借来几本好书摆在显眼位置;老六买了张松竹图;老七贡献了一束塑料花;老八设计了舍规舍纪。
    检查那天早晨,大家又把室内卫生做了最彻底的清扫,该藏的藏,该扔的扔。
    检查的来了!
    其中一位问老大:“你那画的是什么?”
    老大呆头呆脑道:“雷锋啊!”
    检查组都笑了:“你把‘雷锋’画成‘座山雕’了!这是反革命罪!扣分,扣分!”
    最可气的是老五把两只臭袜子塞到了桌肚子里。公寓科科长鼻子尖,循着味找去,把袜子找了出来。
    502室作为全校最差宿舍被公布到大红榜上。老大、老五差点被愤怒的“群众”掐死。

    还有一周就是元旦了,贺卡如雪。
    项海接到一张贺卡,上写:“王八蛋,少喝马尿(指啤酒),小心怀孕。”气得他鼻子差点歪了。
    迎春送给肖振一张音乐贺卡,上写“兄妹情真,朋友情真,同学情真。”肖振也回送了她一张,顺便还送给于凤一张。

    各系各班热火朝天地准备元旦节目。
    项海借来一把吉他,抽空就“叮叮咚咚”地弹。其他人根据爱好,也都做了准备。
    明天即是1995年的元旦了!

    晚自习后,502宿舍里,老四、老八在下棋,老五、老二在观战;老三、老六、老七把503宿舍的几位仁兄拉了来,坐在老六的床上“啪啪”的打扑克。准也没注意老大自己端着脸盆走了。
    忽听老六杀猪般的唱道:“我的爱,赤裸裸。我的爱呀,赤裸裸。你不能让我太寂寞。”老三接着唱:“我不想活了,你杀了我!”
    大笑声中,老八、老五、老二都不由自主的往歌声处看了一眼。借此良机,老四迅速把自己的一匹“马”挪了位置。老八茫然不知,回头继续下,不几步就被将死了。
    老四得意的说:“服不服?”
    老八怒道:“不服!”
    两人再开战局,“啪!啪!”的落子声不绝于耳。
    半小时后老大端着脸盆回来了,回来就“哈哈哈”地傻笑。
    老四手抓一枚棋子说:“老大,你要死啊?”
    老大笑道:“你才要死呢!我刚才去洗澡,脱光了一看,怎么全是老头啊?正擦背呢,一个老头过来问:‘这位老师,你哪个系的?’我一说:‘我是学生啊!’他赶紧捂住了下边。我一想:‘坏了,今晚上轮到男教工洗呀!’急忙穿上衣服跑了出来。”
    全宿舍笑得打跌。
    老大黑不溜秋,又戴着幅厚底眼镜,乍一看还真像四五十岁。
    “你净办些啥事呀!上一回把‘雷锋’画成了‘座山雕’,这回又去对老教师性骚扰。”老五马成笑得喘不过气来。
    熄灯后,大家胡说八道一番,刚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老八忽然在被窝里“嘿嘿嘿”地笑起来。“快睡觉!”他下铺的老三斥责道。老八越发笑起来,最后发展成了大笑,“哈哈哈哈!”把一家人都笑醒了。老四怒道:“老八你再不闭嘴,我上去征服你了!”老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是,想起老大跑到男教工澡塘的事。哈哈哈!”大家顿时都笑起来。

    第二天清晨起,全校就弥漫了节日的气氛。各系各班都张贴对联,放鞭炮,包水饺,放音乐,欢笑声不断。
    94级中文(一)班的晚会于晚间18点宣布开始了!
    首先由男生502宿舍全体表演。
    项海斜背吉他,往教室中间一站,抬右手潇洒地一撩满头卷发,立即赢得一片喝彩声。502宿舍余部列队站在他身后。
    吉他声响,旋律是《小草》。
    “没有花看,没有树高,……”大家随着哼唱了两句,不料502唱的歌词却是《关睢》: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冒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小草》调唱《关睢》,竟丝丝入扣。
    只见项海五指起落,弦音飞扬,丑脸也神采飞扬!
    502众人眼望女生们,一副“求之不得”的深情模样。
    女生们不论是否“窈窕”,都不由自主得现出“好逑”的姿态。(“好逑”意思是“好配偶”。)
    然后一身笔挺黑西服的章良唱《灰姑娘》: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
    你并不美丽,可是你可爱之极。
    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也许你不曾,想到我的心会痛。
    如果这是梦,我愿常醉不愿醒。
    ……”
    章良模仿郑均得低沉嗓音,竟是惟妙惟肖。
    “噢——”大家向高欣起哄。高欣抿着嘴笑。
    掌声又起。肖振站了出来,他唱的是比昂德乐队的《曾经拥有》。他的表情深沉悲凉,嗓音奇迹般地转为沙哑沧桑。 大家一听之下,无不吃惊。
    “阵阵冰冷的风吹过来,
    这感觉只有我能了解。
    多少往事在心底打开,
    就像在呼吸我的悲哀。
    浮现的记忆中,
    几度沉醉的爱情,
    无奈这已变成了伤害。
    拥有命运中的惊喜。
    不知道会变成悲。
    今夜分离,
    我心流泪,
    会珍惜曾经拥有。
    ……”
    肖振是用心来歌唱,用灵魂来歌唱。他不由想:“成梅是我命运中的惊喜,可现在已变成了自己的伤害。凌玉呢,那里他第二个惊喜,一定要好好珍惜。”
    肖振深情无限的目光扫过众人,很多女生都现出惊讶的神色。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了!
    凌玉的心随着肖振的歌声在颤抖。肖振一点不隐瞒地把与成梅的事都与她说了,今天听他唱歌,才知道他用情之深!而自己对这一点竟没有丝毫的嫉妒,反而更喜欢肖振了。 “他未负成梅,也一定不会负我。这样痴情的人,天下难寻。”凌玉如是想。
    肖振唱完,笑容魔术般浮上来,似乎表明刚才他纯粹是做戏。
    掌声四起。
    503的尹洪德压粗嗓门接着唱《三国演义》片头曲,还真有点味。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
    刚唱到这儿,502的老八胡小峰忽然把两手搭在耳朵上方,边模仿狗耳扇动的样子,边“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尹洪德和他面对面,“嘿”地笑了出来,雄浑磅礴的气势顿时被瓦解,再也找不着调。
    同学们大笑。
    ……
    女生们也各显身手。
    尹小铃跳的一段热舞最扣人心弦。随着欢快的舞曲,她腰臀扭动,乳峰上下左右起伏跳跃。
    男生们口水淋漓。
    ……

    肖振装作伸懒腰冲凌玉摆了摆手,又眨了眨眼。凌玉正奇怪呢,肖振突然走到她身边,弯腰伸手说:“小姐,跳个舞好吗?”
    “好——”男生们起哄。
    凌玉“腾”地红了脸,伸手打他一下,说:“不跳!你自己跳吧!”
    肖振长笑一声,喝道:“好!”猛地仰身,一个后空翻站在场地中间,引来一片惊叫。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章良与项海跑到门外抽烟,边议论着尹小铃。
    章良道:“我终于理解了‘风骚’的含义。”
    项海抽了口烟,问:“何出此言?”
    “尹小玲啊!又疯又骚!”
    项海道:“不对,应是走路带风,飘来阵阵骚味。”
    两个人放肆地大笑。笑声未止,教室前门一响,尹小铃扭着优美的屁股走了出来,往西去了。两人目送她的后影,一时无言。隔了一会儿,项海问:“你说她干什么去了?” 章良严肃地说:“撒尿!”两人相对大笑后,互相指着对方说:“流氓!”
    晚上脱光了躺在被窝里,502八位男人最多的话题是女生。经多次评议,尹小铃被公推为第一美女。
    “天生媚骨”四字在尹小铃身上得到了集中的体现。她从不绑扎头发,一头长且柔的秀发随意地披散着,随着她的动作在腰臀间摆动。
    她圆乎乎的两腮总是红艳艳的,像是等人去啃的苹果。
    她的眼睛永远水汪汪的,春意盎然。
    她不太高而略胖,胸部傲然挺拔;屁股浑圆硕大,扭动起来妙不可言。
    夏季,她喜穿单薄衣裙,内裤、乳罩隐然可见。
    她常常叉腰站立在走廊某处,双腿交叠抖动,充满诱人的风情。
    她的故事不断。
    传言在初一时她就完成了初吻,高中时已非完璧,而在大学里仅半年已换过三任男友。听说政史系与体育系两人曾为她决斗,所幸没有伤亡。

    项海想着这些,不由心里阵阵发痒。他用力甩头,却就是甩不掉尹小铃扭动着屁股的形象。

    凌玉和肖振来到教学楼外。
    肖振握住凌玉的手,发觉冰凉,爱怜地把她的手拉到腋下。凌玉搂住他的腰背,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心中幸福难言。
    “伤离别,离别眼看在眼前。
    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
    愿心中,永远留着我的笑容。
    伴你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
    有一人在远处极投入地唱歌。
    凌玉仰起头,肖振低下头,四目相投,两人都笑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
    肖振轻吻凌玉的秀发,感慨万千。
    多美的夜晚,多美的青春哪!

    i10****0631:11 霜降一周后,忽有传言说项海在本市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一时舆论大哗!94级中文系两个班,迄今未止还没有人把文章变成过铅字呢! 众人表示祝贺。 项海十分谦虚道:“嗨,不就1000来字吗?没什么,没什么!” 江小倩特地到系办公室把印有项海作品的这张报纸拿来让大家传看,以借鉴学习。 502宿舍的众人看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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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10****0631

    i10****0631

    楼主 LV1 2016-10-17
    17


    冬天快过去了,但就在春天到来的前夕,老天爷恶作剧般地下了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雪厚三尺,又整整化了两个星期。
    天又冷起来了。
    某日凌晨,肖振被尿憋醒,想起来上厕所,但刚坐起来又躺下了。——外面冷如冰窟。“起还是不起?起还是不起?”经过十几分钟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才一跃而起,只穿着三角内裤冲向厕所,见一人一丝不挂站在洗刷间里,也没在意。
    一泡长尿撒了三分钟,他顿时感觉轻松了。
    忽然听到外面洗刷间里水声“哗哗”响,跑出来一看,面前的情景让他目瞪口呆了。
    只见刚才那同学站在水龙头前,正把凉水一盆一盆地从头顶往下浇。他全身“腾腾”地冒着热气,各处的肌肉鼓鼓凸凸,尤其上臂和大腿处,一条一条的,棱角格外分明。更奇的是,浓黑的汗毛从颈下一直伸展到*。
    肖振返回被窝,哆嗦了好一阵才恢复正常,心里却怎么也忘不掉刚才洗刷间的一幕:“此人是谁?”
    天亮后,他把奇遇一说,项海、章良也十分惊讶,两人一向好事,都说抽空一定见识见识。
    不料几天后,三人便与这“奇人”见面了。
    那天晚自习后,章良、项海兴之所至,见人就比赛掰手腕。94级中文系(一)班的502、503宿舍没有对手,于是他们又到(二)班504、505宿舍挑战,竟也无一合之将。 两人得意洋洋,大放厥词!505宿舍的老六魏军忍不住说:“体育系521宿舍有一个人,腕力无敌,要不要去比一比?”两人大为意动,便问:“是谁?” 魏军说:“是我的同学,叫郑龙。从高中时候起,就以腕力称雄,人称‘史泰龙’!”项海笑道:“那我就是施瓦辛格!”
    在魏军的带领下,项海、章良加上看热闹的肖振、尹洪德等人杀往体育系521宿舍。
    一推开门,就听到一阵凄凉的二胡声,拉的是《二泉映月》,很有些味道。演奏者背门而立,十分投入。看他身形,并不魁梧高大,但不知怎的,却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感觉。魏军显然是常客,和宿舍里的众人打个招呼后,上去拍了拍拉二胡的那一位。二胡声停,那人回过身来。
    “这就是郑龙。” 魏军给双方作了介绍,并说明了来意。
    郑龙笑着和项海几个打招呼,把二胡挂在床头。那是一把遍体棕黄的二胡,从色泽看,有些年岁了。
    肖振马上认出了:郑龙就是进行冷水浴的那个“奇人”。他仔细端详郑龙,心底产生了十分奇怪的直觉,眼前这个人,绝不一般!
    郑龙和项海、章良的身高仿佛,一米七五左右,仅及肖振的鬓角,面相也平凡:眉不挑,鼻也不高,但眼神却让肖振心里一跳。眼为心之苗,那眼神中透出的是平静,以强大的自信和超人的意志为前提的平静。这平静,使郑龙站在那里,深不可测。
    他漫不经心地接受了项海、章良的挑战。
    他的手腕并不多么粗,但项海一搭上对方的手腕,就觉得硬如钢铁。
    “开始!”
    项海力贯手腕,但不论怎样用力,都如蜻蜓撼石柱,对方纹丝不动。这可是从没遇上过的异事!他憋得脸通红,仍然无法建功。
    魏军的脸上带着“早知如此”的冷笑。
    一分钟后,郑龙微笑道:“我反击了!”项海的手腕缓缓倾倒,最终被压到了桌面上,动弹不得了。
    项海甩甩手腕,拱拱手对郑龙说了句:“甘拜下风!”沮丧地对章良说:“该你了!”然后一屁股坐到一边的床上,点起一支烟观战。
    章良与项海的腕力在伯仲之间,自知不敌,但又想亲自体验一下,便握住郑龙的手。这一回,章良一用力,郑龙的手腕便歪斜下去,再用力,又往下斜,但在离桌面一指左右时,便停住不动了。章良表面上占了压倒性的优势,但不论怎么折腾,就是不能把郑龙的手腕压到桌面上去。郑龙让这局面维持一会儿,又笑道:“我反击了!”章良用了吃奶的力气下压,郑龙的手腕仍然缓缓挺起了,然后又缓缓向另一侧压下。
    “你怎么练的?”项海、章良傲气全消,虚心求教。
    “天机!”郑龙笑着说。
    项海怒道:“屁!”郑龙不以为忤,淡淡一笑。
    肖振插言:“老郑,你早晨是不是坚持冷水浴啊?”
    项海、章良惊讶了。
    “是啊!”
    “冷不冷?”
    “不冷!第一盆水泼下后,就一点不冷了。全身还阵阵发热,十几盆水泼完,你便感觉是在夏天了。”郑龙说的如此神奇,项海三人不免产生了也试一试的想法。
    “我们现在开始行不行?”项海问。
    “行!只要意志跟得上,什么时候都行!”郑龙诡秘地一笑。
    三人决定明天早晨开始冷水浴。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亮,肖振、项海、章良就爬出了被窝,只穿了三角裤头,每人端了一个脸盆就走。
    各被窝惊问:“干什么去?”
    三人昂然道:“冷水浴!”
    郑龙不在洗刷间。肖振想起昨天早晨碰到他时,外面的天还漆黑一片,知道他可能来过又走了。看地面时,果然一大滩水。
    “郑龙已洗过了!”肖振说。
    项海、章良一听“郑龙”二字,立即大受鼓舞,各自扯下裤头一扔,拧开水龙头接水。
    三人体态各异。肖振偏瘦,但肩宽腰细,呈“倒八字”型,很匀称;张良的肱二头肌和胸大肌格外发达;项海肚子大,屁股大,腰粗,腿粗。
    各自端起满盆凉水,三人却没胆了。从被窝出来不过两分钟,身上已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浇上一盆冷水,那还不要了命啊!但想想郑龙所说的“ 冬天里的夏天”,又实在很有诱惑力。
    “来!我们开始吧!”肖振牙一咬,把盆举到头顶。项海、章良一横心,也把盆端起。
    “一、二、三!”
    “哗!”
    “哗!”
    “哗!”
    冰冷刺骨的水从头浇到脚!
    “啊——”三个人同时怪叫,掉头就跑!脸盆、裤头也不要了!
    一冲进宿舍,肖振一把掀开老六倪兵的被子,水淋淋地钻了进去,紧紧抱住他丰满火热的身体,伴着倪兵“救命!”的惨叫,两人抖做一团!
    章良、项海也就近拱进老大、老七的被窝。老大、老七睡意正浓,突然遭此奇祸,一齐破口大骂。

    三人与郑龙渐渐成了朋友。有时三人到521宿舍去玩玩,有时郑龙到502宿舍来坐坐。
    时间一长,肖振越发感到郑龙的与众不同。
    他也抽烟,但如果不是别人递给他,自己绝对不抽;他也喝酒,但啤酒一瓶、白酒二两后,即扣杯不喝了,谁再劝也劝不动了。而且此人的言淡举止,总有一种让人心折的懒洋洋的气度,似乎什么事也不能惊动他的心。他的表情永远淡然,他的步伐永远悠闲。
    肖振向迎春和凌玉都说起郑龙,两女大感兴趣。
    有一回肖振、凌玉在图书馆前遇到了郑龙,便向凌玉作了介绍。彼此交谈几句后,郑龙走了。肖振问凌玉对他的看法。
    凌玉深思道:“郑龙在心灵的修养上有超乎常人的地方。.他像是极为高傲,看不起人。”

