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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逢青中学的时候,是个标准的问题少女。
本来就没有学习天赋,又不刻苦认真,考试成绩每每都是垫底的那几个。
她初中在普通的学校就读。开家长会时,老师告诉家长们,在年级排名五十以内的学生,才有希望进重点高中。
当然,这肯定没有赵逢青的份儿。
赵父和赵母对这个女儿很头疼,可又抱着望子成龙的心态。他俩给赵逢青请了个家教。结果,没过一个星期,家教就被气走了。临走时,家教还怒斥赵逢青烂泥扶不上墙。
赵逢青摇晃着脑袋,不以为然。
为了此事,赵父将赵逢青狠狠训了一顿。
赵逢青左耳听,右耳出。她认为学习这种东西,最重要的是天赋,而她完全没有。何必勉强。
初三那年,她和一个成绩非常好的女孩同桌,考试分数倒是上去了。不过,是因为作弊。
赵氏夫妇却以为女儿收敛心性,准备认真了。于是他俩欣喜不已。
结果,中考出来的成绩差点让赵家全体吐出一口血。
赵父气急败坏,花了一大笔择校费,给赵逢青争取到一个重点高中的学位。他觉得A中的校风还算好,应该可以扭转女儿的心性。
但是他漏掉了一个方面,既然他能弄到这学位,自然也有别的差生买进来。
赵逢青不乐意读高中。她觉得读个中专就好了,早点出来社会捞钱,远比耗在学校里荒废青春来得实在。
赵家硬逼着她就读。甚至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出动了。
两大家族施压,她就如他们所愿,上了高中。
这之后,赵逢青的叛逆心理变本加厉。她染了五颜六色的头发,左耳穿上六个耳洞。心血来潮时,还会化着妆去学校。
这行为在重点学校简直是踩炸雷。
训导主任好几次都在办公室当众呵斥她。
她扬着嘴角,毫不在乎。
渐渐地,她的坏名声传开,谈及她时,老师们都摇头。
赵父和赵母忙于生意,管教女儿的时间不多。接到老师的告状,他俩就训责赵逢青。
训完后,赵逢青依然如故。
高三分班后,新来的班主任不适应这个荒唐少女的不良作风,气得急呼家长。
赵父匆匆赶来,拎起赵逢青的耳朵就喝道:“你还翻天了!”然后他赔笑着向班主任道歉。
赵逢青态度轻傲,四处东张西望。
几个老师低头批着作业。角落的数学老师旁边,站着一个男孩。
赵逢青只看到他的侧脸。
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投到他的脸上,将他的棱角调成柔和的朦胧。她还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的眨眼一扇一扇,扇得她心里有点痒。
男孩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和她撞上。
她笑,狐狸般的媚眼斜飞起来。
他眼里骤寒,掉过头去。
赵逢青还是笑。她在此刻觉得这个平时极其讨厌的办公室,终于有了点美好的存在。
赵逢青以前和男孩子野惯了,没有矜持那套说法。自打办公室的邂逅之后,她就周围打听那男孩是谁。
她的狐群狗党一大把,消息反馈得很快。
男孩叫江琎,这学期转学过来的。据说去年高考他有事没去,所以回来重读。现在在高三二班。
赵逢青觉得这姓名耳熟,经蒋芙莉提醒,她想起来了,江琎这个名字,是年级成绩排行的名列前茅,不会掉出第三名。
赵逢青记得自己以前在学校公告栏见到这名字时,还讽刺过,“以为起个谁都不认得的生僻字就了不起啊。”
如今对他有了异样心思,她就特地去翻查字典。
琎(jin),似玉的美石。
他那俊秀长相,倒还挺符合的。
A中每到上午十点,就有二十分钟的课间操时段。高三的学业紧张,这短短的时间都挤在题海中度过,所以学校没有强制高三学生的到场率。
