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上八点四十秦蓁发了一条朋友圈，文字内容：“感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配图是戴着口罩的高大男人抱着一束鲜艳的红色郁金香从机场出口光风霁月的走向她，他露出来的眼带着笑，宠溺又无可奈何。

定位S市。

B市A大音乐学院东入口。

徐枳握着手机仰头看学校高大茂密的树木，满目浓绿，绿的仿若世间只剩下一种色彩。

秦蓁照片上的男人是她谈了两年恋爱的男朋友路明，路明答应今天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早上却消失了。电话不通，微信不回，徐枳打到第十六个电话，看到了秦蓁的朋友圈。

路明不会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了，他在S市，他去找秦蓁了。

六月B市已经进入盛夏，炽热的太阳晒着大地，滚烫的热气蒸腾扑向人间。没有风也没有云，天空湛蓝一望无际。

一分钟后，徐枳再次拨打路明的电话。

她十三岁认识路明，至今十年，喜欢路明五年。他从邻家哥哥，成了她的男朋友。

东门口接待处即将撤离，要参加毕业典礼的嘉宾已经入场。接待处有几个帮忙的同学看徐枳的目光带着打量，徐枳移开了眼，垂下头看自己的鞋子。

彩铃音乐唱着游戏人间，一直无人接听。徐枳的心一寸寸沉入了万米深处的海底，没有光只有无边的黑暗，她有些喘不过气。

徐枳刚要挂断，路明的声音落了过来，电话接通了，他说，“抱歉，我参加不了你的毕业典礼。公司的艺人出了些意外，我得飞过去处理，回去给你买礼物……”

“你和秦蓁在一起？”徐枳问出口那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语速都变快了，“你在S市？”

“看到新闻了？她是公司的艺人，这边出了点意外，我飞来了S市。工作，什么在一起？”路明声音沉下去，说，“我发信息跟你说吧。”

“你今天能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徐枳看向校门外一排垂杨柳，细长的柳叶在太阳底下反射出粼粼银光。

“我在S市怎么去B市参加你的毕业典礼？”路明笑了一声，“徐枳，你不是三岁小孩，你马上就要毕业进入社会，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毕业典礼并不重要。”

徐枳抿了下唇，攥手机的手很紧，紧到手心都有些疼。

毕业典礼确实不重要，每个人都有这么一次，每个人都会毕业，每个人都会长大。

可毕业典礼对于徐枳来说很重要，她没有父母，外婆去世后她就没有家了，她一直很渴望家人。

她希望有个人能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迎接她的长大，能为她营造一次仪式感。

她和路明在一起，她以为路明会是她一辈子的家人。

“不能来了是吗？”徐枳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

路明缓了语气，说道，“徐枳，等你进入社会你就知道，毕业典礼在人生中是多么微不足道。它没你想的那么重要，不参加也没多可惜，它创造不了任何价值，给你我带不来利益。想要什么？我回去给你带礼物。”

“路哥。”徐枳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说道，“你没有参加过我……的任何活动。”

生日、纪念日、毕业典礼。

“工作忙，等公司稳定下来我给你补上。”路明说，“还有其他的事吗——”

“你没有拒绝过秦蓁的任何一次邀请。”

“你们能一样吗？你有什么可跟秦蓁比的？”路明的声音冷沉，“徐枳，我理解你年纪小想法天真，但不能一直天真，再天真就蠢了。我很不喜欢你现在的说话语气，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再跟我打电话，不要做这些愚蠢又庸俗的事。”

徐枳未出口的话卡在嗓子里，噎的她有些恶心。

起风了，遥远处的垂杨柳随风飘荡。

电话那头有女人叫路总，随即路明挂断了电话。

声音是秦蓁，徐枳认识她的声音。

秦蓁是路明力捧的艺人，当星，在娱乐圈一呼百应。徐枳是什么？徐枳只是她专辑上的一个小小署名。

东大门彻底关闭，礼堂的音乐声响了起来，飘荡在校园上空。徐枳握着手机抿了下唇，，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到是一封新邮件。

陌生的发件人，标题是：秦蓁是路明的初恋。

徐枳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怎么打开了邮箱，怎么把所有的内容看完。

正文和标题都只有一句话，正文是：路明和秦蓁赌气才跟你在一起，傻子。

附送一个图片文件，里面大量路明和秦蓁在一起的照片，有遥远的学生时期，那时候两个人还青涩稚嫩，牵手拥抱。也有最近的照片，路明和秦蓁在昏暗的角落，姿势暧昧似乎在接吻，路明衬衣袖口的钻石袖扣清晰分明，袖扣是徐枳去年送给路明的生日礼物。