    18


    春风刮,春雨下,春花发!
    大地春回!
    肖振、凌玉效外踏青。
    远离校园,两个人无拘无束的拉着手,边走边唱歌。凌玉唱唱说说,蹦蹦跳跳,像一个小孩。肖振欣慰极了!
    她终于走出了心灵的牢笼,恢复了青春少女活泼的本性。这段时间,她的脸色竟不再苍白如雪,时不时的布满红晕。
    “肖振,你改变了我!要不是遇上你,真难想像以后我会怎样。”
    “嗨,我有什么功劳?我还要感谢你呢!”
    “谢我什么?”
    “是你让我走出了过去的阴影,从而感受到了真正的快乐!”
    这话不假!
    两人在田野里边走边谈。
    田野一望无际,直到天边,极目望去,令人心胸顿时开阔了。
    朝阳普照。凌玉在阳光下眉目如画,肖振看呆了眼。他痴痴地想:“就是她吧!看来注定要与她结婚生子、白头到老了!……”
    凌玉正说得高兴,见肖振一脸神往状,拍他一下问:“想什么呢?”
    肖振正想到生男生女的问题,被凌玉一拍,顺口问她:“你说我们生儿子呢还是生女儿?”
    凌玉道:“当然是儿子了。”说完大惊,脸红得像朝霞,她又气又笑地打了肖振几拳:“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肖振为她的羞态所动,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凌玉顺从靠过来。肖振的手指轻柔的抚摸凌玉的脸颊,心里柔情升起,女孩子是多么奇怪呀!那眉毛是这样的细密,皮肤是这样的腻滑!
    凌玉把小嘴凑到肖振耳边,轻吻他一下。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传来。肖振陶醉之余不由想起成梅!当年成梅不也是经常这样亲自己的吗?
    “亲亲我!”凌玉要求。
    肖振把脸颊贴上了凌玉的脸颊。到现在为止,肖振还没有与凌玉接过吻。不知为什么,他总是缺少一种冲动,那种自然而然,让他意乱情迷,惊心动魄的冲动。
    他想起第一次与成梅接吻时的情景。成梅一听说接吻,便胸膛起伏,大口喘气。那种惊慌与娇羞的情状任谁也会动心。肖振揽住她的腰,让嘴唇与她的嘴唇相触。他感到她的嘴唇在抖,在发散出灼人的热量。他咽口唾味,把舌尖吐出。
    ……
    那一吻笨拙而狼狈,但是现在想起来真是甜蜜之极,余味无穷啊。
    “或话正因为有过去的经历,才使我缺乏冲动吧。”肖振想。

    与凌玉相比,高欣便没有那么幸运了。
    章良这家伙几乎是从第一次拥抱开始,就预谋着吻她!通过琼瑶等的小说,他知道了接吻是世间最奇妙的事。现在有了女友,便极想尽快地亲自体验一番。无奈一直有心没胆,主要是怕失败。近来他与高欣的感情与日俱增,拉手、拥抱、亲脸蛋早成了家常便饭,相信提出接吻的要求,一定不会遭到拒绝。何况据他观察,高欣也在期待着这事的发生呢。
    时机已成熟!章良开始研究接吻的技巧。翻阅了多本爱情小说,认真推敲了与接吻有关的若干细节后,他仍不得要领。想了想,便抽出几下午的时间到校门东的一处录相厅看录相,希望从中获得直观的教材。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看到了几个经典的接吻镜头,而且连睡觉的镜头也看到了!他激动地想:“接吻过后,是否立即与高欣睡觉?“
    经反复回味,他终于总结出了接吻技巧的精华,为明确起见,他认真地写在了一张卡片上,有空便展开想象与高欣接吻!
    不料某日项海与章良戏闹时无意间把手伸进他的外衣兜,摸到了卡片。
    章良上厕所了,项海便招呼肖振一起看。只见大标题是:接吻秘技。两人面面相觑,笑得不行。细看内容,见有下列几条:
    1、 仔细刷牙,嚼口香糖。
    2、 紧紧拥抱,慢慢亲脸。
    3、 捏住下巴,缓缓上抬。
    4、 以己之唇,贴彼之唇。
    5、 舌尖攻入,用力吸吮。
    6、 鼻吸鼻呼,放慢速度。。
    ……
    两个人捧腹狂笑。
    倪兵见两人笑得这么辛苦,忍不住问:“什么事呀?是否喝了夜猫子尿?”两人不能出声,擦着眼泪只是摇头。
    章良回来后见两人面有泪痕,惊讶地问:“怎么了?”
    两人刚压下的笑意又涌起,再次狂笑。吓得章良心里“别别”乱跳,直觉这事和自己有关。其余同学们也惊讶的回望。
    两人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喘着气往外走。项海边走边揉着肚子说:“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章良惊疑不定地跟着走出。
    项海上前搂住他,趁机又把卡片给他塞到兜里,退到墙边说:“老三哪,你真是高人哪!”
    肖振说:“真理从实践中产生。”
    章良满头雾水,恼火道:“你们到底怎么了?”
    肖振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到底不说。
    章良没法子,也不再问。

    经反复思考,章良决定实施计划!
    周日晚间,章良刷牙半小时后,又大嚼口香糖,直嚼得满嘴香气喷喷,这才约出高欣。
    两人散步的次数多了,高欣并未发觉这回有什么异常。章良故意引着高欣到无人处。
    此处无人!
    章良回身楼住高欣,高欣也伸手紧抱其腰。
    “欣,商量个事吧!”章良声音古怪。
    “说呀!”高欣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的异常!正奇怪呢,章良说话了:“我们,我们亲个嘴吧。”
    “啊!——”高欣吓得猛抬起头,见章良双眼闪出狼光,死盯着自己,不由脸上发烧。正难决定呢,章良已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轻轻一抬,她便不由自主地仰起了头。同时她闻到章良嘴里浓浓的香味。章良把头俯下,轻轻含住高欣薄薄的上唇。高欣不堪刺激,全身一阵发软,闭了眼睛。章良按部就班,伸出舌尖。两舌相交,两人无师自通地互相吸吮,都感到如痴如醉。
    “原来如此!”章良心中叹道。

    i10****0631:15 要期中考试了。 这个消息对于肖振、章良、项海三人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三人翻出崭新的课本,一齐苦恼起来。 “还有一周多的复习时间,怎么办呢?” “谁也别指望,背水一战吧!” “对,拼了吧。” 当天夜里,他们就在教室里熬了一个通宵。早晨值日生扫地,扫出了一大堆烟头。他们又向凌玉、高欣、尹小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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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10****0631

    楼主 LV1 2016-10-17
    19

    肖振、章良沉醉在爱河中时,项海却在为竞争下届学生会主席而奔忙,因上一级快毕业了。
    他的准备主要是两方面的。一是喝酒、送礼拉关系;二是写竞选演讲稿。为此,他破天荒连续两周的下午都泡在图书馆里,查阅了大量有关领导艺术、组织才能及演讲技巧的书,并作了厚厚的笔记。又用一周苦干,写出了近三十页约九千多字的初稿。



    某周日头午,瞅同学都回家的时间,项海强迫肖振、章良到教室听他演讲。
    项海在讲台上拿着稿子,走来走去的念。表情时而深沉,时而振奋,时而又激情澎湃,还不时配合上各种手势。
    肖振、章良咧着嘴听着,强忍着要吐的冲动。
    一个小时过去了,稿子还有一半!
    肖振一拍桌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项海:“停!那么多人参加竞争,哪有时间让你从容地放1个小时的屁?”
    章良也持同样意见。
    项海泄气道:“那怎么办?”
    肖振提出:“半小时之内必须放完。”
    章良建议:“屁中的感情不能太过丰富。”
    两人硬着头皮帮项海反复修改,最终定稿1500字。
    项海捏着三页稿纸,心疼地说:“就这么少?”
    肖、章两人早已头痛欲裂,闻言气道:“你嫌少就自己再加吧。”一齐点烟狠抽起来。

    春雨哗哗!
    男生502宿舍里,项海、肖振只穿着裤衩在激烈肉搏。起因是下棋时项海草鸡肖振,马跳了三格被发现。
    肖振抓住机会,把手*项海的腋窝,死抓住不放。项海笑倒在地!肖振骑在他身上,弯腰下去要亲嘴。项海拼命扭头狂叫:“非礼呀!非礼呀!”
    满宿舍人都笑。
    老大叫:“老二亲他,快亲!”
    老八添油加醋道:“老四,有人亲你也是看得起你,你配合一下吧。”
    肖振终于成功地将嘴凑到项海嘴边,还未等进一步动作,两人一齐作呕起来。
    “你才屁味满嘴呢!”项海骂。
    章良鼓掌狂笑:“哈哈!好戏!好看!”
    肖、项两人眼光一对,立即停战,一齐冲向章良。章良仓皇抵抗,但不几下就被两人制服了。肖振抓住他双臂反扭,用膝盖压住他的头。项海把他的双脚用腰带绑在床杆上,冷笑道:“让你尝尝天上地下第一酷刑的滋味!”说着脱下他的袜子,用手指轻搔他的脚心!章良笑得眼泪齐下,不似人声地喊:“杀人啦!杀人啦!”
    对面女生楼不少女生吓得偷偷张望,一边议论道:“我听见有人喊:‘杀人啦’?”
    章良逃回被窝午睡,再不敢出声。
    其余人等渐渐没了声息。
    肖项两人又下了几盘棋后,趴在桌上看雨对诗。
    肖振起头::“窗外雨哗哗!”
    项海对:“桌上两人趴!”
    老八低声道:“桌上两狗趴!”
    两人怒哼一声,老八吓得蒙上了头。
    “姑娘你若来,”肖振顺口胡诌。
    项海对:“我叫你妈妈!”
    肖振大笑:“我是你爸爸!”
    项海一拳挥出:“我杀!”
    笑闹一阵后,肖振谈到将进行的学生会主席竞选,问:“可有信心?”
    项海道:“有!”

    竞选于五月中旬在北阶梯教室举行。项海登台后,不慌不忙地把讲稿背出,一点也没哆嗦。
    不久,学校出了通告,项海被任命为下届学生会主席!
    当晚项海拉肖振、章良、倪兵出外喝酒,大醉而回。
    “我将来要从政。”项海认真地说,“人只有手握大权,才能自由。”
    章良叹道:“狗要是富贵,不要忘了我们啊!”
    项海往床上一躺,闭上眼说:“那当然了!”不久鼾声如雷。

    项海的应酬越来越多了,平均一星期喝四场酒,于是晚饭时候便很少与肖振三人在一起吃了。
    “酒场即官场,官场即酒场。”项海得出了深刻结论。
    很多人见到项海不再称名道姓,改口叫他“项主席”。项海渐渐陶醉于这个称呼,而且不自觉地总带出很大的架子。
    肖振一天问章良:“学生会主席在你的眼中是什么?”
    章良笑道:“一个屁!”
    肖振大笑:“英雄所见略同!”
    “人不论穿怎样的衣服,里面永远是赤裸裸的。”书中这句话有理。
    20

    天越来越热,热得人口干舌燥。
    这种天气下抽烟,肖振感觉很不舒服,但不抽更不舒服。项海、章良等人也有同感。
    项海解释道:“夏属阳,烟也属阳,阳上加阳,必然如此。而冬天则不同,冬为阴,正好与烟的阳气抵消了,所以冬天抽烟便舒服多了。”
    章良失笑:“听你这口气像个算卦的!阴阳理论你懂多少?”
    项海卖弄道:“万事万物无非阴阳。地属阴,天属阳;女属阴,男属阳。……阴阳互根。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阴中含阳,阳中包阴……”
    章良嗤之以鼻。
    肖振微笑道:“精辟!”
    项海大怒道:“你敢骂我?”
    肖振为之愕然。
    章良大笑:“对,二哥说的对,净是屁!”
    肖振这才明白,也大笑起来。
    几人笑闹一番,肖振忽然愁眉苦脸道:“这几天一运动就胸闷,而且肺里还一阵阵地疼,看来这烟得戒了。”
    章良“大惊失色”,上前装模作样给肖振摸了摸脉后,表情“悲痛”地说:“二哥呀!种种迹象表明,你已经是肺癌晚期了。快写遗书吧!”
    “你*!”肖振气得给了他两拳,“你得梅毒了!”
    晚自习,肖振坐到凌玉身边,给她讲抽烟给自己带来的不良后果,并玩笑地把章良的“诊断”也说了。不料凌玉听后,脸色攸地阴沉下来,紧紧抿着嘴唇,好长时间没说话,手中的钢笔在本子上无意识地乱划着。
    “怎么了?”肖振奇怪地问。
    凌玉看肖振一眼,冷冷地说:“章良说的对,你写遗书吧。”
    肖振苦笑:“阿玉,你也乱说话。小心应验了。我要真到了那地步,对你有什么好处?”
    凌玉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你说实话!”
    肖振慌忙说:“当然是真的。如果有一点假,那我就……”
    “不用发誓!”凌玉打断他,“那么我现在向你提一个要求,你能答应吗?”
    “说吧!”
    “从此刻起,把烟戒掉!”凌玉一字一字地说。
    “这——”肖振呆住了。隔了一会儿,他叹口气,真诚地说:“让我戒烟,那你干脆杀了我得了。”他心知肚明戒不掉。
    “你——”凌玉愤怒地盯他一眼,转过头去,再不看他。
    肖振心里矛盾万分。一面是将来的妻子,一面是最忠诚的“朋友”。哪个也难以割舍呀!
    “啪啪!”凌玉的书上发出两声轻响。肖振发觉有异,扭头看时,见竟是凌玉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滴下!吓得急忙掏出手绢递过去。他的手绢黑乎乎的。
    凌玉推开他的手,泪落如雨!
    “我戒烟,我发誓戒烟!”肖振无法可想只得屈服了。
    凌玉抽了两下鼻子,眼红红的望向他,哽咽道:“算话吗?”
    “算话!一定算话!”肖振用力点头。
    “那我不哭了。”凌玉破涕为笑,戏剧性地变化让肖振傻了眼。
    “把烟交出来!”凌玉向他伸出了小手。
    肖振乖乖地从兜里掏出半盒“哈德门”烟,递到她手里,一阵心疼。
    当天晚上,肖振即被章良、项海冠以“气管炎”的外号,两人趾高气扬地吞云吐雾,对肖振极尽侮辱之能事。

    第二天早晨一起床,肖振习惯性地摸烟,却只摸出了火机,这才想起昨天的事,不由泄气地摇摇头。
    “二哥,接着啊!”一支烟落到床头,是项海扔过来的!
    肖振把烟拿起,深情地凝望半晌,终于叼到嘴上。
    项海鼓掌:“好!有种!快点上吧!”
    肖振坚决地摇摇头,用力吸了几口这无火的烟,满足地叹口气,又把它扔还了项海!
    项海冷笑:“别装了!你戒不了的!”
    肖振不理他,端起脸盆走进洗刷间。
    早饭后一到教室,凌玉就招手让肖振过去,然后在他嘴边、衣服上闻了闻,微笑了:“果然没抽!”
    肖振没好气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不抽就不抽。你别疑神疑鬼了 !”
    凌玉只是笑!
    迎春听说后高兴地连连鼓掌,一边笑道:“也就凌玉姐能治你!不抽烟了多好!身体也好!早该戒了!”
    肖振哭丧着脸说:“你呀,就别刺激我了!”
    一头午熬过去了。肖振吃了午饭回宿舍,蒙头就睡。也不知怎么的了,临近中午时就觉得一点精神也没有,而且头里还隐隐作疼。
    谁知刚睡了一会儿,被子就被人揭开了。肖振睁眼一看,是章良正嘻皮笑脸地站在面前。
    “二哥!”章良若有深意地叫。
    “我要睡觉!”肖振把被子又蒙住头,不料马上又被揭开,不由恼火道:“老三你欠揍啊!”
    项海和梁坤一人叼着一支烟站到章良背后,故意把烟抽得“吧吧”有声。
    梁坤笑道:“二哥,你抽一支半支的没事。首先我们不告发你。其次,事后你一刷牙不就没事了吗?”
    “老七你滚,瞎掺合什么?”肖振表面斥责,实际大为意动,心想:“有道理!”
    章良神秘地从上衣兜里摸出一个烟盒,用手攥住问:“二哥,你猜猜我这是什么烟?”
    “什么烟?”肖振不由自主地问。
    “你自己看!”章良把手一伸。烟盒上“中华”两字赫然入目!
    项海、梁坤立刻双眼放光,伸手就抢。章良迅疾地把烟装到兜里,正色道:“你们知道一盒‘中华’多少钱吗?一支就得两块多呀!”
    项海大怒:“你*!真毒啊!老七,抢!”老七立刻扑过去,与项海一起把“中华”烟硬从章良手里抠了出来。
    章良哀求道:“二位大爷,给我留下几支吧!”
    没人理他。梁坤自已装上几根后,把剩下的扔给老大、老六、老八、老五。于是大家一齐品尝“中华”的滋味。
    肖振内心痛苦万分:“‘中华’烟只闻其名,未见其实。今天如果失之交臂,真是可惜呀!”终于忍不住,就想要一支。
    忽然章良大笑道:“‘中华’烟滋味如何?”
    老八、老五等人道:“太香啦!”
    项海却因他大笑起了疑心,一看烟嘴,立刻气急败坏地揪住章良,破口大骂道:“你这个骗子!”
    众人忙看烟嘴,赫然是“云门”两字,一齐扔掉,都下床来围住章良。一顿拳打脚踢后,章良瘫倒地上。“云门” 才一元钱一支,谁不气愤?
    肖振“哈哈”大笑!
    下午肖振找到凌玉,求她动员一下高欣,也让章良戒暸烟。凌玉答应了。
    当天晚上,章良就垂头丧气了。原来,高欣以“不能亲嘴”为要胁,逼迫章良戒烟,并让他写下保证书,还按了手印。
    章良“含泪”对肖振说:“二哥,我不该笑话你呀!”
    肖振用力揽一下他的肩膀,同情地说:“我们同舟共济吧!”心里却暗为这招“隔山打牛”之术叫绝!
    项海更是幸灾乐祸,他大声对高欣和凌玉说:“阿欣,阿玉,他们俩谁要是抽烟,我马上告诉你们。放心吧,我监督!”
    “*汉奸!”两人齐骂!
    众人一齐哄笑。
    两人咬牙戒烟到了第三天,实在忍不下去了。一个课间,他们凑钱买了一盒“哈德门”烟,跑到教学楼南面无人处,大抽特抽。第一支烟抽完,困扰他们的头痛和精神不振等症状立刻不翼而飞!两人相视而笑!抽完之后,到厕所水龙头上狠狠漱了漱口,这才回到班里,精神抖擞地上课!
    又一课间,两人又跑出去过瘾。刚抽了一半,就听到有人“嘿嘿”冷笑,两人魂飞魄散地一回头,见老四项海的一张丑脸就近在咫尺!
    “哈哈!”老四不说话,只是“哈哈”。
    章良急忙递过一支烟,卑躬屈膝道“老四,你就当没看见吧!”
    项海推开他,十分严肃说:“不行!我要告诉两位弟妹!”
    肖振道:“一盒‘将军’烟,如何?”
    项海道:“我要‘中华’!”
    两人一齐求情。项海又装腔作势一番,这才道:“我怎么会出卖你们呢?记住:抽完烟一定要用牙膏漱口,只用水没有用的。”两人点头受教。
    高欣、凌玉两女始终没有发现真相。

