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牛棚里的疯子

深秋的峄山家家户户都忙着秋收了，田里麦垛子磊的比成人还高。

吃过晚饭，小孩子就背着箩筐去地里捡大人割坏的麦子秸秆什么的，可以拿回去喂猪喂牛。

对于收成不好的人家，也能顶半个月的口粮。

地里头一个五岁的小萝卜头被其他孩子扔在身后，他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明亮的很。

把箩筐捡满了就赶紧朝老宅子跑去。

这是徐家的老宅子了，破破烂烂的，被改成了村里的牛棚，这些年又被徐家要回来。

按说村里不愿给，可不给行吗？不给老徐家跑了个媳妇，谁负担得起啊？

要说那老徐家也不知走的什么运，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娶了知青如今去当兵了，二儿子娶了村长家媳妇，凭着点关系，时不时还能进供销社给打点零工，三儿子还小在念书。

你说怎么这好运气全落在一家人头上了。

几个牙都缺了一角的老太太站在村口闲聊，来来去去也就讨论着徐家的事了。

“要我说，徐家那大媳妇可就糟践了一家人的。”

“不是知青吗？我儿子要是能给我娶个会识文断字的回来，我一准供着她，就盼有个能识字的孙子。”

“哎呀，你是不知道，我就住那老徐家隔壁，他们家那知青媳妇生了娃后，三天两头就想跑，都被徐家关在牛棚里关了一年了。”

“听说人都疯疯癫癫的，徐家张罗着要给老大重新娶个媳妇了。”

“造孽啊！”

“所以说娶媳妇还是得像我家那样，傻点丑点，可能干能生孙子不是。”一个微胖的老太太从人堆里站出来，挡了挡围裙上的泥土。

“我家孙子也该回家了，我要回去给他馍馍吃。”

转个头老太太就见着一个瘦巴巴脏兮兮的小孩背着一筐子秸秆往这边走来。

“哟，这不是徐家的阿大吗？怎么不去爷爷奶奶家，这是要去哪啊？”

这孩子正是刚才大家聊天话题里那徐家老儿子跟村里女知青的娃，至今老徐家没给取名字。

“张奶奶，我要去给我娘送点吃的，你可别跟我奶说啊！”

小孩说完话就一溜烟跑没影了，一群大人也没把这事放心上。

阿大来到徐家老宅改的牛棚前把箩筐放下又从一个狗洞里把箩筐推进去，自己再爬进去。

里面臭气熏天，可阿大也管不了这些。

墙角里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听到有人来，抱着两条膝盖瑟瑟发抖。

“娘，我来给你送吃的了，你别怕，我没跟我奶说，他们不会来打你。”阿大边说边折断了一根秸秆，把秸秆皮剥开，走到墙角递给那女人。

“娘，你吃一口，甜着呐！”

女人听到是可以吃的东西，粗暴的一把抢过来，放在嘴里啃了起来。

阿大见状就坐在一旁给他娘继续剥秸秆。

“娘，你再忍忍，我听他们说，这个冬天，爹就回来了，到时候让爹把你接出去。”

孩子稚嫩的童声带给佟遥不少安全感，咬了几根秸秆后，她短暂的恢复了神智。

看到眼前的孩子，她瞳孔里闪烁着恐惧。

已经五年了，佟遥还是不敢相信，她居然嫁给了徐明诚，还生了个孩子。

她当初可是一心想嫁给徐明泽的，可沈佳翠却把徐明诚骗上了她的床。

阿大还小，不懂他娘怎么总是这样看着他，可他眼下就只有这个亲人了。

在家里爷爷奶奶都不喜欢他，动不动打他骂他，好吃的都给福宝，轮到他就饭都吃不饱。

娘虽然没对他好，可没打过他骂过他，这么想着还是他娘好一些。

“娘，我明天还来看你，你早点休息，等爹回来就好了。”

阿大说完话背着空了的箩筐又从狗洞里爬了出去。

可外面徐家老两口早就站在那里等着他了。

“兔崽子，你不想活了，不好好去干活，跑这来干什么？”

中年女人的声音在佟遥耳朵里尤其刺耳，很快外面便响起了一阵女人的骂声和小孩的哭声。

佟遥听着那声音，头痛欲裂，呼吸困难，一双手抓在衣领上，挣扎了两下就这么断气了。

那孩子被暴打了一顿，也没活过那天晚上。

二十一世纪的佟遥从大宅子的床上醒来，回忆着方才的噩梦，身上已经冒了一身冷汗。

她是个野外生存专家，她甚至去过亚马逊丛林，可都比不上那个安不见天日的牛棚。

怎么都睡不着的她，准备去喝杯热奶又睡，可这一下楼就从三楼摔了下去。

佟遥再次醒来，发现她坐在一个臭气熏天的牛棚里，面前还坐着一个瘦巴巴的孩子在给她剥秸秆。

佟遥一双瞳孔皱缩，这不是她噩梦里的场景吗？

“娘？娘，你怎么了？”阿大发现他娘今天尤其不对劲。

阿大很担心他娘，可又不敢靠近她，只好这么坐着。

佟遥看了看自己一双手，原本应该娇嫩白皙的双手，现在变得脏兮兮的，还布满老茧。

她这是变成了梦里的那个女人？

此时牛棚外的人等的不耐烦了。

“阿大，你还不出来，等着我出去逮你呢？信不信我逮到打死你。”

阿大听到这个声音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站起来。

“娘，奶奶来找我了，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佟遥看着小孩瘦瘦小小的身子准备去钻狗洞，她脑子里瞬间炸开了。

不行他不能出去，不然一定会被打死。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佟遥体内升起，她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孩子的身体，又跑回到角落里。

做着警惕的动作。

“别出去，他们会打死你，别出去。”佟遥声音有些发颤。

阿大这还是记事以来第一次被他娘抱着，心里也甜甜的。

外面奶奶的声音又响起了。

“怎么，你是打算你这疯娘住一块？回头饿死了，可不关我们徐家的事。”

阿大听到他奶奶准备不要他了，挣扎了起来。

“娘，你让我出去吧，不然咱俩就要一起饿肚子了。”

虽然被打很疼，但是饿肚子更难受。

可他这么一说，佟遥心头一颤，更紧的抱住了孩子，同时心里下定决心。

“不会挨饿的，我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