一到了这个休息档,赵逢青就拉着蒋芙莉去高三二班。
赵逢青总能第一眼见到江琎。无论他是在低头看书,还是无聊地转笔,她的眼里仿佛只容得下他。
江琎是第一个让她迷恋的异性。虽然她也弄不清原因。不过恋爱么,本来就没什么理由。她不知道办公室的那一瞥,会让她的未来有什么改变。她只肯定自己此时的心思,完全遗落在江琎身上。
对于这个单方面的初恋,赵逢青的喜远远大于忧。
她的那帮猪朋狗友之中,不乏对她有意思的。可是她谁都看不上。她还跟蒋芙莉戏谑过,“如果我一直对异性没感觉,就咱俩过一辈子呗。”
蒋芙莉作出呕吐状,“我百分之一百喜欢男的,你就孤独终老吧。”
学校里明文规定:禁止早恋。但是这年纪所萌芽的情愫,岂止寥寥。老师管得这个,就顾不上那个。何况在高考这座大山之下,老师最最关注的,还是尖子生。
赵逢青对江琎的心事,不是什么秘密。她很坦荡,喜欢就是喜欢。而且她还主动追求之。
江琎除了开始对她赠送的礼物瞄过短暂一眼之外,后来都直接把袋子扔给前后排的男同学。
于是,那些男同学纷纷瓜分掉赵逢青的心意。
赵逢青送过零食小吃、机动模型、钢笔、手表等等。最具意义的,是一条围巾。她亲手织的。
她买了几本书学了两个星期,再花了一个月织好。学的时候花式繁多,真正上手时,她只会最简单的织法。不过,好歹围巾还是个长方形的款式。
送出的季节是夏末。
蒋芙莉拍拍额头,“我一看你那围巾,就更热了。”
“都捉住夏天的尾巴了,冬天还会远吗?”赵逢青笑。这个城市没有秋天,夏天到冬天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江琎个子高,所以她足足织了两卷毛线。
这条围巾的去向,江琎不清楚。赵逢青也不清楚。
蒋芙莉在两个月后,见到高三某个男同学围着超长的围巾,长得绕了好几圈。蒋芙莉诧异,“我以为只有赵逢青才会织三米长的围巾。居然还有别的奇葩这么干。”
说起倒追江琎的事,好几个朋友直说要给赵逢青传授经验。
可是赵逢青都拒绝。她觉得恋爱是一件纯粹的事。以心相待,方为正道。
那些朋友听了,宛若见到鬼似的。他们只知道赵逢青是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倒真没见过,她对谁这么上心。
惊诧之余,他们不免怨嫉江琎不知福。
这些男孩之中,有几个都肖想过赵逢青。
她虽然个性奇怪,长得却很漂亮,特别是她那双狐狸眼,非常妖媚。眼神随便一转,他们就觉得魂儿都被勾去了。
这几个不良少年,翘课交白卷,抽烟加喝酒,干的就那么点事。有一两个和社会青年结交较深的,曾想利用非法手段侵犯赵逢青。
赵逢青虽然也混,但是危机意识相当敏感,找着理由这推那辞,从来不给他们得手的机会。
后来,随着她对江琎的越陷越深,她也不爱和翘课帮一起玩了。
蒋芙莉很奇怪。江琎一个正眼都没甩过,怎么赵逢青还能一头热。而且高材生哪里看得起她们这群小混子。
就连学校,都把他们和别的学生区别对待。
高三一共分成七个班。前面五个班氛围很严峻,老师时时以高校的美好前程鼓励学生。
后面两个班,聚集的都是些走关系买学位的。上课嬉闹是常事。甚至于某天上课时,混子大湖直接和老师对呛,把那个刚毕业的老师气哭了。
那会儿赵逢青正涂着试卷上的分数,抬头时看到年轻老师的哭脸,她回头和蒋芙莉说道:“今天不能提早放学了。”
蒋芙莉倾前课桌,噘起嘴,“睡觉打那么大声呼噜,生怕老师听不到。”说完她还瞪了大湖一眼。
老师最终气得跑出教室,唤来了训导主任。
结果,全班听训到晚上七点。
大湖的家长都赶来了。大湖父亲皮笑肉不笑地道歉,然后频频看表。
赵逢青注意到他的动作后,轻蔑地一笑。
大湖父亲没有逗留太久,他说还有场应酬,改天再来赔罪。
闻言,训导主任不满,但是对着家长只能和气。
赵逢青和蒋芙莉走出校门时,已经是七点半。
后面几个男生吆喝着:“哟,青儿,出去喝酒不?”