    暑假将临,这意味着大学生活的第一年结束了。
    “真快啊!”凌玉感叹。
    “是啊!”肖振附和。
    明天就离校了,两人都有些依依不舍,于是晚自习都没上,手拉着手在校园里散步、谈心!
    同一时间,高欣、章良也走出了教室!
    谈着谈着,凌玉和肖振紧紧拥抱了,肖振感受着凌玉的桑软和温热,心底涌起强烈的冲动。
    自与凌玉接近以来,虽然两人日渐亲密,但成梅却像一堵看不见的高墙挡在两人之间,使肖振不能完全投入。直到凌玉为让他戒烟流下热泪,这堵墙才轰然倒下,化为尘埃!
    肖振于星光下凝视凌玉的双眸,凌玉也认真地凝视他。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真诚、严肃和信任。
    肖振感动地笑了。
    凌玉甜蜜地笑了。
    肖振不声不响地开始亲吻凌玉细长柔滑的脖颈。凌玉轻轻扭动着,躲避着,嘴里发出醉人的低吟。
    肖振用自己的双唇轻轻接触凌玉的双唇。凌玉闭上了眼,在这方面,她从没有经验,所以,只有等待。等待中,她感到满脸火热,呼吸不畅。肖振的舌头轻柔地舔着凌玉薄薄的嘴唇,直舔到她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这才把舌尖探进
    去,用力吸吮。凌玉只是被动地接受,但一会儿,便明白怎样做了,她欣喜又羞涩地把舌尖迎过去,与肖振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肖振惊讶地发觉,凌玉的口唇之间竟透出婴孩般的醇美气息,不由更加陶醉!
    不知多久,两人喘息着分开。凌玉默然不语,仍在回味刚才的动人感受。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舒适,仿佛身心一下子向整个天地开放了一般!她羞涩地看着这个获得了她初吻的男孩子,不由地想:“难道我就是与他过这一生一世?”
    肖振伸出手,紧紧握住住凌玉柔软清凉的小手,心底也是感慨万千!
    成梅,再见了!
    两人一齐仰头,见耿耿星河,点点微光,似一张包含着无究哲理的秘图铺在一望无际的夜空!心中同时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沧桑感。
    “回宿舍吧!”凌玉低低地说。
    肖振见教学楼上没了灯火,便蹲下身。
    凌玉奇怪道:“做什么呀?”
    “我驮着你走!”肖振笑。
    凌玉感觉有趣,便骑到肖振的脖子上。
    前面人影幢幢,传来说话声。
    凌玉要下来,肖振却抓着她的脚不放。
    几个晚归的女生看见一异常高大的黑影“咚咚”地走来,齐声惨叫:“有怪物啊!”四散奔逃。
    肖振忙放下凌玉,两人一齐大笑。
    凌玉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突然,从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哎呀!”她叫了出来。
    “怎么?”肖振关切地问。
    “没什么,笑得太厉害了。”凌玉掩饰道。
    她这个心口疼的毛病从高中起就有了,上大学后似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次体育课晕倒,就和这有关。她曾到医院偷偷诊断过,医生说她可能有心肌炎。她没有告诉可怜的父亲,她不希望父亲再借钱为她治病,更不想让父亲担心。
    肖振并未在意,笑着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

    大学的假期有两个月,这么长时间足以让人相思成病。
    肖振依依难舍地送凌玉坐上汽车,汽车远去,肖振转过身来回校,刹那间耳朵里怪声四起,且心底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急忙再回头看凌玉所在的那辆车,车影已模糊了!

    i10****0631:17 冬天快过去了,但就在春天到来的前夕,老天爷恶作剧般地下了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雪厚三尺,又整整化了两个星期。 天又冷起来了。 某日凌晨,肖振被尿憋醒,想起来上厕所,但刚坐起来又躺下了。——外面冷如冰窟。“起还是不起?起还是不起?”经过十几分钟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才一跃而起,只穿着三角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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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1 2016-10-17
    21


    寂寞了两个月的校园又热闹起来,各处角落里遍布着青春的身影。
    502宿舍,肖振、项海对桌而立,落子声“啪啪”不绝于耳。每走一步棋,两人都要咒对方一句。
    “你去死!”项海跳马。
    “你去死!”肖振抬炮。
    “你去死!”
    “你去死!”
    ……
    一旁观战的章良、胡小峰听得心烦意乱,各自推门走了出去。
    晚自习前,一阵大风吹来,满天乌云四合。
    肖振早早到教室。一个暑假,他满脑子都是凌玉。
    风扇在头顶徒劳地转着,肖振全身流汗,裤褂都湿透了。
    同学们陆续到来,但直到上了课,凌玉的座位依然空着。肖振忍不住过去问高欣:“你同桌怎么还没来?”高欣笑道:“想她了吧?不过你得耐心等等。我估计她可能有事耽搁了,明天才能返校。”
    肖振极度失望,只得回座位无聊地看书。
    第二节课他到二班与迎春聊天。迎春喜滋滋地说:“我正想去找你呢,你就来了。”肖振笑问:“找我干什么?”迎春凝视着他,真诚地说:“大哥,你知道吗,这个假期我梦见你好多次呢。”肖振好奇地问:“都梦见我什么了?”迎春现出回忆的神情:“有一回梦见你和我走在草地上,不知道怎么一来,忽然又在水底了。奇怪的是在水底一点也不影响呼吸,还能和鱼儿们一起游上游下的,真好玩!其余的梦我倒记不清了,不过大多是和你没完没了地说话。”
    肖振心中感动。
    于凤被两人说话吸引,满脸笑地朝着他们。肖振打趣地道:“你有没有梦见我?”于凤吓一跳,忙摇手说:“没有,没有。”肖振、迎春一齐笑。
    回到宿舍,各人久别重逢,不免打闹亲热了一番。然后503宿舍尹洪德来召集人马过去打扑克,502宿舍有五个人立刻响应,跟着走了。
    宿舍里只剩赵星、胡小峰和思念着凌玉的肖振了,三人交谈几句,钻入被窝。刚要入睡,窗外“唰”地一亮,接着“咔嚓”一声,吓得赵星“啊!”的大叫。
    一阵异响从远方迫近,只听满校园的树叶“哗哗”地响成一片,之后宿舍楼上下“啪啪”“哗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知又碎了多少块玻璃。
    风是雨头。大风“呜呜”地怪叫了一阵,暴雨接着就倾泻下来了。
    肖振在风声雨声里辗转返侧。不知为什么,今晚上心里阵阵发冷,感觉阴森恐怖。凌玉为什么没来呢?这个问题困扰着他,种种猜想在脑子里闪过。
    不知多久过去,雨小了,风也停了。
    肖振翻身下床,因怕开灯影响老大和老八,便点上一支蜡烛。
    打开窗户,清凉的空气马上驱走了室内的闷热,但一群飞蛾也涌了进来,争先恐后地扑向烛光。“咝咝”声伴着焦臭味不绝于耳,桌上不一会儿就落满了垂死的小生命。
    “明知是死,为什么还这样义无返顾呢?”肖振呆呆地看着飞蛾扑火的悲壮景象,心中恻然,忽又想到:“每个人是否也是一只糊涂的飞蛾呢?”
    烛火“扑”地灭了,传来振翅声。黑暗降临。
    肖振瞪大眼睛看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深不见底且无始无终。人在棺材里是否如此?他不由深思起生与死的问题.
    “生命很脆弱,很短暂。正如这烛火,谁也说不准何时会灭的。”他思想越走越远,他无比恐惧地看清了人死后的真相:蓝天、白云、鲜花、绿草、……人世间一切的一切,与死者再无半点关联。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直至永远永远,也不会再有关联。“气作春风肉化泥”,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活。什么能证明你曾来过?……
    心脏越跳越快,一股血猛冲上来,满头血管乱跳,似乎一下子涨大了千百倍。脑子里“轰轰”地响,太阳穴也“砰砰”地跳。
    肖振用最快的速度点起蜡烛,光明重临!
    “啊——”他长出一口气,“我还活着!”

    次日晨,大家吃惊地发现,教学楼前一棵粗大的梧桐树拦腰断了,庞大的树冠扑倒在地上。
    这树曾经多么美丽,但灾难并不因美丽而不降临!