匿名邮件里，两个人做着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

徐枳站在太阳底下却只感到冷，路明说他和秦蓁是朋友是合作伙伴，他们的没有任何利益之外的关系，徐枳信了，徐枳是个傻子。

她茫然关掉邮件找到路明的电话打过去，响到第二声便被挂断，手机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徐枳又拨了一次，这次直接是线路忙。她打开微信给路明发消息，打字时她才发现手指发抖，她深呼吸发消息过去。

徐枳：“你和秦蓁什么关系？”

路明：“？”

徐枳执拗地又发了一遍：“你和秦蓁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那些照片没有PS痕迹，那就是路明。

路明骗了她。

路明：“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谣言，来跟我闹。对谣言听之信之，非常愚蠢。徐枳，你冷静下来再跟我发消息，我讨厌无理取闹。”

徐枳截图邮件发给路明，手机上跳出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路明把她拉黑了。

“徐枳！”

徐枳攥着手机抬头看去，阳光下偏瘦的女孩飞奔过来，停在徐枳面前停止了即将出口的八卦，“你怎么了？哭了？”

徐枳有着一张极漂亮的脸，气质清冷出尘，皮肤冷白如同上好的白釉，长发及腰慵懒散着，她偏瘦，宽大的学士服在她身上不显丝毫臃肿。高山清潭般的湖眸此刻泫了泪，睫毛像是被打湿的鸦羽，湿漉漉的潮。

“没有。”徐枳开口时嗓音还有些哑，她揉了把眼，说道，“起风了，眼睛里吹进了沙子。”

徐枳攥着手机的手紧到皮肤都有些疼，她绷着最后一根弦维持着理智，扶正了夏乔因为狂奔而歪掉的学士帽。她性格孤僻，夏乔是她大学里唯一的朋友，“你爸妈到了吗？”

“没有，他们工作忙。”夏乔撇撇嘴，说道，“算了，我本来也不是很期待他们，不来正好，没人管我更自由了呢。其实吧，毕业典礼也不是多重要。”

“是。”徐枳嗓子里堵着一团，呼吸都有些困难，她点头，“是不重要。”

夏乔观察着徐枳的表情，若有所思，“他……也不会来了是吗？”

徐枳睫毛一动，一颗饱满的眼泪顺着睫毛尖一抖跌到了地上，她看向夏乔。

“哎呀你别哭，我看到热搜了，路明在热搜上，现在在S市。”夏乔接触到徐枳清冷干净的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手里的纸巾递过去，干巴巴的说，“ 明日传媒的路明跟秦蓁在一起。”

徐枳进A大的第一天就因为美出名了。长发及腰气质清冷，穿着一条白色长裙进校门便被拍到在校内火了一把。随后她在迎新会上用极高的钢琴技巧独奏，颜值与才华同在，被奉为A大女神。

那几年追她的人送花送的快把宿舍给淹没了，直到大三，徐枳频繁的被豪车接送，学校便悄悄兴起了一条谣言，徐枳被有钱人包养了。谣言越传越广，那些追求徐枳未遂的人翻脸开始辱骂她。

这件事闹的很大，后来徐枳告了热度最高的发帖造谣人，并且回应她只是谈了恋爱。

谣言却没有因此结束，徐枳谈了两年恋爱，众人只见频繁来接送她的豪车，却从没见过她男朋友的真面目，谣言又多了好几个版本，一个比一个脏。

这次毕业典礼，徐枳说她的男朋友会参加，同学们私底下都议论疯了，纷纷猜测徐枳的男朋友是不是真的有妇之夫，怎么有胆子露面。

夏乔悄悄问过徐枳男朋友到底是谁，为什么两年不露面，徐枳翻着杂志指了个人，说道，“这位，他是公众人物，不方便公开我们的关系。”

夏乔看了眼杂志上的男人，B市有名富二代路明，明日传媒的总裁。西装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身材，英俊的脸面对镜头，笑的迷人。

这位总裁可太有名了，不是艺人，见天的上热搜。因为一张脸拥有一批老婆粉，有钱有颜。

夏乔没当真，她老公还是齐扉呢，只不过这事儿齐扉本人不知道而已。

齐扉，当红巨星，全是她们碰不到的人。

毕业典礼家长邀请函上，徐枳写了路明的名字，路明会作为家属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看热闹的同学们把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徐枳为了虚荣心撒谎还是真有这么个男朋友？只等今天辨真伪。

夏乔早上跟同学撕了一通，以一敌百，维护徐枳。徐枳信誓旦旦她的真的在跟路明谈恋爱，夏乔作为闺蜜硬着头皮承认。路明确实有官宣的女友，虽然他从没有发过女友的正脸和身份信息，万一呢？

战的最凶的时候同学发来一条新链接，#秦蓁路明#。夏乔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嘎的一声闭嘴了。

路明早上飞到S市去见秦蓁，并且给秦蓁送花，八点多两个人在一起离开。

路明没有来参加徐枳的毕业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