“哟什么哟。”蒋芙莉一回头,“被老师听到还得训!”
男生起哄,“莉姐是什么角色啊,还怕这么点训。”
赵逢青搭着蒋芙莉的肩膀,笑得张扬,“我俩听老师讲听得耳朵都长茧了,今晚要早点回去休息。”
“可惜啦。谁不知道只要我们青儿去帮衬,酒吧经理一定打折。”
“可不是么,酒吧经理是想泡咱们青儿呢。”
“无聊。”蒋芙莉挽起赵逢青,继续向前走,“难怪你对江琎一见钟情。我们周围的这些都是败类。”
赵逢青想起江琎的那张脸,眼尾一勾,“你最后两个字把我和你都概括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你把江琎钓上,记得教教我怎么提高成绩。”
“蒋芙莉。”
“什么?”
“你居然会用成语,而且用了两个。”
蒋芙莉把赵逢青的手一甩,“你个狗东西!”
赵逢青虽说追求江琎已有四个多月,但她和他没有对话过一句。
江琎不屑她。
爱慕江琎的女生比比皆是。不过他整天酷着脸,没有透出丝毫的破绽。连赵逢青这个大美人都攻陷不下的角色,别的女生掂量着,不敢妄动。
十二月中,是蒋芙莉的生日。她喜欢热闹,招呼着小伙伴们去餐厅庆祝。一家新开的粤式餐厅。味道说不上特别好,但是适合学生的消费级别。
蒋芙莉向来大方,这顿自然是她请客。
赵逢青选了一本书给蒋芙莉当生日礼物,三毛的《滚滚红尘》。
赵逢青之前给江琎送的各式各样礼物,每个都比这书贵重。
但是蒋芙莉不计较价格。她笑哈哈把书接过来,给赵逢青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是青儿懂我。”她上周看了《滚滚红尘》的电影,正想去找原著,谁知礼物就到了。
赵逢青明媚一笑,“袁灶更懂你,他送金的。”
“俗气。”蒋芙莉嘴里损着,手里却攥着那个金吊坠不放。
袁灶在旁淡淡笑着。
大湖和饶子吆喝着喝酒,还有几个都嘻嘻哈哈的。
蒋芙莉看着看着,心情舒畅。在舒畅到极致的时候,她突然就见到一个让她不痛快的身影。
那是他们学校的男同学。一个成绩名列前茅的学霸。
名字叫江琎。
蒋芙莉眼尾扫到他,表情顿时掠过不满。在她心里,赵逢青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这姓江的眼睛瞎了才看不上。
江琎推门进来时,从外面刮进了一阵风,带起了他的衣摆。人俊景美。
就算蒋芙莉再不爽江琎,也不得不承认,这风范真的惹眼。
好吧,她家青儿的眼光没得说。
蒋芙莉有意遮住赵逢青往门口的视线。
但是,不知道是江琎真的气场太有魅力,还是赵逢青的视力突然好转,在蒋芙莉这样的阻挠下,赵逢青还是见到了江琎。
只一眼,她就认出是他。联想到今天的日子,她就这么不经意地把江琎生日惦记上了。
江琎进来后,目不斜视,并没有留意到这桌的男男女女。
赵逢青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拐进了柱子后面。
蒋芙莉见状,挽住赵逢青的手臂,“今天我最大,你可别重色轻友。”
“所以我只是看了几眼而已。”赵逢青收回视线。
“矜持,矜持!”蒋芙莉就是心疼赵逢青追了那么久还没得到一丝回应,“你就算心里着迷,面上也要制造距离。不然他以为你就非他不可了。”
赵逢青笑笑,不回答。
追求江琎这件事,在很多人的眼里,她都是落败的一方。那又如何。事实就是她先喜欢上他。所以她失了先机,怨不得谁。
这天过后,赵逢青去打听了下江琎的生日。
十二月二十四。平安夜。