    中午时,凌玉还没来。肖振只觉心里空空荡荡,没有着落,便在吃饭时喝了瓶啤酒,昏沉沉地直睡到上课。
    醒来后肖振马上发觉班里的气氛不对。高欣哭得一脸泪,几个女生陪着她,也不时地擦眼。
    “怎么了?”他茫然地问周围的同学。同学们都用怜悯地目光看着他。这目光让他一惊,立即又大声问:“出什么事了?”直觉告诉他,一定与自己有关。
    同桌项海少有的严肃,伸出手,握住肖振的手。而章良也走过来,挨着他坐下。两人都不敢看他。
    恐惧从心底升起,肖振推开两人,慢慢走到高欣面前,尽量平静地问:“告诉我,为什么哭?”
    高欣看他一眼,“哇”地一声哭出了声。
    肖振吓得目光发直:“难道,难道凌玉……?”他转回来,一把抓住章良的衣领,沉声说:“快告诉我!”
    “说吧,老三。”项海摇着头,无奈地望向章良。
    “二哥,你先坐下。”章良小心地扶肖振坐好,“你不要太难过了。”
    肖振的心“砰”地沉到了地底。
    “凌玉在假期里死了,心脏病。”章良艰难地说了出来。
    肖振连人带椅摔到地上,后脑与地板相撞,“咚”地一响。
    ……
    肖振来到凌玉所在的山村,找到她的埋身之地。
    那是一片杨树林,到处是高低起伏的坟头,坟头上是迎风招展的色彩艳丽的花圈。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肖振慢慢地走在坟头中间,耳边响起了苏轼悲怆的声音。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这首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两茫茫!”肖振反复念诵着,仿佛看到白衣如雪的凌玉正俏立在身边。
    一座新坟赫然在目。花圈还很鲜艳,在风中“哗啦啦”地响。坟前一块灰黑色的石碑,上写“爱女凌玉之墓”,碑下纸灰飞扬。
    肖振全身抖颤,扑倒在地上,用力撕扯头发。
    怎样表达真正的悲哀?
    一群野鸟“扑楞楞”飞起,“嘎嘎”地叫着,在空际盘旋。
    阳光灿灿,万物生机勃勃!
    肖振睁着模糊的泪眼,看着眼前这一切,感觉似乎做了一场大梦。坐在坟前,他一支连一支的吸烟,神情忽喜忽悲,全忘记了是何年何月,更不知身在何地!
    ……
    怎样上的车,怎样返的校,肖振全不知道。他双腿僵直地走进校门,忽地明白了什么叫“行尸走肉”!像现在的自己就是吧!
    时已傍晚,图书馆前的甬路上人来人往。肖振斜靠在一棵纤细的洋槐树干上,呆呆地看着从眼前走过的女生,失望地发现:每个女生都是丑陋到极点:有的是马脸,有的是狗脸,有是鸡脸,……或许她们前生就是这些畜类吧!
    尹小铃一阵风般地扭过来,看到肖振,愣了愣,向他挥了挥手,走了。肖振在刹那间,清晰地把握到她晔众取宠的内心,不由泛起一股深刻的厌恶。
    没有一个女孩与美丽沾边,除了凌玉!
    郑龙悠闲的走来,自自然然地坐到肖振身边,轻轻地说:“我听说了。”
    肖振慢慢点点头,把烟递过去:“陪我抽一支吧!”郑龙说:“好!”
    两人聚精会神地抽烟。郑龙不说话。他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也是废话。肖振需要的,只是有人陪。
    校园广播开始了。不远处的喇叭里传来女播音员甜美的声音:“下面,请听张学友的〈情网〉。”
    “请你为我点燃一盏烛光,
    因为我已迷失了方向。
    我抑制不住的慌张,
    在迫不及待的张望,
    生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场。
    爱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轻易就把我困在那网中央。
    我越陷越深越迷惘,
    路越走越远越漫长,
    如何我才能抓住你眼光。
    情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
    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不忘。
    我打开爱情这扇窗,
    才发现长夜是凄凉,
    问你是舍得我心伤。”
    肖振泪流不止,心底大骂:“张学友,你这个混蛋!”
    路过的人对肖振指指点点。
    郑龙皱起眉头,伸出手紧握住肖振的手。
    肖振站起来,用衣袖一擦脸上的泪,转头对郑龙说:“陪我喝酒去!”郑龙说:“好!”
    两人拉着手走出校门。这刹那间,肖振突然觉得,郑龙才是真正值得信赖的人。
    “小星星”酒馆里,肖振一杯一杯的灌着烈酒。郑龙坐在对面,喝茶相陪。没有菜。肖振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一点东西了,现在仍不想吃。吃饭、吃菜在他心中都成了奢侈的行为,成了背叛凌玉的象征!
    不到半个小时,肖振已经喝下了一瓶56℃的浇酒,但头脑还清醒,他又要了一瓶。郑龙并不阻止,只说:“慢点喝!”他明白,喝醉了是肖振今天最好的选择!
    意识终于开始模糊,肖振把剩下的半瓶酒猛的摔到地下,发出“啪”的巨响。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郑龙架起肖振的胳膊说:“走吧!”
    两人走向学校。
    过马路时,一辆卡车打着闪亮的灯从百米外飞驰而来。肖振猛地挣开郑龙的手,迎着卡车摇摇晃晃地跑去,卡车猛一转向,“嘎”地停在了路边。司机奇怪地没有下车,呆了一会儿又开走了。郑龙一身冷汗的抱住肖振,把他强拖着离开了马路。肖振“哈哈”笑:“那开车的一定吓坏了,哈哈!” “回宿舍吧?”郑龙问。
    “不!我要到教室,凌玉在等着我!”肖振严肃的说。
    郑龙叹口气,架着他走上教学楼。
    肖振推开教室前门,在郑龙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凌玉的座位。他紧闭着嘴,眼里闪着热烈的光。
    班里的同学们雅雀无声的看着他们。
    肖振走到凌玉的座位前,摇摇头说:“她不在!”然后回到家似地坐下。章良和倪兵急忙走过来。
    肖振抬头看看三人和远远近近各式各样的目光,惨笑道:“我没醉!酒是不能醉人的!老三、老六,你们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管我!”又转头对郑龙:“老郑,谢谢你啊!行啦,你也挺忙的,回去吧。”
    郑龙嘱咐了章良他们几句,从后门走了。
    肖振深情地抚摸着凌玉的书桌,不放过任何地方。他能闻到凌玉的体香,他能听到凌玉的呼吸,他能看到凌玉的笑脸!打开桌洞,十几本书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肖振抖着手拿起一本,一页一页地翻看。每一页上,都做着各种符号,每一页上都有凌玉的笔迹,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眼泪滴滴滚落。翻了十几页后,他终于忍受不住,狂喊一声“凌玉”,趴在桌上放声痛哭!
    班里的同学们大惊之后,纷纷离去,不少女生走出门口就哭了。
    章良、倪兵、胡子峰、马成、尹洪德等人围在肖振身边劝。
    肖振忽然“哇”的一声吐了!章良急忙过去给他“咚咚”地捶背,倪兵赶快端来一缸子水让他漱口。
    “回宿舍吧!二哥!”
    “好吧。”肖振无力地答。
    章良、倪兵一人架着他一只胳膊走出教室门。一个外系女生走过。肖振一看那背影,立刻惊喜地大叫:“凌玉!”甩开两人,冲过去拽住女生的右臂。那女生吓得失声尖叫。章良被那尖叫声惊了一身冷汗,忙冲上去拉开肖振!但各教室的门已打开了,露出了不少看热闹的脸。章良红着眼吼道:“都回去,关上门!听见没?看什么看?”那些人头立刻缩了回去。倪兵眼泪汪汪地问:“怎么办?怎么办?”章良气道:“你哭什么!拖着老二走就是了!”但肖振认定了那是凌玉,拼命挣着去追。章良、倪兵用尽吃奶地劲阻拦他,累得一身汗。
    幸好迎春来了,她从前面搂住肖振,在他耳边轻声的说:“大哥,大哥,别闹了。回宿舍吧,啊!大哥!”说来也怪,肖振竟马上安静了,笑着抓住迎春的手说:“是我妹妹吗?对不起,大哥喝多了,喝多了啊。”回头对章良、倪兵说:“走,老三、老六,我们回宿舍!”这时项海气急败坏地来了,一把揽住肖振的腰。
    目送肖振走下楼梯,迎春的泪“涮”地流了下来。
    当天夜里,肖振又吐了好几回,感觉胃部如刀扎般地疼痛。项海他们也被折腾得一夜没睡好。好不容易到了凌晨1点,肖振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清晨,大家起来洗漱吃饭。只有肖振不起,仰面朝天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倪兵打了一兜油条来,走到肖振床边喊:“二哥,吃饭了。二哥!”肖振不应声。倪兵慌了,竟把手指伸到肖振鼻子底下去试。
    项海又好气又好笑,一推他:“走走。”自己坐到肖振床沿上,用力一推被子,喊道:“二哥!二哥!”
    肖振恼怒道:“不吃!”翻过身去,把头朝着墙。
    项海从肖振微红的脸色上发觉不对劲,把手在额上一放,发觉滚烫滚烫地,吓得说:“二哥,你发高烧了,到卫生室去看看吧。”肖振又怒道:“不去!”他这臭脾气谁也对付不了。吃完早饭,项海嘱咐章良、倪兵去卫生室给肖振买了些消炎药、退烧药、感冒药之类,好说歹说哄肖振吃了。倪兵还特地去买了袋奶粉和一个苹果罐头。
    大家走后,肖振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流着泪说:“兄弟们,谢谢你们!”想及凌玉,又哭了很长时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的软弱无助。本来没可能发生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而且偏偏降临到自己身上。难道真的是“任君用尽千般力,命里安排动不得”吗?
    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屋顶,他把眼皮合上,思想沉入了黑暗当中。全身上下各关节处又酸又疼,冷热交替。肉体在受苦,但头脑却异常地清醒,各种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各种各样的图像在脑海呈现。释迦牟尼的四句话忽然响起:“一切有为法,如梦亦如幻,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对呀!对呀!这才是人生的本质啊!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人本来就不可能拥有什么的!
    胡思乱想中,肖振昏昏睡去。醒来时,他觉得有一只凉浸浸的小手正放在额头上,十分舒适。睁开眼,见迎春菩萨般的脸容近在咫尺,她那清如山泉的眼睛里满是焦灼。
    肖振往四周看看,没有别的人,问道:“什么时候了!你不上课了吗?”
    迎春心疼地说:“听说你病了,我怎么上得下去?请了两节课的假就跑来了。”
    肖振伸出手,握住迎春的小手,亲兄妹的真情在心里激荡。
    “听项海他们说,你好几顿饭没吃了,我买了两罐八宝粥,喝了吧。要不然,你可能真会长大病的。”迎春说着,把一瓶八宝粥启开。
    “你以为我怕长病吗?”肖振苦笑,“我盼不得一病而终呢!”
    迎春责怪道:“怎么这么说话?”
    肖振认真地说:“迎春,经过这么一回,很多东西我看透了,人活着真的是受苦来的,也许死了才有真正的解脱。我甚至在想,我在阳间为凌玉难过,说不定凌玉会在阴间幸福快乐地过日子呢。”
    迎春有些害怕地劝道:“大哥!你可不要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啊。人活一回不容易,再说了,你这条命也不完完全全是你的,也是父母的,朋友的啊……”
    肖振苦笑:“你以为我会自杀吗?唉,我现在是想自杀也没那力气呀!来,让我吃完这罐八宝粥再想想怎么死吧。”
    迎春气道:“乱说!”伸手挡住肖振伸过来的手,“我喂你!你乖乖躺着!”
    肖振只得躺下张大嘴。迎春一口一口地喂他吃,吃完两罐八宝粥后,又喂他喝了一杯水。
    “怎么报答你?”肖振问。
    “尽快好起来就算是报答我吧。”迎春赌气道。
    一天后,肖振起床了,到班里一看,凌玉的课桌、椅子都不见了。一问才知,系里应部分女生的要求搬走了。
    “应部分女生的要求?”肖振大惑不解。
    老七梁坤知道的比较详细,就大略地给肖振讲了讲原因。
    原来,就在肖振醉酒的那天深夜,曲晖睡到半夜起来小解,自然而然往对床一看,立刻失声惊叫。全宿舍人都吓醒了,忙拉开灯问怎么了。曲晖脸无人色地指着对床说:“凌玉!凌玉!我刚才看见凌玉躺着睡觉!”
    “快别说了!”女生们都汗毛直竖。
    第二天,凌玉的桌椅和床以及课本、被褥等物就被搬走了。而且好长一段时间,女生们都不敢单独在教室和宿舍,尤其是晚上。
    肖振听后对空不语,心里祷告道:“阿玉啊,你若在天有灵,就来找我吧!”
    22


    在同学们眼中,肖振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就连同桌项海有时都有一种面对陌生人的感觉。
    肖振变得沉默了,变得严肃了,也变得热爱学习了。他课上认真听讲、记笔记,课下则手不释卷。不上课的时间便泡在图书馆里。球场上再见不到他的身影。
    他的烟瘾更大了,每天至少要两盒烟。常见他披着外衣抽着烟散步,走得很慢、很慢。
    在肖振而言,凌玉的死让他虽生犹死!他感到,再也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也许这一生,都会在这种状态中度过了。他并非热爱学习。对课本的厌倦是依旧的,怎奈如果不让那些枯燥乏味的知识占据大脑,思念的痛苦就会像伏着的怪兽一样马上冲出来把他扑倒在地,任意撕咬。他也并非喜欢泡图书馆,只因他不喜欢呆在人人快乐的教室。何况他也觉察,他的不快乐使朋友们也不敢尽情快乐。于是,他一本又一本地读书。书并不能让他解脱,但却能助他离开现实,暂时地远离寂寞与空虚。
    在一天又一天的沉默中,肖振不停不歇地思考着。他几乎思考了做为一个人所可能面对的所有问题:生死、时空、名利、爱情……他把思考的心得一笔一划地记在本子上,仅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记了四个大备课本,而对自己心灵的剖析也在这同时进行着。他一点一滴的几乎是滴水不漏地回忆了从有记忆直到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所接触的每一个人。他无比清醒地看清了自己过去的轻浮、狭隘、自私、嫉妒、虚荣等等的缺点,决定要彻底全面的改正。
    凌玉的死让他拥有了另一种形式的人生。他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变了。那不是表面的变,而是从灵魂深处发生的巨变。而这变化的结果,将深深地刻进他的生命里,永不磨灭!
    他再非那个毛头小子,他脱胎换骨地走向深沉,走向成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动心了,也没有什么人能引起他的注意了。他感觉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他的心每时每刻都在关注自己心灵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两个多月啊,竟在毫无知觉中过去了。猛抬头时,1996年的元旦已近在眼前。这两个多月,身边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但用心去想想,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人生的真正面目是否如此?发生过的其实就等于没发生?
    项海好像劝过自己,章良好像也劝过自己,倪兵好像有好几回陪自己哭过。……对,还有,迎春不止一次坐在身边默默地陪自己看书……另外,郑龙曾与他肩并肩地散步达两小时,他说了一些挺耐人寻味的话,不过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现在当然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唉!凌玉!凌玉!凌玉!
    秋风什么时候吹起的,他不知道;满树的华叶什么时候落光的,他也不知道;地上什么时候结的冰,他不知道;那墙角的雪堆什么时候化光的,他也不知道。……
    对镜自照,里面的人是谁?头发长而且乱,轻轻一摇,头皮屑便落满肩头;唇上、下巴上胡须浓密,使镜中人看去足有三四十岁。
    肖振苦笑,人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人又何尝不是?凌玉已死,这副臭皮囊打扮给谁看?低头看看西服,不少地方已布满油污和皱折。难道这些日子来自己就一直穿着这身衣服在人前出出入入?
    12月22日头午第三节课后,肖振正襟危坐手捧《古代文学作品选》,小声地读着袁枚的《祭妹文》。教室的后门敲响,本宿舍老八胡小峰一脸惊异进来叫他时,他刚好读完结尾段:“呜呼!生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纸灰飞扬,朔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凌玉孤零零的坟头出现在眼前,他热泪盈眶!
    “二哥!”胡小峰急切地走过来,一拍肖振的肩。
    “什么事?”肖振把泪瞪回去,不高兴地看老八一眼。
    “外面有个女生找你,很漂亮!”
    “哪有漂亮的女生?全是丑八怪!”肖振心想,起身出门,手里还拿着课本。
    伸手拉开教室的后门,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脸一下子雪白,全身也似乎麻木了!他就那样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足有1分钟!
    门外竟是成梅!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竟没有想过她一次,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
    成梅也愣住了!眼前的这个乱发满头、胡须满脸、削瘦不堪的男孩子竟是肖振?难道说,难道说,他思念自己竟自我折磨成这样?成梅一念及此,心底愧悔无比。
    “肖振!”成梅的声音从天外传来,似一声劈雷让肖振全身一抖。
    他迅速地看了一下成梅的面容:那眉,那眼,那长发,那耳垂,那与众不同的眼睛!这一切自己曾经是多么的熟悉,多么地迷恋。为什么这时看来,是那样的丑陋和龌龊呢?
    内心电闪雷鸣,千百个念头此起彼伏。犹豫了瞬间后,他作了决定,冷冷地对眼前的女孩吐出几个字:“我不是肖振!”然后转身回来,把门“砰”地关死!
    坐在课桌前,他的全身不受控制地阵阵发抖!有无数个理由支持着他,使他认为自己的做法对!但为什么发抖呢?
    “我不是肖振!”这话也是真实的。过去之心不可得,现在之心不可得,将来之心不可得。心已变,根本已找不到过去的影子。虽然名字还是,但那人早已死去。现在活着的,是另一个人!存在与不存在,应该看心。心在人在,心亡人亡!
    肖振双目发直地想。
    目睹这一幕的老八等人吃惊非常。高欣、曲晖、江小小倩、尹小铃等女生一脸错愕不解。人人都觉察了事情的不寻常!
    她是谁?
    尹小铃走出了教室。一会儿又进来,小心地走到肖振身边说:“那女孩扶着栏杆在哭呢!”
    肖振说:“我不认识她!”
    第四节课,老师讲的什么,肖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像尊石像!
    下课后,章良、项海等立刻拉开后门出去,不一刻回来。章良坐到肖振对面,看着他的脸,认真的说:“二哥,你出去一下吧。她还在那儿!”
    肖振不语,坚决地摇摇头。他强迫自己回忆成梅那封绝情的信,强迫自己产生对她的痛恨。
    章良无可奈何地回座位。
    第五节课后,同学们离开教室吃饭。肖振跟着人流走出,入目成梅单薄的背影正在当门的墙边,咬咬牙,大步走过!
    成梅擦擦泪,跟着他走!
    肖振迈开大步,毫不留情地走向宿舍!
    这是个十分古怪的场面:一个面无表情地前面走,一个可怜兮兮地后面追。
    “这女的会是谁?”
    “二哥的心也太冷酷了吧。”
    ……
    成梅小跑起来,追到肖振前面,胸膛一起一伏地拦住他。
    肖振怒道:“你是谁?”
    成梅低下头,轻轻的说:“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行吗?”
    肖振把心一横:“对不起!”一个字也不多说,绕过成梅就走!
    成梅伸手想拉他,终于没敢!
    肖振走进宿舍,急忙点上一支烟,深吸了几口,才稍稍平静下来!
    “二哥,她在图书馆前的石像下坐着哭呢。”一会儿,倪兵打饭回来说。
    “吃饭!”肖振瞪倪兵一眼,倪兵心惊胆战。
    整整一下午,肖振在图书馆。他强迫自己去读《古文观止》,怎奈心里太乱,读来读去也不知道读了些什么。
    傍晚,那孤独的女孩仍坐在那儿,映着惨淡的夕阳,构成一幅绝美的风景!

    迎春径直找到肖振时,肖振正在和项海他们吃饭,见迎春来,问:“有事吗?”迎春扳着脸拽着肖振的衣袖把他拽出宿舍。
    “迎春,干什么?我还要吃饭呢!”
    “大哥!”迎春的小脸十分严肃,“那是成梅吧。”
    “我不认识!”肖振硬着头皮说。
    “好!不管你认识不认识,人家摆明了是来找你的。从今头午等你到现在了,你想想啊,一个女孩子,连饭也没吃,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忍心哪!好大哥,你就去见见她吧。你要是不去,她要是在那儿呆一夜怎么办?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得负责呀!”迎春—口气说了一大串话。
    肖振终于动摇了,叹口气:“好吧!不过,你得陪我去!”
    “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和她不会有什么故事了。”
    “那行!”
    肖振和迎春走到石像下面。迎春过去拉起了成梅。成梅木偶一般地站起,看向肖振。肖振叹口气:“走吧。我请你吃饭。”
    三人走进小星星饭馆。给两人要了两碗鸡汤面后,迎春便躲了出去。
    肖振把筷子递到成梅手里:“快吃吧。”自己先稀里胡噜地吃起来。他故意吃得随便,以让成梅放松。成梅凄然一笑,终于端起了碗。
    饭后,两人相对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本是一种美妙难言的境界,但此刻,却让气氛僵硬万分!
    “我知道凌玉和你的事了。”成梅打破了沉默。
    “是迎春告诉你的吧?”肖振问。
    “是啊!”成梅点头,“她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不错!”肖振目注成梅。
    “明年就要毕业分配了。过得真快啊!”成梅似在无话找话。
    “是啊,过得真快啊!也许一转眼的功夫,我就会成为一堆骨灰的。人生本就如此啊!”
    成梅不说话了,凝视着肖振。
    肖振躲开她的目光,大口吸烟。
    “你,你是不是很恨我?”成梅轻轻地问。
    “不!不恨!一点也不恨!”肖振故作洒脱地一甩头发,头皮屑纷纷落下。他毫不在意地拍拍衣领和肩膀。
    “我知道你恨我。”成梅落泪了,“可你知道我多么难受吗?给你寄出那封信后,我感觉天像塌了一样,整整一个多月都像在梦游。天天想你,夜夜想你,夜夜梦见你。我,我是没有办法呀!……”成梅失声哭泣。
    肖振心头的坚冰终于融化,他温柔地说:“我去过你的大学。……”
    成梅听完,现出既惊且喜的神色,责怪道:“你为什么不见见我。你这人,心真狠!”
    肖振苦笑道:“也不知是谁心狠!”
    “如果你能分配到城市里,我们可否,可否和好?我可以不顾父母那方面。……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说这些。你,有什么意见?”成梅很不好意思地说。
    “城市对你那么重要?”肖振嘲讽地问,“如果我分配到农村,是否我们就各走各路?”
    成梅默然不语。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肖振忽然用无限深情地语调,缓缓地吟诵起晏几道的这两句词,温柔甜蜜的笑容在他脸上浮现,与成梅的一见钟情、月下相约、醉人初吻,以及后来耳鬓丝磨的诸般情景又上心头。
    “你念的什么?”成梅问。
    肖振微笑道:“我也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到成梅的头发上、面颊上,无限深情的说:“我永远爱高三时的那个姑娘!我会和她白头到老,生死同穴!”
    成梅一呆,欲言又止。
    肖振心里悲哀涌起,眼泪欲倾。现在成梅就坐在伸手所及之处,但此时此地的他却再也感觉不到过去的激情,他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根本是个幻影。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一旦失去过便再也恢复不了原样。爱情尤其如此!
    不过,经今晚交谈后,他再不会恨成梅!她也很可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更不知道错在何处。
    “你不该来的!”肖振叹息。
    “可我已经来了!”
    “来了也是不来,来了等于不来。来与不来有何区别?”
    肖振闭闭眼,让盈眶的泪不至于落下。

    i10****0631:19 肖振、章良沉醉在爱河中时,项海却在为竞争下届学生会主席而奔忙,因上一级快毕业了。 他的准备主要是两方面的。一是喝酒、送礼拉关系;二是写竞选演讲稿。为此,他破天荒连续两周的下午都泡在图书馆里,查阅了大量有关领导艺术、组织才能及演讲技巧的书,并作了厚厚的笔记。又用一周苦干,写出了近三十页约九千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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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10****0631

    i10****0631

    楼主 LV1 2016-10-17
    28


    第二天下午,迎春一见肖振从后门走进,就迫不及待地拉他坐下说:“大哥,你知道郑龙怎么谈论贝多芬的音乐吗?”
    肖振还未说话,于凤笑着插嘴说:“肖振,那天晚上,迎春和那个郑龙头挨着头趴在桌子上,嘀嘀咕咕地说了两班的悄悄话儿。直到放学了,还依依不舍呢!”
    肖振逗趣的问迎春:“真的?那可不妙喽!以后我得少来找你!”
    迎春过去拧于凤的脊背,边拧边说:“我叫你造谣!”
    于凤“哎哟”着抵挡说:“我发誓,没说半句假话!肖振,你就等着做大舅哥吧。”
    直到于凤告饶,迎春才喘吁吁地回到座上。
    “郑龙怎么谈贝多芬的音乐?”肖振问。
    “他的话太好了。我觉得正是把我的感觉说了出来。”迎春回忆道,“我的那盘磁带原来他也有,而且每天都听。他说百听不厌,越听越有新的领悟…………”

