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拥抱，然后“沦陷”
彭莹莹
一
四月的夜晚，空气薄而微凉。11点的街道，昏黄的路灯投下淡淡的晕。两个身影在深青蓝的路面上一前一后地移动着。
“干嘛走那么快呢？我是瘟疫么，这么着急躲开我。”秦安若在林清也 身后寂落地想，肩上有薄薄的心酸，而前面的那个人依然大步流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真的很晚了，街上都没有其他人。晚自习学校开高三优秀生动员会开得太久，同学们纷纷提出自己的迷茫和困惑，老师领导们就不停地开导、建议。林清也 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在会议室的最后排，秦安若扭头偷偷看他，目光却不敢久留，真的怕，与他的眼神相遇。会议快结束了，有低低的声音传来：“我上课老跑神。”是他！秦安若的心突然一疼：他上课怎么可以跑神呢，都快高考了，怎么可以呢？——终是不能不在乎。
拐过一个路口，前面就是他的家，他要走了……秦安若的心剧烈跳动，他怎么可以跑神呢？紧跑几步，鞋带绊了一下，也顾不得摔，急忙拦在他面前，却头也不敢抬，垂着眼睑轻声说：“以后不要跑神了，好好上课。”一大片安静的沉默，林清也 不说话。安若细挑眉眼轻轻看，他一脸平静，那平静之上弥漫的是温柔么，还是看错了？他还是不说话，安若也无法再说什么，两人就这么呆呆站着。突然，林清也 伸出胳臂，很僵硬很僵硬地抱了安若一下，那一刻，她的心如雪化云开般明媚。
爱情，在一瞬间再次敲击心门，心中烟花绽放。在很久很久之后，很多人很多事都模糊的时候，我们依然记得爱情，记得这一刻。是记得爱着的人，还是那个瞬间灿若云霞的惊喜与颤动。无论是什么，都无法磨灭。
就这样“沦陷”，“沦陷”在对他的谅解中，“沦陷”在那个意外的拥抱里。那一刻安若只想原谅他：原谅吧，即使他曾七个月不理我，即便我们已经拥有七个月的形同陌路。所有的怨恨，所有的耿耿于怀，所有的如灰思念，让它们消失，还是想和他在一起，不是么？
他的胳膊轻而又轻地环着安若的肩。安若的心颤动不已，即便已经“沦陷”在原谅他的意愿中，安若还是不敢触碰，不敢拥抱，这是真的？望着夜色中他似乎平静的脸，光影流转，年华倒回，往事哗啦啦回到眼前……
二
不过是坐在安若前面的一个高高的男生，头发很黑，眉毛很浓，皮肤白白的。只因肯纵容她在累的时候把脚伸在他凳子上休息，对他，便有了好感。
爱情，就那样来临，突然得像晴朗夏日里的大暴雨。时间是高二下学期，6月份。
说好了一块去溜冰，在那因别人高考而产生的假期里。第一次溜冰的安若，笨得像一头站着走路的小猪，每溜两步，就“呼啦啦”地向下倒，光滑的坚硬的生冷的大理石地面，真的很吓人。还好他很高，还好他有力气，还好他还算善良，总在她“五体投地”前将她紧紧扶住，她看得见他在她将要落地时眼睛里的紧张与担忧。喜欢，就这样在心里打马而过，带来的满满的幸福，像被风吹起的鼓胀的窗帘。
不是大胆的女孩子，却率先说出了对他的喜欢，不是大胆的女孩子，因此不敢在别人面前和他走得很近。高二的暑假补课，每天晚上林清也 送安若回家。其实一路上并不说什么，只是感觉有他走在身边就很好。在教室里，和他的交谈并不亲密，还像以前一样不冷不淡。只是那个暑假，坐在他右后方的安若迷上了看着清也的侧脸发呆。
是的，爱是生命里最绚烂的一场过往。那个燥热的暑假，初恋的小小幸福与甜蜜一直在争先恐后地冒泡泡。
转眼就是高三。假期里的安若翘首以待，盼望早点开学，她以为和他，幸福可以继续。她一直都这么以为。
8月份，开学第一天后的晚自习，安若因期末考试不理想满心郁闷，正等着他来宽慰。他来了，开始说话，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高三了，不想影响你的成绩，我们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吧。”
她呆住，不能理解那些从他的嘴里吐出的文字的意思。林清也 转身走开，不再送安若回家。从此，不再送她回家。