她庆幸还来得及准备。不过关于礼物,她还拿不准主意。她什么都送过了,一时想不出新招。
随着距离圣诞节越来越近,她突然有了个想法。
生日礼物很简单。是一道数学函数,专为学霸而设。
这道题不是赵逢青想到的,而是她之前翻一本习题册的答案时,意外发现解题的两条抛物线拼在一起,是个心形。
她将这个函数写在纯白的卡片上,然后外面包装了个小巧的礼盒。
她想,江琎收到这个别出心裁的礼物,会不会觉得惊喜。
赵逢青去送礼的那会儿,江琎没在教室。
她不好直接把礼物放在他桌上。
连续两节课后,她都去了二班。
江琎都没在。
放学后守在他教室门前,也没见到他。
第二天,依旧如此。
赵逢青送出礼物的那天,已经过了江琎的生日。她在教学楼的二层走廊见到了他,于是立即上前,笑嘻嘻地把礼盒递过去。
他冷冷看着她,想绕开。
赵逢青拦住他,“江同学,生日快乐。”
江琎眸色更寒。
“哎,生日没赶上,那就圣诞快乐。”
他根本不屑搭理她,望着她的眼神极为嘲讽。
赵逢青笑容未减,依然伸手递着礼盒。
旁边路过的学生们对这一幕显露出极大的兴味,少数知道赵逢青倒追史的更是窃窃私语。
可他们忽略了赵逢青厚脸皮的程度,她根本毫不在意那些异样的目光,固执地要将礼物送出去。
江琎也固执地不肯收。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江琎的男同学出来解了围。男同学平时分了赵逢青不少礼物,他自然是帮着江琎收下的。说不定这个又落入他的口袋呢。男同学从赵逢青手里接下后,塞给了江琎。
江琎神色漠然。
赵逢青则笑容满面。
这个礼物,江琎的确丢给了那个男同学。
男同学本以为是什么实用品,谁料拆封后,半天没得解。
最终,他扔进了垃圾桶。
高考的节奏飞快,接近寒假时,老师在教室墙壁挂起了倒数日历。
学生们看着日历一天一天地翻过,心里又紧张又期待。紧张考试的压力,期待考试的结束。
后面两个差生班,大多的家庭都比较富裕,好些都抱着上不了A线学校,就花钱去B线的想法。然而,日历挂了出来后,他们也开始忐忑。
那是高考。十二年的寒窗苦读,一招定乾坤。再怎么荒唐度日,都会有所压力。
在这样压抑紧迫的气氛中,寒假来临了。
期末考试的成绩,江琎第一。排第二的,是他的同班同学秦晓。
赵逢青大约是倒数二十几左右。
她去到公告栏,望着江琎的名字定了好一会儿。看着他名列首位,她居然有骄傲的心情。
第二名的姓名,赵逢青随意瞥一眼,过后就忘了。
她只记得,江琎是第一。
她喜欢的那个江琎。
赵逢青略过自己的分数后,很淡定。她对上大学这件事本就没有期待。
但赵父见到成绩单,瞬间眼前一黑,已经绝望。赵父做好准备,不管赵逢青考得如何,他都会花钱让她读完大学。否则,年纪轻轻没有学历,在社会上站不住脚。
高三放假很晚,离春节没剩几天,老师仍然严厉告诫同学们,放假别忘记抽出时间复习。
赵逢青半趴着打盹,老师的声音宛若模糊的催眠曲,让她的眼皮不住地往下耷。
蒋芙莉也在后面打了个大呵欠,还舒叹出一声。她抹了下眼角,不经意望见窗外走廊的身影。然后她赶紧戳了下前面赵逢青的背。
赵逢青掀开眼皮,“嗯?”
“外面,外面。”蒋芙莉低声说道。
赵逢青抬头望去。
江琎抱着一大叠的课本,和一个女孩走过。他俩走的速度有点慢,挨的距离……很近。
赵逢青眯起眼,看不太清楚他们的面目。她拽开书包,等找到眼镜戴上,那一男一女已经过去了。
蒋芙莉看着赵逢青的动作,又戳了下,“那女的不是大湖死命在追么?”