    那一晚,肖振走后,迎春拿出自己的那盘磁带。郑龙接过去一看,立刻笑道:“和我的那盘一样。”
    迎春喜道:“是吗?”
    郑龙道:“是的。我高中时候就买了。流行的情歌我听不了,最喜欢的就是克菜斯曼演奏的这组钢琴小品,心烦了听,高兴了听。每次只要一听那叮叮咚咚的琴声,我的心就会马上安静下来,仿佛一个游子终于找到了家。不瞒你说,我对这组音乐的喜爱,一点不次于肖振对烟的热爱。哈哈!”说完后郑龙有些奇怪,怎么一面对迎春嘴就像没了把门的,把什么都说了。
    “游子终于找到了家?游子终于找到了家?”迎春喃喃自语,忽地一拍巴掌喊道:“太妙了!太贴切了!我也有这感觉,可是不懂说!”周围有的同学好奇地往这边张望,迎春这才意识到说得声音太高了,忙捂住嘴。
    于凤怪模怪样地看迎春一眼,迎春回瞪一眼后转头,低声对郑龙说:“那,你能不能一听就辨别出是哪一首曲子?”
    郑龙点点头:“没问题!”
    迎春拿出录音机放上磁带,又把音量调得小了一些,然后按下放音键,轻快的钢琴声响起。
    “〈致爱丽丝〉。”郑龙立刻道。
    迎春把磁带倒过来又放,郑龙仍不假思索道:“〈秋日的私语〉。”
    迎春把快进键按下,待了一会儿又接放音键。
    “〈爱的纪念〉。”郑龙一听马上又说。
    “啊呀,你真行!”迎春叹息着把录音机放回桌肚,“听我大哥说你崇拜贝多芬,我还不很信,原来竟是真的。我们可算是知音了!”
    不知何时,郑龙发现,他和迎春都以臂作枕,趴在了桌上。说话时气息相闻,感觉亲密又温馨。
    他这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女孩子这样近的距离说话。他闻到从迎春的呼吸中传来婴儿的气息。没错,是婴儿的气息,甚至带点奶味。绝不是雪花膏的味道,也不是牙膏或口香糖的味道。他想起与别的女孩讲话时偶尔闻到的气味,——不管她们是否刚刷过牙,他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那臭味让他恶心,有一回,本班挺漂亮的一个女生隔三十公分对他笑语,扑鼻而来的竟是茅坑般的怪味,他几乎作呕。从此,他对于如何定义一个女孩的美丽便多了一项内容。
    “你看过贝多芬的传记吗?”郑龙往一边挪了挪胳膊,离迎春远了一些。他怕自己嘴里也有怪味。
    其实迎春从他的气息中闻到的是桔子般的气味。闻惯了肖振的烟味、酒味,这气味让她精神一振。她不觉又靠过去,直到两人肘和肩挨在一起,这才说道:“看过的。”
    “什么感觉?”
    “太悲了!但又太伟大了!我,哭过好几回呢!”迎春表情肃穆起来,显然想起了某些情节。
    “是啊!不了解贝多芬一生的人是听不懂他的音乐的!”郑龙叹道,他看贝多芬的传记时也有过哭的记录,只是他不想说,以免破坏了自己男子汗的形象。
    “对!没看传记以前,我听这组钢琴子品时,只觉得好听而已。可看了之后呢,就听出了很多别的意思了。”迎春伸手撩了一下垂下的一绺头发。
    “什么别的意思?”郑龙问。
    “嗨!我只能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总觉得心灵被不停的触动,可要我讲就不知怎么讲了。哎,你呢?你听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那不是音乐!那是贝多芬在倾诉,在讲述!我现在听,总觉得贝多芬发在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向世人推心置腹!我甚至能看到贝多芬雄狮般的头发,灼灼照人的眼睛。听〈命运〉时,我的眼前总能幻化出这样一幅画面:贝多芬孤独地,执着地走着。他忽而跌倒了,马上又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天空下着雨,脚下一片泥泞;道路坎坷,高低不平。他倒下,又起来;起来,又倒下,身边无人追随,他是真正的孤独!但他的心被艺术的光芒照耀着,被不可预知但又神秘莫测的目标召唤着,他不停不歇地走着,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步伐,包括死神也不能!终于,天晴了,太阳的光华普照。贝多芬站在一座高峰上,醉心地观赏大自然的奇景。脸上是胜利的,自信的,但又是寂寞之极的微笑。因为他置身于无人可到达的地方。也许,他已不再是人!他俯视着人类的世界,他的眼中忽而充满了对人类的热爱,忽而又是无可奈何的怜悯。……”
    “不论什么时候,我只要一听到这组钢琴小品,我的心灵就会平静下来,偶尔的烦恼忧愁也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托着我超脱了尘世。”
    “深夜里听,下雨时听,下雪时听,当春花开放时听,秋叶飘飘时听。……不同的时间地点,会有不同的理解,贝多芬的音乐,是一本无字天书。其中包涵的真理无穷无尽!”
    “有个别时候,听着音乐,我会感到自己变成了其中一个音符,自由自在地起伏跳跃。甚至,我的大脑里,身体里都会产生一些奇妙的感应。仿佛受到了音乐的控制而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迎春听傻了,她几乎怀疑以上这些见解是从一个体育系的学生嘴里说出的,不止是深刻,那语言的表达能力也是罕有人及的,更重要的是,郑龙所说的,恰是她想说不出来的。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孩子?他怎能在身心两方面都到达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非凡境界?
    她凝视他:平平凡凡的头发,平平凡凡的相貌。但偏偏是他的眼睛的深处,弥漫着大异常人的气质。而这气质令他的整个人都变得那样神秘难测。
    郑龙闭上嘴,自己感到奇怪:“什么时候口才变得这样好起来?一些话自己都佩服自己。”
    迎春的目光含着无穷的意义与他在半空中相遇,他不敌地败下阵来,把头转向一边。
    记得有次与同桌比赛,两人相隔10公分怒瞪对方,结果不到两分钟同桌便被他眼里的光芒瞪怕了。后来又和几个男同学玩过这游戏,总是他胜出。这次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敢正视?还有一种心虚的感觉?难道自己心有杂念?
    眼前这个女孩子,平生仅见的单纯!她单纯得甚至不知道男女间的禁忌,偏偏又那样惹人疼爱。让他一见便生出亲迈之心,放松了所有的戒备心理。要知道,高深莫测,不让任何人看懂自己可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处世信条啊!
    迎春茫无所觉地赞美道:“啊呀,郑龙!你太伟大了!连这样不可捉摸的感觉都能这样清楚明白地讲出来!”
    “没什么呀!”郑龙谦虚道。
    接下来,迎春又好奇地问起他怎么学的武术啦,好读什么书啦,有没有女朋友啦,对人生怎么看啊,一大堆随时想到的问题,问得郑龙头上冒汗,但偏偏又很享受这种感觉。
    结果晚自习结束后,两人都产生了已经认识了几百年的古怪感觉。

    听完迎春津津有味的复述,看着她笑逐颜开的样子,肖振心里不由一阵好笑。

    “你有空就到迎春那里走一趟或者约她散步什么的都行。”肖振对郑龙说,“她会十分欢迎你的。”
    郑龙揽住肖振的肩,用力拍了两拍,笑道:“坦白说,你这个妹妹太好了。我从未见过的一尘不染!可是,我不适合老去找她。那样会产生误解的。”
    “没什么,有什么误解也没什么!以后我会少去,把她身边的座位让给你。”肖振认真道。
    “我也不去。”郑龙也很认真。
    结果直到寒假,两人谁也没去找过迎春,把迎春弄得莫名其妙。后来弄明白了原因,气得连打肖振几拳,嗔怪他道:“大哥呀,你怎么乱说呀。”
    29

    寒假前的几周里,班内班外发生了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插曲。肖振在曰记中如实地进行了记录:
    一是某日清晨,倪兵只穿着睡衣、睡裤上厕所,被关在宿舍外。众目睽睽下,他跑到94级中文(一)班的队列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二是梁坤连续在市报上发表了几首诗,被逼着买了十斤瓜子请全班的客,结果教室里吃得一片狼藉,让来检查卫生的扣了100分。
    三是某系一男生写情书给迎春。肖振和章良出面,训斥了他一顿。
    四是中国足球队再次惨败。深夜9点,男生宿舍楼一至五楼的窗口乱飞酒瓶,蔚为奇观。
    五是体育系一伙人打得邻近一大学的一男孩跳三楼而下伤了腿,被派出所各罚两千。
    …………
    明天就要放寒假了!这是最后一个寒假!
    章良说春节期间会去拜访泰山大人,众人叮嘱他磕头时一定要碰出响声来。
    项海说要回家见老婆。“可想死我了!”他这半年可谓春风得意,既坐上了学生会席的宝座,又入了党,想在老婆面前炫耀一番。
    肖振在离校前向迎春要来了贝多芬的钢琴小品,准备好好地欣赏一下,看能否体会到郑龙说的那些境界。
    …………

    30

    市中心人民公园向南百米左右,一座大楼正在施工。这座楼要盖到30层,现在正砌主体,刚刚砌到第10层,连装修算在内,估计得到明年六七月份才能彻底交工。
    塔吊的长臂在半空中忙碌着,把各楼层需要的砖块、泥灰等材料源源不绝地运到指定的位置。纵横交错的脚手架和灰白色的安全网组合而成的屏障里,头戴安全帽的工人们正在紧张地工作着。冲击钻的“吭吭”声,震动棒的“嗡嗡”声,切割机的“嘤嘤”声,以及工人们的吆喝声,从各处传来。
    每次从大学校园来到这里,郑龙总有一种置身另一世界的感觉。这里,没有琅琅书声,没有西装革履,没有风花雪月,有的只是狼藉的建筑材料,有的只是从早到晚单调而又又辛苦的各种体力活,有的只是一张张生活重压下麻木而粗俗的面孔,……。
    但他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真正的、脚踏实地的生活。在这里,他能看到生活的另一个真实的侧影。大学生活与这里相比,显得有些虚假,有些虚伪,还有些太安逸。有时候他会想,与其在入学的时候搞一周有名无实的军训,还不如让那些娇生惯养的书呆子们来这里干几天建筑队。
    从高中起,他就开始了脚手架上的生涯。那时候,他只是利用寒暑假打工。进入本市这所师范类大学后,时间充裕起来。周一到周五的下午,周六周日的两个白天,每周共计四天半的时间他都在这里度过。他头戴安全帽,身穿布满泥点油污的工作服,抽着劣质烟,混迹在一群粗话满嘴的民工中间。除了工头,谁也不知道这个能熟练地干水、电、暖甚至瓦工活的年轻小伙子是何来历。
    郑龙走进工地的木栅栏门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正一手叉腰横眉怒目地骂人。他就是本项工程的负责人,郑龙本村的。郑龙与他儿子是小学、初中同学,喊他“叔叔”。
    “叔叔”。郑龙走到他身边。
    工头停止骂人,回头和言悦色地道:“小龙啊!放假了?”
    郑龙点点头,心里十分佩服他表情改变的速度。
    “王队长!”工头向被他刚刚骂得一头狗血的矮胖子喊道。
    王队长急忙答应一声。
    “带小龙到你的宿舍安排下。另外先让他在你的土建队上干几天,我可警告你呀,别让我侄子累着了!
    王队长不迭连声地应着,殷勤地迎过来。
    郑龙对此类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建筑工地就是这样,工头可以骂队长的娘,队长可以骂组长的娘,组长可以骂工人的娘,打也可以,保证没人会因尊严受损而反抗。
    记得第一回干建筑活时,郑龙几乎在第一天就想离开,因为那个瘦猴般的施工员骂他骂得太难听了。后来他想通了:没有必要生气,能忍自安,忍耐是一种生存的本领。
    走在去宿舍的路上,他问矮胖的王队长:“刚才因为什么呀?”
    王队长发泄般地骂道:“*!木工组有一个被砖砸破了头。你叔叔怨我安全措施不力。我可是每次上工前都要讲的呀!…………
    郑龙明白地点点头:“那人的伤厉害不厉害?”
    “倒不严重,可队上为此已垫了1000多元。医院黑着呢,非说是脑震荡、内出血,不让出院!”
    放下铺盖,郑龙戴上安全帽,拿着瓦刀走向脚手架。
    一个白发蓬乱的老人正一锨一锨地往搅拌机里捣沙灰。
    “大爷,歇歇啦!”郑龙到他身后大声喊。——老人有些耳背。
    “噢,小龙啊!”老人停下锨,转过身来。
    郑龙递过一支过滤嘴。——只要来工地。他一定随身带着烟。干活累了,和工友们蹲在一起抽上几口,他有一种奇怪的幸福感,虽然他半点烟瘾也没有。
    老人伸过满是裂口的手接过烟点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又抽你的!”他的烟瘾很大,尽管有时夜里咳的喘不过气来,仍是一天两包烟,不过都是没有嘴的那种劣质烟。
    对这位近七十岁的老人,郑龙是既怜且敬的,老人之所以不在家安度晚年,完全是因为两个正上大学的孙子。老人的儿子有病,能做的事只有搬个马扎晒太阳。
    “唉!”郑龙暗暗叹口气,说声:“大爷,我上去了!”迈步走进阴晴潮湿的楼体里。
    楼顶上,十几个瓦工站在架板上忙碌地砌砖,下面五六个人推着小车来来回回地供应着泥灰和红砖。
    “唉!龙哥!”一个推着一斗泥灰的半大孩子看见冒出头来的郑龙马上高兴地叫了一声,放下小车奔过来,亲热地挎住郑龙的胳膊说:“龙哥,有烟吗?”
    “你小子,一点也不学好!”郑龙笑着拍拍他的肩,抽出一支烟给了他。
    孩子惊喜道:“啊呀!海顿呢!好烟呢!”急不可待地点上抽了起来。他那陶醉和熟练的样子令郑龙想到肖振。
    “小马子,哪去了?快快快快,我这没灰了!”架板上一个技工喊起来。
    “来喽!”孩子叼着烟急急忙忙地推着小车钻进一间没顶的房里。看着孩子单薄的背影,郑龙不由想起初见他时的一幕:队长分派小马打暖气孔。才十五岁的孩子啊,一手抡着沉重的铁锤,一手攥着铁凿,整天整天地蹲在墙角。由于没有力气,铁锤落下时,常常打偏了打在手背上,打得血肉模糊。但这孩子竟能咬紧牙关不哭一声,而且还漫不在乎地抽支烟抹上烟灰。
    郑龙问他为什么不在家上学呢,他很随便地说:“没钱上!”
    小小的年纪,他便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和大人们说各种不堪入耳的粗活和有关女人的下流故事,甚至学会了调笑女人。队上的女性并不多,多是结过婚有了孩子的农村妇女。有一回,这孩子竟去摸一个论年龄他得叫“大娘”的妇女的屁股。被那妇女追着打了一顿,他还嘻嘻笑。
    郑龙爬上架板,和几个中年技工打声招呼便操起瓦刀熟练地干起来,在技工中间,他是最年经的,但速度和质量却绝不落后于任何人。瓦工活很难学,难学并非因为这门技术本身,主要是因为技工人对手艺的秘而不宣。基于一种原始的自私心理,谁也不肯泄露关键的诀窃。而郑龙却凭借着精细入微地反复观察掌握了其中的奥妙。
    “喂,郑龙!灰斗里还有灰吗?”一个好听地女声在架板下响起。
    郑龙歪头看着灰斗,对小车旁的姑娘说:“快没了!加上点吧!”
    那姑娘铲起一掀沙灰,侧身扬臂,“扑”地一声搭到架上的灰斗里,泥灰四溅,弄了郑龙一身。
    “李秀,你干什么?给我洗呀!”郑龙恼火地瞪着她。
    李秀“咯咯”笑道:“行啊,晚上一准给你洗干净。不过,我想给你洗一辈子呢,你愿意吗?”对于一脸书生气的郑龙,她格外喜欢玩笑。
    郑龙早已习惯这类言语,笑道:“好啊!”
    李秀白他一眼道:“想得美呀你。”又搭上一锨灰后,推着小车走了。
    李秀是队上最美的女性,也是最年轻的女性。男工友们都好开她的玩笑,偶尔也有动手动脚,可谁也不会存心地欺负她。这与她的遭遇有关,她的爸爸出车祸死了,她的母亲带着8岁的弟弟远远地改嫁了。她舍不得疼她的爷爷奶奶,毅然留了下来。为了养活两位老人,17岁的她只得辍学。
    那一年,她上高中二年,刚刚考了一个全级第三名,还任着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和她同住的女工友们说,李秀常常在夜里哭醒。
    一次,一个刚来的年轻小伙子见她似乎很随便,就抽冷子拖她到一个角落里,乱掐乱摸。她拼命挣脱后,哭喊着跑了。刚占过便宜的小伙子忐忑不安地走出那间房子。马上惊恐地发现,架上架下所有的人都在怒视着他。接着,他便被打了无数拳,踢了无数脚,口鼻流血,浑身青肿,直躺了一星期才能起床。

