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月末的午后。

教室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没完没了，风里混杂着这个季节特有的灼热暑气，潮湿而闷热。

第二节体育课因此改成了自习。

八班班上人静悄悄的，全都在狂补作业。

整个班上都是唰唰做卷子的声音。

倒数第四排的座位里，女孩白皙的手指插入发间，长睫垂着，一只手艰难地算着题。

她手边放着一堆未写完的理科，以及手边还有一本还未做的“快乐化学”。

“我借到班长的化学答案了，你要吗？”

同桌谷雨拿着一本试题坐过来，兴冲冲地问她。

洛欢眼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班长化学最差，你问他抄答案，那跟你自己做有什么区别？”

“……”

谷雨笑得乐不可支：“还是比我自己写好点吧。”

谷雨和洛欢二人打从初中起就是同学，二人一起直升的高中，关系很好。

他们班在整个年段都不算突出，下学期分文理科，大概率还会分在一个班。

只是这后面的班上，即使学习最好的，也比前面班的差远了。

就比如这班长，恨不得从高一一开学就头悬梁锥刺股，一副“我很努力你们谁都别妄想超过我”的劲，倒真是吓倒了不少想勤奋上进的同学。

不过他天生好像就不是个学理科的料，每天恨不得把理科书也拿起来背，可每次考试都在七十来分徘徊。

还是老师看他字迹工整加上平时刻苦努力加的。

洛欢摇了摇头，算的头昏脑涨，听见下课铃声，于是撂了笔趴回桌上怀疑人生。

“看你学得这么累，干脆跟年级第一谈恋爱吧，正好让他教教你啊。”

谷雨抄得起劲，见洛欢这副蔫了吧唧的模样，忍不住开玩笑道。

“好啊，你敢让他出现，我就敢跟他表白。”

洛欢转了个方向，依旧闭着眼随口回她。

谷雨看得想笑，刚想调侃一句，余光扫过门口路过一人，顿了下，赶紧诶了一声。

“呐，年级第一就在那，你赶紧去表白啊。”

洛欢皱了皱眉，脑袋转了个方向，睁开一条眼缝。

许是刚醒时视野还不甚清明，眼前有些模糊，几秒过后，也只能看到一个一晃而过的背影。

个子挺高。

发丝荡在空气中。

“人都走了。”

洛欢不甚在意地小小打了个呵欠，又转回去继续睡。

谷雨忙着抄答案。

“洛欢，门外有人叫我把这个给你。”

有同学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放在她面前。

洛欢不得已睁开眼睛，瞥见那资料后蹙了下眉，说了句谢谢接过来。

然后随手丢在旁边的桌上。

“哇，各科答案，花时也太懂你了吧。”

谷雨简直像看见了救命恩人，顺手接过来翻了翻，边啧啧有声。

“还给你把题型标注出来……”而后凑到她身边说：“人家写的工工整整的，看在这么辛苦的份上，你至少尊重一下吧？”

“要我怎么尊重？”洛欢无语道：“见我妈一顿竹笋炒肉他就开心了？”

“……”

谷雨无言以对。

洛欢爸妈都是这所学校的教师，尤其是蒋阿姨，闲的时候就会查她们班的监控，抄没抄她们一看就知道。

所以洛欢宁可被老师叫去几百遍，也不敢抄半点答案。

“人家不也是单纯想对你好……”许是觉得自己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半晌后，叹了口气，说：“那我自己享受吧。”

最后一节放学后。

洛欢快速写完所有作业后交给小组长，然后就被谷雨拉着去校外，路上收到条消息。

【宝贝儿你老妈现在正在开会，老爸等她一起回家，你要是饿了先买点吃的随便垫垫，等我们回来了做饭。】

“什么事啊？”

谷雨凑了过来。

“我老妈开会，我老爸在等她一起，叫我先随便买点吃的。”

洛欢收了手机，塞回兜里说道，顺手拿出一支橙子味棒棒糖撕开包装咬进嘴巴。

“真的啊，这学校开会起码得一个小时吧。”谷雨太了解自己学校这群官老爷的习惯了，兴奋地建议道：“咱们要不先去哪逛逛，听说太华那边新开了家日式杂货店，去嘛？”

“嗯，行啊。”洛欢嘴里含着糖，眯着眼囫囵一笑。

两人先去附近的奶茶店买了奶茶，然后一路边喝边坐上公交去九里区最大的太华商城玩。

时间有限，两人坐上公交去太华排队买完甜品，逛完杂货店，就在附近找了个网吧，买了一个小时，边吃甜品边熟练地戴上耳机打开电脑，看前些天还没追完的《葫芦娃》。

谷雨登录steam账号，顺带瞥了眼，见女孩水灵灵的双眼一眨不眨，嘴角不禁抽了抽。

这么大好的悠闲时光用来看动漫，简直是……浪费。

洛欢看了两集，放在屁股后面的书包就震动起来。

洛欢按了暂停，翻出来一看，然后生无可恋地看向谷雨，用嘴型说道：“我老爸催了。”