“我哪里知道?”赵逢青摘了眼镜,重新趴在课桌上。她眼睛的视线还是定在走廊。
那里此刻空无一人。
江琎迄今未曾给予她一个正眼,她预测不了自己要坚持多久。反正她想怎样做就怎样做,她向来就是这么随意到放肆。
老师一宣布下课,课室顿时爆出喝彩声。
大湖一激动,踏上了课桌,“放假啊!放假!”他兴奋的样子,与倒数第二名的成绩完全沾不上边。
“什么破锣嗓子,大吼大叫。”蒋芙莉皱眉。
大湖摆着臀,“莉姐,晚上去玩不?”
蒋芙莉甩给他一个白眼,转向赵逢青时变成笑脸,“青儿,走不走?去喝个不醉不归。”
“去啊。”赵逢青依向蒋芙莉,“晚上我妈和几个牌友打麻将,没那么早回来。”赵父去省外出差了,更加管不着她。
大湖跳下课桌,夸张地笑,“大美人出没,酒水又可以打折啦。”
赵逢青弯着唇笑了笑。
他们班几个,约上隔壁班的,准备杀往酒吧街方向。
临走时,隔壁班的袁灶支支吾吾地推辞。
大湖不悦,“是男人就利索说话。”
“就是我一会儿有点事。”袁灶欲言又止。
蒋芙莉拉着赵逢青在外等,见大湖和袁灶沟通没个完,蒋芙莉喊道:“不想去就别去了。浪费我们时间。”
袁灶被蒋芙莉这么一喝,说道:“我事儿完了就赶过去。”然后他一拳打向大湖,“你留着点酒跟我拼。”
“嘁。”大湖咧嘴一笑,“就你那点酒量,我和全场拼完也能他妈赢你。”
赵逢青撇头望了袁灶一眼。她没有戴眼镜。她和他的距离超过了她的视力范围,但是她瞄到他的课桌抽屉有个什么东西伸了出来。
待大湖和袁灶扯完,一行人就离开了学校。
这帮不良少年少女走在街上,几乎都会引来各方注目。特别是在A中附近。某些家长见着,露出嫌恶的脸色,牵着孩子的,就教育几句,千万别和这样的二流子来往。
这些年轻人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形象,只是叛逆的心理让他们无所忌惮,还觉得这样与众不同。
大湖顶着金黄的发色,对迎面走来的两个小姑娘张牙舞爪,嘿嘿奸笑。
两小姑娘吓得牵起手,停下不敢再走。
蒋芙莉一把扯过他,“你干吗呢?”
大湖讪讪一笑,收敛起狼爪。
旁边一个男生满脸扫兴,“莉姐,别这么开不起玩笑嘛。”
“好好走路。”赵逢青横过去一眼。
男生耸肩,没再起哄。
他们常去的那间酒吧,位于市中心。无论工作日还是周末,生意都很火爆。有个叫饶子的同学,是酒吧老板的侄儿。因为这层关系,他们过来都有位置。
酒吧门口站着一个新来的保安,伸手拦下他们。
他们了然,主动出示身份证。
保安见到这群人年龄都成年了,于是退到一边。“欢迎光临。”
在吧台调酒的小伙子,垂涎赵逢青。每次见到她来,就故意抛玩酒盅耍帅。
赵逢青在初见时看过他一眼,之后不再理会。
这天小伙子离了吧台,殷勤地上前,“青儿。”
赵逢青往上抬眼。宁愿看着满是发胶的头发,都不想把目光转到那油腻的脸上。
其他男生见此情景没出声,蒋芙莉则拉起赵逢青的手,笑说:“这么一看,还是高三二班那个好。”
提到那个人,赵逢青双眸晶亮起来。“我的眼光。”言语间全是骄傲。
调酒小伙心里一堵。
饶子见状,在赵逢青和蒋芙莉离了几步后,对着小伙子低声说:“青儿单恋。那江什么的,瞎了狗眼。”
调酒小伙瞬间重燃希望。
今晚过来,包房已经满了,经理给他们留了大厅的围台。调酒小伙时不时就往他们这桌张望。