老师同学眼里，都是温顺优异的女孩男孩，可这并不能否认他们骨子里的骄傲。因了这骄傲，他们都不曾向彼此低头或主动和解。后来想想，可真是傻，不过是几句话的事，竟没人先开口，却给予彼此那么大的煎熬。
安若对自己说，他都说了那样的话，你还要期望什么。从此和他陌路天涯，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尽管他的座位在她前面，尽管他们是沿着同一条路回家，尽管他在前她在后，只相差几步。可陌生人也只是陌生人罢了。
还是会偷偷望着他的侧脸发呆，很多次同学老师问她问题她都不知所云。她会站在家里的窗台上，不停向下看，假装他就在下面，正仰着头冲自己淡淡地笑，有细细的阳光照射。她给他写东西，很多很多，夹到最喜欢的《人生若只如初见》里，自己看，泪水一滴滴流下。
思念，无孔不入。似乎真的爱了，不然一颗心怎能百转千回，像江南水乡的小河道，弯弯曲曲间衍出无数念想来。思念不是水滴，泪落得再多，它似乎也不会干涸。
那刻意保持的距离并没有让安若的成绩立刻恢复到原来的名次，只是对他太在乎，他的一举一动，和某个女生说句话，某天没有来上晚自习，都会让她的心涟漪无限。
心里很急，毕竟高三，安若清楚地知道这种状态于自己于高考是多么不利。黑板上的倒计牌一页页翻过，心头的焦虑一层层累积。常常在如雪纷飞的试卷中茫然无措，常常对未来不敢设想，常常头痛。痛的时候，感觉所有的神经都在拉扯头皮，让她想就此死掉算了。——如果当初不在一起，是不是就不用那么难过?
……
2006年8月到2007年3月，七个月，安若和很多人谈笑说话，除了他；她伤心了，有人安慰，不是他；她生病了，有人给她买药有人照顾，不是他；有男孩子写信说安若我喜欢你，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总是不是他。很多次安若都在想，清也，你来和我说一句话，就一句，我就原谅你。——然而，没有。
三
就那样呆呆看着他，不敢惊扰他的平静，只轻声说：“以后好好上课。”那是谁家的晕黄灯火照在安若身上，暖暖。他终是没说什么，看了她一眼转身走掉，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他眼睛里的一颗晶莹。没有道歉没有安慰没有叮嘱，然而她知道：我们，还可以接着一起走下去，我确信无疑，因为有心为证，我的、他的，在拥抱的那一刻都在颤抖。
07年的9月，清也 到北方一所美丽的城市读大学，安若却因填志愿不当只能再读一年。临走前，他说丫头，好好的，我等你。
08年的9月，安若到北方另一所城市读大学，那个城市和清也的城市相距不远。他们明白距离不是问题。是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是最远的距离，而它都已被走过，那现在真的没什么可怕了。
安若问清也 那次为什么要那么僵硬地抱自己还不说话。他说：“你以为那几个月我好受么，看你那么不开心，真的心疼，那次是真的想抱抱你，给你一点也给我自己一点力量，其实那时我心里激烈，想告诉你对不起。可还有一个多月就考试，你让我怎么说，怎么抚慰你，我怕一安慰你你又整天只想着我了，所以绝情点，只希望你安静走下去。”而那天他眼睛里的晶莹，确是泪。
“流了泪，过往才会变得厚重。庆幸的是，我们一直没放弃。”
看到一幅画面，安若喜欢得无以复加：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一起坐在一个塔楼上，女孩手里拿着一个风车。夕阳映红了一切，男孩女孩都不说话，他们就那样在风中坐着，在一起。淡薄的、微醉的夕照中他们安静地在一起，在一起，不问天年。
“而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幸福吧，只要有你在，只要在一起，就好。”
终于和你——在爱里，重逢了，不兜不转，兜兜转转，终于还是重逢了。
很久很久之后，很多人很多事都模糊的时候，我们依然记得爱情，记得那个爱着的人，记得那个瞬间的开启我们又一段携手旅程的拥抱、那种灿若云霞的惊喜与颤动，还有那一场无以伦比的谅解与“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