    建筑工地的生活需要极其坚韧的神经,这里的每一天都是那样的难熬。早晨5点就要起床,半个小时的吃饭后,各小队长召集手下民工千篇一律地强调一番注意安全的废话,民工们便到保管室领干活工具;中午要到11点,12点半又上工,下午至少6点半才下工。合计工时12小时。早晨星星,晚上月亮,名副其实地披星戴月。以郑龙的体格,晚上躺下,仍免不了腰酸背痛一阵。
    郑龙回顾自己思想发展的历程,这里无疑是极为重要的课堂。
    民工们虽然大多粗俗,言语无文,可在郑龙眼中,比一些所为上层人物要可爱的多,高尚得多。他们日复一日地流血流汗,完全是为家庭在奋斗,在做出牺牲,绝不是为了其他卑鄙的目的。
    他们给郑龙讲自己的家庭:有常年卧床的老人,有身患重病的妻子,有在上初中或高中的孩子……郑龙深切地感到了下层劳动者的无奈和悲哀。
    他们给郑龙讲自己生命中的遭遇,讲各种各样道听途说的故事,这些故事有个人的,有国家的,有古代的,有现代的;有人间的,有阴世的;有让人捧腹大笑的,有让人心酸难禁的……他们无意地说,郑龙有意地听。他把他们的人生当作自己的人生,从而无限丰富了自己的经验,使自己的心理年龄大大地超越了实际年龄。

    郑龙到的第三天下午,工地发生了一起灾难性的事故,因为两个年轻工人的打架,引起了一场近百人参战的械斗。
    郑龙没有参加,他独自站在架坂上远远观看。
    他十分不解的是,平时个个性情温和的工友们为什么突然那样热情甚至带些疯狂地参与其中。钢筋、板手、木棍、铁锨……各种建筑材料都成了武器。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场面波澜壮阔,喊杀声此起彼伏。
    正当高潮的时候,所有的人忽然又都停了手。静了片刻,惊叫声响起。郑龙看到有一个人被抬起,然后一大群民工惊慌地跟了出去。他立刻下了架板,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追了出去。因为他认出,那被抬着的是小马子。
    当他跑到近前的时候,看到了小马额头上有一滩鲜红的血。小马闭着眼睛,两只纤细的手臂软软地垂向地面。接下来的事让所有的人出乎意料又气恨不已:过路的各类车辆都不停,不论是客车,小轿车,还是出租车,不约而同的加大油门呼啸而过。无奈只得抬着小马赶往医院,一路鲜血。
    第二天传来消息:小马死了!

    工地上死人的事防不胜防。前年夏天,一个刚做了父亲的青年人渴极了趴到水池边喝水,不想由于电线漏电,这位父亲一头栽了下去。去年春,三个民工图省事,不顾规定,乘运水泥的罐笼下楼,在三楼处钢丝绳断了几股,罐笼“啪”地落到地面。几袋水泥四分五裂,而三个民工当场七窍出血。据说五脏六腑全震碎了。
    小马的死让郑龙又陷入对生死的困惑当中:人的生命是多么易于消逝啊!
    也许因为小马的年龄,郑龙暗自难过,有好几天精神有些恍惚,而这恍惚几乎让他追随小马而去。
    腊月二十那天的下午,大楼的主体已砌到第十三层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工地早放假了。但今年天气反常的暖和,所以队上决定后延放假的日期。
    郑龙和一位四十多岁的技工共同站在背朝虚空的架板上,当架板下李秀的尖叫响起时,悬于塔吊长臂上的巨大灰斗已接近两人。那中年技工本能地后退,惨叫着从十三层楼顶跌下。
    郑龙在那民工后退的同时纵身而起,双手用全力握住吊斗的钢丝绳,惯性之下,吊斗荡出了楼顶,又荡了回来。塔吊驾驶员急忙把灰斗调到楼顶一处平坦地带。郑龙松手跳下一步,感觉到胸部疼痛。刚才抓住钢丝绳的时候,吊斗撞了他一下。
    中年技工惨叫着从十三层楼顶跌下,落到了安全网上,但安全网竟然裂开,中年技工双脚勾住网底,闭着眼狂叫。
    “爷爷!是您在保佑我吗?”郑龙对空遥问。

    工地放假的最后一天夜里,郑龙和几个民工用套筒钻打过墙的暖气孔。这工具需要大量的水,而筒钻在飞转的时候把水珠向四面八方甩出来,几个人无一幸免,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完工时,已是凌晨三点。郑龙虽有坚持冷水浴的锻炼成果,仍大感吃不消,原地连蹦带跳,却有无数小冰块从身上各处落下。
    一民工找来两个空沥青桶,大家齐心合力拾了一些碎木头,扔进去点着了围着烤。火光熊熊,全身上下腾腾地冒热气。
    郑龙一边烤着火,一边望着夜景。
    众星无语,默默地闪着微光。周围的楼群灯火稀少。整个城市都在温暖的被窝里。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自豪感。这就是劳动者,这就是最有意义的时刻。

    i10****0631:23 12月25日,离96年的新年还有一周。 项海在晨会时间走上讲台,两手按在讲桌上,扫视了一下全班,清了清喉咙说:“这个元旦是我们最后一个元旦,我认为,必须过好,过精彩。只有这样,才会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项海的神情和语气中满是居高临下和志得意满。 “每个同学,必须准备至少一个节目。否则,这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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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10****0631

    i10****0631

    楼主 LV1 2016-10-17
    31

    工地放假了,郑龙怀揣着四百元钱,背起铺盖,钻进工头叔叔的大头车回村。
    从上高一时起,他便再没有跟爷爷要过一分钱了。他寒暑假干建筑队挣的钱便足够交学费和日常花销了,何况他对于吃穿的要求极低。
    上高二爷爷去世后,他更是自己养活自己了。而在大学里,由于打工时间的充分,他还有了节余。也有过好心的乡亲(其中就有这个工头叔叔)曾想帮助他,他一概好言谢绝了。不为什么,只为他靠自己就可以了。
    他住在工头叔叔家里,和他的儿子睡一张大床。两个好朋友见面自然不免打闹亲热一番。在这里,他能感到家的温暖。工头叔叔曾提出认他当义子,他婉言拒绝了,但心中仍然十分感激。而工头叔叔虽然从名份上不是他的义父,但对待他的态度上来看也差不多了。
    等待除夕的几天里,郑龙只躲在屋里潜心研读《道德经》《南华经》。这两本书,已成为他的个人宗教。
    它们能让他获得无穷无尽的启示,从而达至理想的心境。马克思主义也是他的信仰,但他一直认为没有必要把二者当作“鱼”和“熊掌”,残酷地必选其一。二者可以并存,甚至可以水*融。
    除读这两本书外,他另外最喜欢的便是反复地听贝多芬的钢琴小品。
    出于好心,他曾多次苦口婆心地向老同学推荐这两本书和那盘磁带,但都成了对牛弹琴。牛是听不懂琴的。老同学给予他无情地抨击,并多次为听情歌和他争抢录音机。


    街灯亮了。
    今夜是除夕!除夕是他每一年中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一夜,每当听到鞭炮声响声时,他总会身不由己地颤粟不止。因为这鞭炮声造成了一种无比温馨的团圆的气氛,但他去和谁团圆?
    根据本地的风俗,放过鞭炮之后,每一家人都会围坐在桌前大吃水饺。吃过水饺,便一齐挤在炕上,等待看中央电视台的联欢晚会。
    他从不看联欢晚会,因为他要去陪伴爷爷和爹娘。年年如此!
    饭后,他向叔叔告别,叔叔理解地点头。和往年一样,他抱着铺盖,老同学提着篮子。篮子里面有酒,有菜,有水饺,有黄纸,有香,有蜡烛,有鞭炮。
    两人跨出大门,走向村后。
    村北是一片果园。踏进果园一百多米,是两座紧挨的坟头。坟的南边两米处,是一棵老杏树,此时当然已经落尽了树叶,只余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夜色里肃立着。
    “你回去吧。”他对老同学说。
    老同学放下篮子,叹口气,默默地走了。
    “孩子,你来了!”从地底传来亲切无比的声音。这声音只有他听得到。
    “是的,我来了!”他回应道,“我来和您们过年了!”
    他把鞭炮挂在老杏树垂下来的树枝上,把菜、水饺端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坟前,点上香插好。又点上蜡烛,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相片放在蜡烛后面。一张相片上是一位胡须头发都花白的老人,另一张相片上是一对肩靠肩的男女青年。烛光下,三人的面容无比慈祥。
    他凝视着相片,心底涌起巨大的暖流。
    把几刀黄纸放在地上划了几划,他划着了火柴。
    “爷爷,爹,娘,给您们钱花!”他喃喃念叨着,同时把一些菜和水饺扔进火里说:“吃年夜饭了!”
    黄纸燃尽了,他举起酒 ,围着黄纸的灰烬倒了一圈。这样一来,钱就不会被其他的阴鬼抢走了。
    野地里断断续续响起上坟的鞭炮。他伏下身,缓缓地磕了几个头,站起来也点燃了鞭炮。
    “啪啪啪啪”鞭炮声打破了果树园中的沉寂。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把铺盖铺在坟前,躺了下去。
    每个除夕夜,他都在这里睡,就连去年冬天下着大雪,郑龙也是在这儿躺了一夜的。
    这种做法叫“暖坟”,不过近些年来已很少有人真的这样做了,一般就是在坟前放个小灯笼象征一下而已。
    躺在三老坟前,就好像躺在他们的怀里。
    他的目光从果树的枝干间穿过,落在果园东南的两间低矮的土坯屋上。就在那里,他,和爷爷度过了17年的漫长岁月。现在,那屋子已倒塌了一半了。
    郑龙的思绪无可避免地进入时光的隧道,无止无休地重新去经历在这里度过的生命……

    1975年的秋天,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年青男子被人捅了数刀抛尸野外,而他的妻子也随即服毒自杀。
    清晨,当帮忙的乡邻们推开虚掩的房门时,看到了灵床上相互依偎的两人,而才10个多月的孩子正在炕头熟睡。
    人们在那个胖嘟嘟的男婴“哇哇”哭醒后,抱着他到灵床上,以见亲生爹娘最后一面,不料孩子手脚并用爬到娘的胸前,小嘴拱着想吃奶。
    众人热泪不止。
    看果园的于老头一把搂起孩子,哭得“呜呜”失声。一生善良慈悲的老人受不了这人间惨剧,毅然抱养了这个男婴!
    这个男婴就是郑龙。

    老人在1991年的除夕之夜,才把这一切告诉了17岁的郑龙。
    郑龙哭哑了嗓子。
    第二年冬天,老人在街头晒完太阳站起身,忽然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无疾而终,享年71岁!
    老人的遗物仅有一把破旧的二胡和一堆泥做的元宝。

    老人身材矮小,貌相丑陋,因此一生孤独,老来便以看果园为生。
    他抱养郑龙时,已五十三岁。五十三岁的老人要养大一个10个月大的孩子,无疑是自讨苦吃。但为了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老人什么苦也不怕,甚至也不怕丧失人的尊严。他到年轻媳妇们那里为郑龙讨奶吃,当街下跪过多次;为了孩子的四季衣服,他几年中也不知多少次厚颜求人,直到自己被逼无奈学会了各种女人才会的话路。
    人们最初的同情心被时间化去。老人的行为竟成笑柄!
    但老人在与郑龙的相依为命中活得其乐融融,最后他发现,他的存在完全是为了这个孩子,没有了这个孩子,他的一生将注定没有任何意义。
    当小郑龙叫第一声“爷爷”时,老人哭得老泪纵横。
    为了郑龙,老人焕发了青春。他的晚年忙碌非常。
    拉二胡是老人自我抒怀的唯一方式,如泣如诉的二胡声响彻郑龙的整个童年。潜移默化下,郑龙在年仅10多岁时就把爷爷会的曲子全拉得炉火纯青了。
    而学会武术则纯粹是一个游戏,虽然长大后的郑龙把这游戏玩的越来越高明。
    老人在树间吊了几个沙袋,和孙子有空就踢打。郑龙十三岁时,就能同时击打九个沙袋而游刃有余。年青时老人练过几天把武,抽空闲忙便与孙子你拳我脚地戏闹。不料郑龙触类旁通,把这几招粗笨地招式举一反十地发明创造了。
    上初二时,郑龙把四五个同学打得鼻青脸肿。老人这才大吃一惊,严肃地提出要求:不到万不得己,不准说会拳脚,更不得乱用。
    郑龙对爷爷的话言听计从,一直上了高中也没再犯类似错误。
    高中二年级的那个晚上,郑龙的出手有情可原。他和几个男女同学散步时遇到流氓拦路。为保护同学,他挺身而出。一掌猛切在一人颈后,一脚狠踢在一人裆间,然后拉着众同学回校叫保安。保安来时,那两人还昏迷不醒。派出所众民警深感吃惊,于是由所长亲自出手试探,结果仅五分钟内所长趴下三次!
    对武术的热爱使他买来大量武术书籍,从长拳到弹腿,从太极到八卦,他无一不学,但一次看《唐山大兄》让他把所有学会的套路全部忘却,专心研究截拳道。李小龙的精神也深入其内心。
    高三那年他以武会友,击败了几家武馆的七八个教练,某武校校长曾在中央电视台亮相,一时心痒挑战,不料被郑龙侧腿飞踹,掉下擂台,一世英名付流水。

    读《道德经》后郑龙的思想发生了质的飞跃,万事万物在他眼里都成为无字之书。他一方面秉承了爷爷的大慈大悲,另一方面又因看得太明白而冷酷无情,他不再对任何一个人讲内心真话,只在自己的个人哲学里日益深入。

    大学毕业后何去何从?
    郑龙在1996年的除夕夜想到这个大问题时,刚好是午夜0点,千家万户的爆竹声荡气回肠的响起!
    32

    这个漫长无比的寒假,肖振几十天如一日地做了一件事:找出三年来的日记,重温了与成梅、与凌玉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断。很多淡忘了的情景再次浮现眼前,他不由得热泪滴滴。
    “爱情是什么?”
    “命运是什么?”
    “人生是什么?”
    在这个温馨而痛苦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为这三个问题而困扰,抽着烟苦思不解。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肖振到二班和迎春说话,讲到自己寒假生活,他摇头不止。
    “说是梦又不是梦,说不是梦,又没有了一点痕迹。忘又忘不了,想着却只是难受。迎春呀,你对此怎么看?”
    迎春只能表示同情,却无法给肖振以满意的答案。好在肖振的目的只在于倾诉,说过之后也就暂时平静了。
    肖振回教室后,迎春呆呆地发愣。
    她在寒假里,不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令她失去了一向快乐无忧的心境,有时竟然不由自主地陷入淡淡的自悲自怜的情绪中去。今天返校一进校门,她竟强烈地想马上见到他。
    这个人当然就是郑龙!
    “郑龙,郑龙!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迎春默念着郑龙的名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肖振刚进教室坐下,屁股还没把椅子捂热,章良走过来,不由分说拖了他就走。
    来到走廊上,章良递过一支烟,自己也点上,这才说:“二哥,你干什么去了?唉,烦死我了,就想和你说说。”
    肖振奇怪道:“说烦心事,还有比高欣更好的人选吗?”
    章良叹道:“这事她也没办法。”他沮丧地讲述了春节期间到高欣家的遭遇。