赵逢青察觉后,换了个背向吧台的位子。
大湖吆喝着要来几瓶洋酒。
赵逢青挨着沙发,扔下书包,“我今儿个就不来洋的了,几罐啤酒就行。”
“哟哟哟。”其余男生起哄道。“青儿装淑女。”
“我今天听到洋酒两个字,右眼皮就直跳,或许是上天在给我示警。”她的这话是开玩笑。但是酒过三巡,竟然一语成谶。
赵逢青的酒量还可以,四五瓶啤酒灌下,脸红了一点。她打个嗝,窝到沙发的一角,迷蒙地望着前方的靡靡人群。
她的脑袋呈现出放空的状态。
就要放寒假了呀……见不到江琎了……这么一想,寒假乏味了起来。
大湖拼酒拼得狠,量词不是杯,而是以瓶来计算。他灌来灌去,没一会儿就倒下了。
饶子也醉,不过勉强能睁眼。
别的几个男生女生,划拳喝酒,张狂的笑声和叫声层出不穷。
这一桌的平均年纪,不过十七八,仍是稚气的脸上却又交织着早熟的痕迹。
蒋芙莉和饶子喝了几杯,大声笑道:“孬货!想灌你莉姐我。”她因为留级加转学的原因,实际年纪大了他们两届,所以也自称是姐。
赵逢青听着她的喧闹,回过神来。她执起啤酒瓶往自己脸上贴,冰凉的瓶罐和她暖热的脸颊一接触,顿时酒醒了。她微微抬头,见到大湖醉得瘫在沙发上,他旁边放着的手机正在闪着亮光。
光熄了后,没几秒又重新亮了起来。
她伸腿踢踢挨得最近的饶子,“大湖手机有人找。”
饶子半醉半醒,想撑起身子,却动弹不得。他口齿不清喊着:“大……大……湖……找……”
手机屏幕灯熄灭。
不到两秒后,再次亮起来。
蒋芙莉注意到了,直接站起来走到大湖身边。来电显示的名字让她笑了下,她翻开手机盖,娇嗔说:“怎么?事儿办完啦?”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她脸色大骇,厉声问:“你现在在哪?”
电话挂断后,她大力摇着大湖。“起来!”
大湖醉死了过去。
于是她急着朝众人喊了声:“别闹了!”
场子里的音乐声、谈话声,十分嘈杂,她这一句,只有两三个听见。
她拔高音量,大喊道:“别闹了!”
这时,几个仍在打闹的男生女生莫名望向她。
“袁灶有事。”蒋芙莉深吸一口气,肃缓说,“没醉的,都跟我跑一趟。”
现场不醉的,没剩几个。就连她自己都喝多了,不过她在极力保持理智。她咬咬牙,回到位置,开始收拾书包。
赵逢青坐直身子,“怎么了?”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袁灶出事了。”蒋芙莉面无表情。
赵逢青在这电光火石间,突然联想到了袁灶的课桌抽屉藏的是个什么东西。
一根水管。
他们这群人虽然看着流里流气,但和真正的混混还是不同的。她早前听说过袁灶结识了某个区域的社会青年,但是她万万没料到,他居然会去斗殴。
她放下手中的啤酒罐,“什么情况?”
“那个傻货。”蒋芙莉张嘴就骂,“拜了个什么胜哥,为个小情妇,和另外一帮人干架了。”
赵逢青立即拽起书包带,“他现在怎样?”虽然这么问,但是看蒋芙莉的神情也知道,袁灶情况不好。
“警察追过去了,胜哥他们跑了。袁灶正躲着呢。”
“早说了,犯法的事情甭掺和。”赵逢青微嘲一句。
蒋芙莉本还想骂几声的,最终噎了下去。“什么大道理先别扯了。袁灶受伤了。他打电话来求救,我们赶过去吧。”
赵逢青方才的讥讽顿时无影无踪,她正色问:“他在哪?”