谷雨一脸生无可恋：“天。”

谷雨飞快地输了比赛，两人熟练地下了机。

背上书包跑了出来。

“要不抄近路吧，能早回十分钟。”

外面还下着雨，谷雨跟她建议道。

洛欢从灰蒙蒙的天空收回眼，有些怀疑地看了眼她，说：“你认识路？”

谷雨不禁挺了挺背，有些嘚瑟：“这片区我以前走过八百遍了，有我在你放心吧。”

“行吧。”

洛欢说，她也不想回去晚了被老妈揍。

十分钟后。

两人迷路在一条条弯弯绕绕的巷子里。

她们好像有点迷路。

洛欢面无表情地望向她。

谷雨额头有汗，试图解释：“我真的……”

洛欢熟练地掏出手机进行导航。

导航软件显然在这种复杂小巷没什么用。

雨声淅淅沥沥的，天色一片朦胧。

周围全是低矮的商铺，连招牌都有些破破烂烂的。

前面一家杂货铺店铺里似乎有人在里面，谷雨眼睛一亮，忙拉着洛欢朝那边走。

“走走走，我们去问问路。”

洛欢没察觉到她话语里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兴奋。

里面的店面不大，正中放着一个长橱柜，一旁是个冰柜，一个女人正翘着腿坐在货架下，边嗑瓜子边看电视。

声音挺大。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

“请问……”

谷雨冲着那对背着她的女人喊出一声，那女人便先转过了头。

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穿着绿裙子，外面套个大红色防晒衫，一头长卷发，妆画得很浓，身材有些丰腴。

很风情万种。

那女人长着一双凤眼，斜眼看人的时候十分的勾人。

谷雨一时间有些卡壳。

好在女人上下打量她们一番，身子扭很快就开口问她，嗓音带着点尖细：“想买什么？”

洛欢只觉得她们要是不买点什么就干巴巴地问她路，女人可能会轰她出去，于是低下头，开始在冰柜里挑选。

“买雪糕。”

冰柜里雪糕种类不多，而且大多是那种一看就很便宜的包装，跟商场里那些动辄二三十一包的蛋糕冰淇淋远不能比。

她挑了几个小奶糕。

谷雨也跟着挑了几块。

“你的六块五，你的八块。”

女人扭身从身后货架上扯了两个塑料袋，然后边装边说。

洛欢掏出手机打开扫码。

谷雨赶紧趁机问路。

洛欢正低头操作手机，余光见有人走了进来，听到女人略带尖锐的嗓音：“你爸回来了没？”

“没。”

默了几秒，一个单音调，声音微淡。

还挺好听。

不过她没在意。

却在手指触在密码时，胳膊被人轻捅了下。

洛欢抬头。

谷雨拼命用眼神示意她看前面。

洛欢有些不解，跟着看过去，见一个身形高瘦的少年进了橱窗里。

微长的黑发挡住眼帘，身形纤瘦脸色苍白，因为发丝的缘故，看不太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鼻梁很挺。

上身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解开几粒纽扣，露出的颈部皮肤竟比衬衣还白。

“老东西又死哪去了，是不是又卷了钱出去赌了……”

女人忽然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洛欢的注意，她低下头输入密码，女人从她身后气势汹汹地离开。

洛欢付了钱，示意给那男生看。

男生长睫低垂，轻轻点了点头，伸手去关冰柜的门。

手指白皙纤长。

两人提着塑料袋出来的时候，洛欢还忍不住扭头看向里面。

隔着雾蒙蒙的雨幕，她看到少年从橱柜里走出来，弯腰整理地上的塑料凳子。

穿的是德川高中的校裤。

他也是高一的。

“名不虚传吧？”

洛欢扭回头，就对上谷雨一副暧昧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

轻咳了声，洛欢挑眉：“怎么，你认识？”

“一班的江知寒啊，他你都不知道？”

面对闺蜜茫然的眼神，谷雨摇了摇头：“就中考全市第一到我们学校，校长亲自给颁奖学金的那个。”

“啊……”

洛欢记起来了点，但她向来不太关心别人其他事，或者即便是有印象也没在意过，导致一个多学期过去，才发现学校里竟有这号人物。

想起刚刚少年领口露出的一截冷白皮肤，粉润的唇微微上翘，拖长语调，似在回味：“还，挺帅的。”

谷雨就知道这样，嗤了声：“真肤浅。”

“下周不是升国旗吗，到时候我再给你指指，一班正对着国旗台，他们那地方还挺显眼的。”

—

回去后洛国平跟蒋音美早已回到了家，蒋音美见她回来，立马暂停电视。

那张柔美的脸上，眼神透着微微的严厉。

“又出去疯玩了？”

系着围裙的洛国平从厨房里探出头，洛欢看向他，洛国平高大的身体微微一僵，抬手握住拳轻咳一声，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洛欢收回眼，审时度势，果断低了头。

“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