    大年初六,章良备厚礼敲响了高欣家的大门,只有高欣和她家的小黑狗迎出来。
    进屋后,未来的岳父、岳母正在看电视,见他进门,屁股也没抬。他急忙跪倒尘埃,五体投地道:“大伯,大娘,给您拜年了!”岳父轻描淡写他摆摆手:“起来吧。”岳母看他一眼,像看一条狗。
    他觉得很不对劲, 随高欣到她的闰房里。高欣红了眼圈道:“爸妈死活不同意我们的事。说无论如何得和你散了。我……”说着泪珠早落了下来。
    章良心头一凉,忙伸手揽过她问:“为什么?”
    高欣哭得如雨后梨花,抽抽噎噎道:“嫌我们不在同一个区县,他们希望我能在身边。”
    吃午饭时,岳父岳母提前退席,而高欣的哥哥不接章良的烟不说,更不屑和他碰杯共饮。章良十分败兴,略微呆了一会儿,就提出要走。岳父道:“把东西带着。”这意思很明白!
    章良窝了一肚子火出门,和进门时一样,只有高欣和小黑狗相送。他气得一把推开高欣:“我今辈子再也不进这个门口了!”
    看到肖振之前,章良刚和高欣闹了个不欢而散。
    高欣说年初六他走后,爸妈又劝了她一通。爸爸更是发了脾气,说:“你要是认我和你妈,就和那孩子利利索索地散了。否则,我就没你这闺女。”哥哥支持爸妈,并且说要求找章良面谈。
    章良问高欣:“那,你怎么表态的?”
    高欣道:“我什么都没说。”
    章良又问:“那真要到了分配那一天你怎么个态度?”高欣道:“再说吧。”
    章良就为这句“再说吧”恼了,他怒道:“你愿意分手咱们就分手。”他恨她态度不明朗。
    “你这就不对了!”肖振道,“我敢说,高欣一定十分矛盾,但她也一定是真的爱你。放心吧,多哄哄她,坚定一下她的信心。女孩子嘛!再说,这毕竟不是封建社会了。她爸爸妈妈再顽固,只要高欣愿意也没辙。什么叫‘釜底抽薪’你小子明白吗?”
    章良叹口气:“明白。唉!我再去找她说说!”
    肖振问:“她在哪儿呢?”
    章良道:“在操场呢!”
    章良找到操场,高欣正坐在篮球架下哭呢,忙大赔不是。

    项海一晚上没见人影。晚自习临下了才酒气熏天的到教室。
    “又到哪去了?”肖振问。
    “二哥?”项海伸手揽住肖振的肩膀,不无炫耀地说:“我去系主任家拜年了!嘿,那老贼酒量真大,差点灌死我!”他称系主任为“老贼”!
    肖振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胖手:“老贼和你说什么了?”
    “老贼说他会出面为我争取留校任教!哈哈!”
    “你拿什么去的?”
    “一条将军烟,一箱黄河龙,还有十斤蜂蜜。嗨,老贼真有水平!从我进去到出来,他都没看那些礼物一眼,避免了推推让让的尴尬。不过据我想象。我一走出门,他一定会双眼放光的!”项海得意地说着,掏出一盒“八喜”烟往桌子上一拍:“二哥,请抽!我临出门,老贼非要给我,不要也不行!”说着点上一支,抽了几口后,硬塞到肖振嘴里。
    肖振把烟拿出来,连吐了几口,骂道:“真*脏人!”把烟嘴在衣袖上擦了擦,这才再塞到嘴里。
    “哎,老三呢?”
    肖振把章良与高欣的事儿一说,项海骂道:“她那爹娘不懂人事儿!要是我,马上就骂他们一顿。”
    “要真骂了,你呀打光棍吧。”肖振说。
    “嗯!好,不说了!”项海眯看眼,晃晃一头卷发,“二哥,这个寒假我和你弟妹商量好了,今年年底就结婚。到时候,你可一定去啊!明年,再生上一对儿双胞胎!啊!今辈子的事儿就完成一大半了!哈哈!”
    “你够年龄吗?”
    “没问题!我爸说找人领结婚证!”
    肖振心里不觉有气:项海其貌不扬,言语粗鄙,偏偏好事都让他摊上了。学生会主席,入党,留校任教再加上温柔、美丽的秀梅,一切顺利得让人嫉妒。

    开学三周后,学校里先后组织了两项活动。一是校园十大歌手评比;二是交谊舞比赛。项海以一曲《吻别》获“十大歌手”称号,并与尹小铃代表中文系夺得全校交谊舞比赛一等奖!
    项海的名声自此更是如日中天!
    33


    春天的气息让人迷醉!
    肖振伸开两臂,呼吸着清新、温暖而又充满生机的空气,心底深处升起久违的喜悦。他用心去感悟这喜悦的源头,知道它和自己的一切无关,这是春天的情绪感染所至。
    春意盎然,春意无限!
    天地之间,都被春意所弥漫!
    肖振走过迎春花坛前面,久久凝视那淡黄色的迎春花,觉得久凝心头的坚冰正在融化。虽然成梅已杳,凌玉已逝,但难道就再没有让自己倾心去追求的事物了吗?郑龙说得对,任何时候也不该消沉!
    “振作起来吧!振作起来吧!”肖振大悟般地对自己说。抬起头,面前的世界再不是阴云笼罩!
    他在花池边正凝神思索着,见郑龙和迎春说说笑笑地走来。
    郑龙一身白衣,显得更加精神。而迎春则红白映衬,纯洁天真中添了些妩媚。
    肖振鼓掌大笑!
    郑龙微笑点头。迎春则叫一声:“大哥!”几步走过来问:“干什么呢?”
    肖振故意不做声地看看迎春再看看郑龙,看得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时才做了个莫名其妙地动作:俯身折了一枝迎春花,郑重地递给郑龙!
    郑龙接花在手,愕然道:“干什么?”
    “唉!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着,肖振扬长而去。
    迎春细品肖振话中意,脸“腾”地红了。她目送肖振高挺的背影说:“我大哥的心情好多了!”
    郑龙手举花枝装傻道:“肖振是否劝我趁春天多采花?”
    迎春“噗哧”笑了:“你是蝴蝶吗?”
    郑龙看得一呆。
    不可否认,和迎春在一起时,他有一种心旌摇荡的陶然感觉。这女孩子就如手上这一枝迎春花,一尘不染,清香阵阵。
    说实话,他从未试过和一个女孩子这么亲密的。从高中起,就有不少女同学向他暗送秋波,更有一个锲而不舍地追了他两年,而他都一点不动心,毅然决然地一一拒绝了。偏偏是见到迎春,有些不克自持。自从去年一晚长谈后,他的心里竟时常闪过她的面容。
    今天下午,他没去工地干活,忽然想放松一下,便于饭后在校园里四处走动。不料遇见了迎春。迎春一看见他,立刻小鸟般飞过来,让他避无可避。迎春那乍惊乍喜的表情,似乎透露出了什么秘密,使他有点意外,也有点慌乱。可恨肖振一语道破天机,让他的处境十分不妙。
    为防止再让人看见生出误会,郑龙提议到校外去。
    迎春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碧绿的麦田一望无边,两人在田间小路上缓缓走着,学校在视野里已十分模糊。
    “啊!蚂蚁!快来看!”迎春蹲在路边神情兴奋地看几只黑蚂蚁,臀部的曲线因侧蹲的姿势得以强调。郑龙无意中看了一眼,心中一跳,连呼“罪过!罪过!”
    “哎呀!看到这些小东西爬出来,我才确信春天真的来了!”迎春说着,又走下路旁的土沟,不停地发出惊叫:“小草都发芽了!啊,苦菜花!哎哟!这是什么虫子呀!”直到一只小田鼠猛地冒出来,她才吓得跑到郑龙身边:“吓死我了!这小家伙!”
    郑龙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天真无邪”!
    迎春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最好的注释!而只有这样的心灵,才能真正地感受春天,理解生命中的至美境界!
    “不知为什么,每当春天到来时,我的内心深处总会产生一些控制不住的情绪。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存在于空气里。很多时候,明明没有高兴的事,可被风一吹,被太阳一照,或是一看到花草,就忍不住高兴起来了。甚至想唱歌,想跳舞。好奇怪,是不是?”迎春把深藏的内心毫无保留地袒露给郑龙。
    对迎春来说,这次能和郑龙踏青是意外之喜。虽然她一直想见郑龙,可总不能跑到体育系去找他呀,那样多么着迹呀。现在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是最好的方式了。
    郑龙微笑道:“我可以从某一角度解释你的这一感受。”
    迎春盯他一眼:“解释吧。”
    “四个字:天人感应!”
    “天人感应?”
    “对!可能你觉得这个词有些神秘色彩。一般人总有些成见,把这当作是玄而又玄东西。但我认为,这是很对的。人的情绪之所以会变化,是有多方面的原因的:身体的健康状况,五官对外界的感觉,人生观和世界观及大脑里转过的每个念头等都是。而很少有人会认识到,自然环境也会影响甚至于控制人的情绪的。例如阴雨绵绵,你为何会忧愁?大雪纷飞,你为何会觉得心灵纯洁?再例如身在青山秀水间,你为何会精神振作?而置身肮脏污浊的垃圾场,你又为何会皱紧眉头?……所以说,春天到来,你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喜悦,是因为你感受到了天的情绪。天心人心,人心天心,交互作用!是谓天人感应!”郑龙信口而谈。
    迎春却听得睁大了眼睛,为何这人对这样抽象的东西总像有很深理解的样子?
    “我听大哥说你信仰〈道德经〉,是真的吗?”迎春问。
    “若让我说真心话就是:我没有信仰!我觉得信仰是一种障碍。早在高中的时候,我就认识到:不能崇拜任何人,不能崇拜任何思想!否则,就可能失去自由,失去心灵的自由。佛教有诃佛骂祖之说,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任何理论都带有个人的色彩,个人的感情,当然也有个人的局限。作为我而言,只有在我个人的切身经历中验证过的才是真理,而经验证是真理的东西不论是出自谁之口也不重要了,因为那已成为我思想的一部分。不能说我信仰某一个人,某一本书。如〈道德经〉,我读的时候,发现有很多话言简意赅的总结了我的一些体会,便毫不客气地纳为己用。那些话虽然是李耳说的,但那真理却是属于每一个人的。难道他说了,就是他的了吗?虽然是他说的,也是我说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博采众长。自成一家。这16个字,是我思想发展的秘诀。”
    郑龙这番话,让迎春听得头大如斗!她眨着眼奇怪地看郑龙的脸,郑龙大感吃不消,有些不好意思道:“看什么呀?”
    迎春道:“听你这些话的时候,你知道我想起哪个词吗?”
    “哪个词?”
    迎春看看郑龙等答案的样子,“噗”地笑了:“妖言惑众!”
    “啊!”郑龙忍不住举起拳头,迎春急忙逃跑。两人嘻嘻哈哈地闹了起来。严肃拘谨的气氛至此消失。
    两人坐到一处土坡上。
    “哎,郑龙,你的思想有些古怪!真的!照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你哪一天会出家当道士呢!”迎春用胳膊碰郑龙的腰:“喂,郑妖道!”
    郑龙哭笑不得:早知如此后果,刚才少说几句多好。现在落个“妖道”之名!
    “是啊!我会出家的!”郑龙半真半假道。
    “那你爹你娘不就白养你了!”迎春这句话,让郑龙心底一疼,但脸上却微笑道:“是啊,白养了!”
    两人在这土坡上一坐就坐到天黑。其间迎春强迫郑龙谈了种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并不时拍他一掌或打他一拳,根本不把他精于散打的事实放在眼里。郑龙穷于应付之余,心里难得地生出一些温馨之感。——他的生命里,除了爷爷,再无亲人。而迎春此时竟给他一种亲妹妹的感觉,真是古怪莫名。
    隔日见到肖振,郑龙大倒苦水:“你这妹妹太调皮了!你知道她给我起了个什么外号吗?”
    肖振似笑非笑:“什么外号?”
    “郑妖道!”
    肖振大笑:“好!那以后我也这么叫你!”
    郑龙忙正容道:“你别跟着胡闹好不好?她是小孩子,你也是小孩子吗?”
    肖振又笑了:“她是小孩儿?我问你,你的生日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
    郑龙道:“1974年12月12日呀!“
    肖振惊道:“真的?”
    郑龙道:“那还有假?”
    肖振道:“你知道迎春的生日是多少?”
    “是多少?”
    肖振诡秘笑道:“你自己问去!”
    郑龙果然抽了个空问迎春。
    迎春奇怪道:“你问这干嘛?不知道这是女孩子的秘密吗?”
    郑龙只好把脸皮厚起来,反复央求。
    迎春终于说了:“我是1974年12月12日!”
    “啊!”郑龙十分吃惊。
    “你的呢?快也告诉我!”迎春问。
    郑龙往肖振身上一推道:“肖振知道!”抽身就走。
    迎春一问肖振,大惊后又大喜,回教室告诉于凤。
    于凤祝贺道:“同年同月同日生,哈,下一句是什么呢?”
    迎春红了脸打她一拳道:“你要死啦!”但心里反十分甜蜜!
    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于凤私下对迎春说:“他是个难得的好男孩!你看吧,长得那样有型不说,而且还能打架。假若他是你男朋友,谁敢欺负你?”
    迎春气道:“管你自己吧!我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我是瞎操心吗?”于凤旁观者清。这些天来,迎春明显地神思恍惚,有时候呆了般地想事情,以她过来人的感觉,迎春是真的喜欢上那个郑龙了。
    但自土坡谈心后,郑龙从没有主动来找过迎春,恨得她牙痒痒地。想去找他吧,又实在抹不下脸。
    不觉已是三月了。三月里来百花开,春天到了最灿烂的时候!

    i10****0631:28 第二天下午,迎春一见肖振从后门走进,就迫不及待地拉他坐下说:“大哥,你知道郑龙怎么谈论贝多芬的音乐吗?” 肖振还未说话,于凤笑着插嘴说:“肖振,那天晚上,迎春和那个郑龙头挨着头趴在桌子上,嘀嘀咕咕地说了两班的悄悄话儿。直到放学了,还依依不舍呢!” 肖振逗趣的问迎春:“真的?那可不妙喽!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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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10****0631

    楼主 LV1 2016-10-17
    36

    近一个多月里,郑龙的心神全被一件奇事所吸引了。他在旧书摊上,发现了一本教授硬气功的旧书,是莫文丹所著。书中有一培元法,那功效让他半信半疑又大为心动,于是每夜躲在教室里依法训练。不料,仅一个月的时间,就获得了难以想象的进展。
    开头几天,腹内某处似有热流出没。半个月后,整个小腹热流滚滚。到后来,只要一坐下,便感觉到一个火热的气团悬于小腹中间。
    他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于身上的事实,但偏偏又是真的!

    已是五月中旬了,校园里花香浓郁,蜂蝶飞舞。
    还有几个星期就要离开这里了。两年的时间,似乎仅仅一眨眼的功夫!
    郑龙环顾着校园美景,心头不无感慨。
    迎春于花间出现,拦在郑龙身前。其实她刚才到体育系找过他,得知他不在,便一路找来。
    “喂,迎春呀!”郑龙笑了,这个女孩子将会给他留下美好的回忆。
    “你有空吗?陪我到那边坐坐行吗?”迎春指指掩映在树后的一处石桌石凳。
    “乐意奉陪!”郑龙点头。
    两人坐下。
    迎春先顾左右而言他,问了问郑龙实习的经历。郑龙知无不答,但他敏感地发现:迎春的神情有些不同于往常。
    “有什么别的事吗?”他试探着问。
    “你,毕业后准备到哪去?”迎春一咬牙,决定把心里话告诉他。
    “你问这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对我有怎样的看法?”迎春终说出这难以启齿的话。
    “看法?看法?没看法呀!”郑龙莫名其妙,他真的是莫名其妙。
    “我是说,你喜不喜欢我?呆瓜!”迎春喊道,脸红得像玫瑰。
    “我…………”郑龙大惊。这叫他怎么说?
    “真的,我想知道你的想法。”迎春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搓着,声若蚊鸣。
    “我,我喜欢你。谁不喜欢你?”郑龙拙劣的答道。
    “那,你分配到哪里,我也去好不好?”迎春冲口而出。听郑龙说喜欢她,她心里乐开了花。
    郑龙这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事:迎春这是摆明了以身相许呀!
    沉思了许久,他把心一横说:“迎春,我们做兄妹吧。真的,我会是个好哥哥的!”

    肖振怒气冲冲地走向体育系。他要揍郑龙一顿!
    两年了,他第一次见迎春哭,而且哭得那样伤心!
    推开教室门,郑龙平静地看着肖振。事实上郑龙在迎春的眼泪滚下腮边的时候,就预料到肖振会来找他。现在,果然来了,而且气得面容扭曲。
    “滚出来!”肖振手指哆嗦着指向郑龙。
    全班惊讶地看着两人。
    郑龙好整以暇地站起来,不慌不忙走到肖振面前。
    肖振狠狠一拳打在郑龙前胸,郑龙踉跄了一下,又站回原位。
    “消气了吗?再打!”肖振拉着他就走。
    两人在一株松树下站住。
    “你说,怎么惹得迎春那样哭法!你说!”肖振叉着腰,声色俱厉!
    “她说要跟我走!”
    “那你答应她不就行了!”肖振此话一出口,马上觉得不对。
    “什么,她要跟你走。”
    “是!”郑龙点点头,脸色凝重。
    肖振冷静下来,这样的大事,怎么处理?他一时没了主意。总不能逼着郑龙答应吧?那可是强迫不来的!
    想了想他问郑龙:“迎春配不上你吗?她哪儿不好?你为什么要拒绝?”
    “唉!”:郑龙长叹一口气,脸上现出痛苦之色,”是我配不上她呀!我真的不想拒绝她,可我不拒绝又没有办法。
    “到底为什么?”肖振抓住郑龙的胳膊。
    “这样吧,晚饭你叫着迎春,我们一起吃!慢慢跟你们说!”
    “好!”肖振拍拍郑龙的肩,有些抱歉地问:“打疼了吧?”
    “不敢说疼!”郑龙笑道。
    “那就再打!”肖振作势一拳又击出。
    郑龙伸手挡住,正容说:“说真的!你是第一个打我,而我又不还手的人。”
    晚上,三人坐在小星星的雅座里。迎春脸上泪痕仍在,看去那样可怜。
    郑龙叹一口气,对迎春说:“别怪我!是我没有福分!我约你们来,就是想解释清楚。好让你们知道,我不是那么无情!”
    三人边吃边说。
    郑龙慢慢地讲起了自己的一切,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口气平静之极!
    肖振、迎春呆住了!
    肖振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明白了郑龙!无父无母无亲人!当同龄人还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时,他却要为自己的学费去干建筑队!想想自己,惭愧呀!
    迎春眼泪如雨。
    “啊 ,郑龙,郑龙!”她怎么也不敢想,眼前的郑龙有这样匪夷所思的身世和经历。
    “看到迎春的眼泪,我感到不枉和你们做朋友了!”郑龙反倒轻松起来。
    “没有父母不要紧,我不嫌弃,只要你对我好!”迎春哭道。事到如今,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迎春,我并不是为这个才不答应你的!因我并不想服从分配去干教师。”
    “那你干什么?”兄妹两人惊问。
    “我无父无母,这反而是一个你们比不了的优势了。我要到全国各地去走一走,游览一下祖国的大好山河,同时也完成我的一些梦想。”
    “什么梦想?”
    “我要悟通生死、身心、时空的奥秘。我觉得活得很糊涂!其实每个人都糊涂。只是我不甘心而已!”郑龙双目炯炯。
    肖振直觉得郑龙的思想不对头,但叫他反驳,偏找不到充分的理论根据。
    “你不是说笑吧?”他认真地问。
    “不是!”郑龙握住肖振的手,“我知道你不同意。但自由的渴望将使我义无返顾。”
    迎春心头震憾,只呆呆地看着面前这特别的男孩,什么话也讲不出。
    几人陷入沉默之中。
    忽然,外面乱起来。惊叫声,桌椅翻倒声惊心动魄。有人在高声地骂!
    庞峰!没错,那骂人的是庞峰!
    郑龙首先站起来走了出去!
    只见七八个体育系的人围成了一圈,正看庞峰打人。庞峰拳*加,威风八面!
    “滚!”庞峰大喝一声,踢出一脚,那被打的人跌在地上,嘴角滚出了鲜红的血。和他同来的几个同学忙扶起他。
    体育系那些人又到桌前喝酒,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郑龙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猛地爆出一声怒吼:“庞峰!”
    庞峰抬头看到郑龙,一惊之后忽然大笑:“郑龙,怎么,看不过眼吗?”
    郑龙冷冷道:“你是不是骨头又痒痒了?”
    庞峰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站出来,喝道:“光嘴说不行!敢不敢出去?”
    郑龙推开酒馆的门,来到当街上,庞峰在内的八个人围住了他。上一次他们四个人,这一回是八个人,不信郑龙是神仙!
    酒馆里绝大多数是大学生,这会儿都不吃饭了,全挤出来看热闹。刚才挨打的那人也站住了脚。
    迎春脸色发白,担心地看看。
    肖振拍拍她的肩说:“放心!等着看好戏吧!”
    好戏开场了!
    “上!”庞峰一声怒喝,众人一齐扑向郑龙。
    “呀——”郑龙发出一声尖亢的怪叫后,挥拳击出,立刻有一位捂着鼻子退了出来。
    郑龙进退如风,又快又狠的拳脚毫不留情地向这些一向横行校园的无赖招呼起来。元旦的故事又再重演,不过几分钟,八个高大的体育系学生躺了一地。
    庞峰最后是被抬走的!
    若干年后的一个深夜,迎春梦中被郑龙那声长叫惊醒,看看身边熟睡的丈夫和孩子,热泪涟涟。她知道,终其一生,她都摆脱不了那如龙吟虎啸般的叫声了。
    打完这伙无赖后,郑龙轻松地拍拍手,对肖振、迎春一笑:“我们也走!”

    当夜,郑龙盘腿端坐,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腹中那火热的气团忽然猛冲而下,又自脊柱疾攻而上,双眼“啪啪啪”开合不停。情况怪异非常!终于,轰然一声,郑龙感觉眼前金光万道!
    缓缓睁开眼睛,他惊喜万分。
    37


    有消息说,95级历史系一个男生得了白血病,全系都为他捐款,但治疗费用太高,历史系总共才捐了三千多块钱,简直是杯水车薪。所以校方可能要号召全校捐款。
    果然,几天后系里果然号召捐款,多少不论。
    “还有几天就毕业了,捐不捐的有什么意思呀!”
    “为什么要我们捐款?医院不会少要点钱?”
    ………………
    同学们议论纷纷,但一分钱不捐又显得道德水平不高,便你一块,我两块的向生活委员那交钱。
    肖振什么废话也没说,马上拿出二十元交上。
    后来一汇总,94级中文系总共才捐了1000块出头。超过10块的张榜公布,二班的孙迎春捐的最多,100元。
    “怎么捐那么多?”于凤问。
    “捐那么多我还嫌少呢!我要是百万富翁哪,就把那男生的药费全包了。”迎春淡淡地说。
    “我信!我信!”于凤笑道。

    离愁别绪悄悄地笼 罩了校园,忙着合影留念的大有人在。
    这天中午章良拿着照相机给大家义务拍照。先在宿舍照。
    “不用摆姿势。自然点儿。”他喊着,一边抓拍镜头。
    老大赵星正换裤呢,刚提到一半还露着半截花裤头,被章良一按快门,做了永久的记念。老大骂道:“胡闹!?”
    章良笑道:“这样才真实嘛。”转身对正撅着屁股晾皮鞋的老七梁坤照了一张。老七气道:“你这照的什么呀?”
    众人被他逼得一中午都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老五马成、老六倪兵推门上厕所,章良挂着相机跟到厕所。见老五那正“飞流直下三千尺”呢,忙走上去按快门。老五吓得提裤也提不迭了,结果裤子上湿了一大滩!老六正在蹲坑,见状笑得不行。章良又把相机对准他。吓得老六捂住脸骂:“老六你快滚蛋,快滚。”
    然后又到校园各处选景照。大家摆出各种亲热姿势。
    照片一洗出来,大家全笑岔了气!都什么呀?
    ——花树旁,老大和老二一脸邪笑,互相伸手去摸对方胸部。
    ——老四背着老七,在跑道上低头前进,老七那一只手揪着老四的耳朵。
    ——老八和老七一上一下趴在草地上,老八手抓老七的头发,老七在下面奋力抬头。
    ……最可笑的是老五惊慌提裤的那张。
    笑归笑,但大家不得不承认,这些相片具有重大的价值。能证明他们朝夕共处地生活过两年!
    迎春要求肖振与她合影,他自然答应。负责拍照的是于凤。两人照完了,肖振又给于凤、迎春照了几张。

    合影之后,留言册在班里班外开始流传。
    “老四,你硕大无比的屁股深印我的脑海,令我终生不忘。”
    “洪德,每次没了钱时,你总是救我于危难之中。此恩此德,没齿不忘。”
    “老大,你虽然脸黑不溜秋,但你的屁股却很白,当然,你的心也很白!”
    “伟哥,你多么像一个老夫子啊!不过你读的书真多,佩服!”
    ……
    男生们相互间的留言毫无顾忌,看得女生们笑破了肚皮。
    “你我只并肩演绎传奇,既有峥嵘故事,又有悲喜情缘。虽荒唐但又有趣之至,值得回忆,值得喝酒。”这是项海给肖振的留言。
    迎春拿着小录音机和留言薄来找肖振。
    肖振写道:“我的心杂草丛生,又百花齐放。我的爱漫天飞舞,不知停在何处。你用观世音般的玉手,救我走出苦海。你的眼睛,永如秋水,照我肺腑。兄妹之情,可鉴天地。没有想到的开头和难以预测的结尾。岁月之河,翻滚向前。美丽的东西必将沉淀,永驻心灵。许多年后的某个夜晚,我会独坐灯下,喝着酒想你。”
    迎春看后笑了:“观世音?我有这么伟大吗?”说着把小录音机递肖振。
    肖振讶异地问:“怎么?”
    “送给你呀!里面还有那盘贝多芬的磁带。”肖振收下了。
    “你的留言薄呢?”迎春问。
    “哎,曲晖,写完了吗?”肖振冲曲晖喊。
    “写完了,接着!”曲晖把留言薄扔过来。
    迎春写:“大哥,认识你是多么奇妙呀。临别之际,我忽然怀疑,难道我真的与你相识并相处了两年?我常问,过去的一切真的发生过吗?过去的人和事你将永远捉摸不到,这是否是个悲哀?……
    临走,迎春给肖振一张相片,请他转交郑龙。
    “好吧。哎,不如你自已给他吧?”
    “不了!你给他吧。”迎春咬咬嘴唇。
    “那行。哎,是不是跟他要一张相片?”
    迎春轻轻地点点头。
    肖振暗叹一口气。经这事后,迎春明显地没有那么快乐了。
    晚饭后,肖振找到郑龙的宿舍。除郑龙外,仅有两人在。郑龙正坐在床上拉二胡,拉得仍是《二泉映月》,听来格外悲凉。
    肖振拍拍他的肩,他挪挪身子,让肖振也坐在床沿,放下二胡问:“什么事?”
    肖振递过迎春的相片。
    郑龙接过来看了一会儿,苦笑道:“很美!”装入衣兜。
    “你的呢。给我一张让我给迎春。”
    “不必了吧!”郑龙摇头,“没什么意义的。”
    肖振也不再相强。
    郑龙拉出脚下的木箱,打开盖放进二胡。肖振又注意到了那几个泥元宝。
    “给我一个留作纪念吧?”他看那元宝十分有趣,便提出要求。
    “没问题!”郑龙爽快的递给他两个。
    肖振随手塞进裤兜。
    晚自习肖振给了迎春一个,并骗她说:“郑龙没照相,说以后照了寄给你。这泥元宝是他小时候的玩具,说送给你玩!”
    “送给我玩?我又不是小孩子。”迎春笑着接过去,反复把玩。
    于凤看见了说:“我看看!”迎春又扔给她。
    “接着!”于凤略看了看,又扔回来。
    泥元宝在空中翻滚着。迎春伸手一接没接“啪!”地摔在了地上。
    “你呀!不会少用点力!”迎春责怪地看于凤一眼,弯腰把泥元宝拾起来检查。
    “哎呀,裂逢了!”她叫道。
    肖振拿过来,见果然有一道大的裂缝。仔细一看,裂缝里好像另有东西。他用力把泥元宝往地下一摔,“啪!”泥块四溅。拾起来再看时,不由一楞。迎春也楞了。
    里面还有一个黄澄澄的元宝!
    兄妹两人惊讶的互望一眼。
    “不是金的吧?”肖振怀疑道。
    “走,去找郑龙!”迎春说。
    郑龙一看那黄无宝也愣住了。
    三人一齐来到郑龙的宿舍,拉开灯,心里都有些紧张。
    郑龙把剩下那几个泥元宝全拿出来。三人一齐下手在地上用力摔。
    “啪!”
    “啪!”
    “啪!”
    每个星面真的还包着另一个黄元宝。
    郑龙双眼发亮。
    “难道真是金的!”肖振问。
    “是金的!没错!”郑龙微笑道:“我想起来了,爷爷有一回曾对我说:“这些元宝你好好留着,将来要媳妇用。”我那时还小,根本以为是开玩笑。爷爷死的突然,什么也没来得及说走了。谁曾想,……唉!
    肖振把自己那个递给郑龙:“那我不要了!”迎春也递过自己那个。
    郑龙忽然笑道:“有救了,有救了,哈!”
    两人都莫名其妙:“什么有救了?”
    38


    肖振意外地收到了成梅的一封信,信上说她终于有了男友。男友的家庭背景厉害,她会永远留在那个城市不回来了!
    肖振的心古井无波,对看天津的方向轻轻地说:“祝你幸福!”

    清晨,东方的天空先青后白,宿舍里的一切像从水底浮出。
    众人的睡相千姿百姿。
    肖振环顾各床,心中不无感慨:“好兄弟们啊,明天就要分别了!”
    老大忽然睁开无神的老眼,眨巴几下后,把两条枯瘦的胳膊向天举起,同时张开大嘴发出一声:“驴叫”:“啊————呀!”
    众人被惊醒,纷纷伸懒腰,宿舍里一时“驴声”大作!
    “快起!快起!”
    “我的裤子呢?”
    “不好,内急了!”
    “喂,谁去打油条?”
    一片混乱。
    这场景每天早晨都发生,此时看来,格外有趣。
    倪兵提来一大堆油条,肖振抓了一把正吃着,忽听敲门声。
    “肖振在吗?”
    “在呢。”肖振忙站起来。他认出来者是郑龙的一个同学。
    “是这样,郑龙昨天下午走了。他让我今天把这封信给你。
    “走了?往哪儿走了?”肖振惊问。
    “不知道!”
    肖振径直到迎春班里告知了郑龙已走的消息。
    迎春平静地说:“走了就走了吧!明天我们不是都得走吗?他不过是早走一步罢了。”接着告诉肖振,昨天有人找到历史系主任,丢下一包东西,要求交给那长白血病的男生。那主任打开一看,竟是八个金元宝!
    “有救了!”肖振说。
    兄妹两人齐看郑龙的信,见只有一篇摘录的文字: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夫道者,有清有浊 ,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惟见于空。观空亦空,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
    老君曰: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执著之者,不名道德。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看罢,两人都呆呆出神。


    郑龙已在路上。
    火车在奔驰,载着他奔向不可预知的未来,他从内衣兜里拿出迎春的相片。久久地看看,耳边响起一首悲壮的歌:
    “我要从南走到北,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我有着双脚有着双腿,有着千山和万水。
    我要这所有的所有,却不要恨和悔。
    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
    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的嘴。
    要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
    因为一天我要远走高飞。
    我不要停留在一个地方,
    也不要有人跟随。
    …………”


    中午,502宿舍全体出外喝酒,个个喝得东倒西歪。倪兵头一次喝醉,抱着老四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我舍不得走啊!”
    肖振喝酒中间问章良:“你和高欣怎么办?”
    章良笑道:“二哥放心!她明天就跟我回家!”
    肖振又问胡小峰。胡小峰有些难堪地说:“明天我跟高丽回家!”
    众人一阵哄笑。
    项海不语,尹小铃和秀梅之间,他当然选择秀梅,只是心里为什么就这样难受呢?
    他突然举杯道:“我憎恨一夫一妻制!”
    大家一楞后又大笑,纷纷举杯道:“我也憎恨!”


    当天晚上,各毕业班的宿舍都灯火通明,人声喧哗,通宵达旦。
    肖振独自来到教室!
    教室里一片黑暗!
    推开门的一刹那,一股巨大无比的悲哀击倒了肖振。他似乎看到,凌玉长发飞舞正在窗前站着,双眼射出如海深情。
    “我来了!”他忍不住泪水长流!

    “伊人已非人,荒草绕荒坟。
    生死两茫茫,阴阳永离分。
    独走黄泉路,孤身入鬼门。
    一灵聚不散,夜夜来惊魂。”
    几年后的一天深夜,他写下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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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10****2125

    i10****2125

    LV4 2016-10-21
    大学是青春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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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红纽

    红纽

    LV16 2016-10-23
    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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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花满楼主

    花满楼主

    LV8 2016-10-25
    写得很真实,很不错!我想只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活的人才能有这么真切的感受!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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