“人民公园。”
大湖醉死,饶子走路都颠簸。仅剩余四个还能保持清醒。蒋芙莉也醉,但仍然强撑着出来。
四个人拦了出租车,直奔人民公园。
下车后,蒋芙莉用手机联系袁灶,想问问确切位置。
他一直没有再接听。
她很担心,“他会不会……”
“别说这个。”赵逢青截住蒋芙莉的话,裹紧棉袄,“分头找。”
于是四人散了。
夜晚的公园,灯光很暗淡。周围的山路绕来绕去,还有树丛的掩蔽,寻找起来相当困难。更何况,袁灶的那通求救电话,没来得及透露他的具体方向。
赵逢青顺着一条山道往前走。
沿途的休息椅有几双情侣在互诉衷肠。
她走到半路,突然掉了头。
想来袁灶不会往人多的地方跑。有伤太招眼。
赵逢青在分岔路口辨了下方向,转往后山。
公园的后山一到晚上就冷冷清清,比起先前灯光的白淡,后山十分昏暗。要躲的话,这里是最佳场所。
随着路径越来越深,四周渐渐寂静。
赵逢青穿着中跟短靴,鞋跟一下一下敲击着石路,发出类似于玻璃碰撞的声响。她中途停下脚步,回头往后望去,走过的小道已经笼罩在黑暗之中。
她忽然唤了声:“袁灶。”偏沉的嗓音在深冬的冷风中划过。
周围静悄悄,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回应她,别的什么都没有。
她掏出手机拨着袁灶的号码。
忙音中。
与此同时,前方林子深处传来叮当叮当的铃声。
赵逢青庆幸,蒋芙莉为袁灶设置的铃音如此富有穿透力。
她快步往声源处走去。
当看到那匍匐在暗丛的身影时,她立即通知蒋芙莉他们过来。
袁灶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
赵逢青借着手机的光察看了下。
他的小腹处有一大片血迹,地上也好几处染了红。
她不懂如何处理,只能守着。
蒋芙莉跑过来的时候,脸色煞白,见到地上的那摊血,她紧紧握住拳头。她和袁灶平时都有意避嫌,就是不想暴露彼此的关系。可是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可怎么办?”男生甲颤着手去探袁灶的鼻息。
还好,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真实存在着。
“送医院。”赵逢青在手机上按着一二零。
“不。”蒋芙莉慌张地拖住她的手,“会被警察抓到的。”
“抓到也好过死在这里。”
蒋芙莉听着愤怒起来,“被抓住的话,他就完了。”
赵逢青微愠,“那你打算怎么办?”
“附近有家私人诊所,我爸和那医生熟。我们去求救。”蒋芙莉紧紧盯着袁灶,眼里泛起了泪。
那一刻,赵逢青什么都不再说。
以前她不理解蒋芙莉为何事事照顾袁灶。而今,她假设一下自己是蒋芙莉,而袁灶是江琎,一切都明白了。
因为那是喜欢的人。
见蒋芙莉神不守舍的,赵逢青主动解下围巾,盖住袁灶的伤口。
然后,两名男生抬起袁灶往公园门口走。
蒋芙莉泪痕未干。
赵逢青上前拉起她的手,沉声道:“有什么事,都等袁灶安全了再说。”
“走吧。”蒋芙莉反握住赵逢青,想借她的力量来消除自己内心的恐惧。
赵逢青扶着蒋芙莉,低声唤住前面两个男生:“如果遇到路人,就假装他喝醉了。”
“知道了。”男生回话。
五人顺利到达公园门口,蒋芙莉拦了辆出租车,和两个男生、袁灶直奔诊所。
他们走后,赵逢青再招了辆车。
一上车,她说:“巴奇馆。”巴奇馆是袁灶打架的地方,他摊上的这事很麻烦,她打算去探探风。
司机摇头,用着很不标准的国语说道:“那边警察封锁了,过不去。”
“什么事?”她故作惊讶。
司机用粤语飞快说道:“黑社会劈友啊,都是啲僆仔僆妹,唔读书就出来蒲。”[粤语,意为“黑社会斗殴啊,都是些少年少女,不读书就出来混。”]
赵逢青卷起自己色彩鲜艳的长发,其实她这个形象,不就是司机口中的“僆妹”么。“那去松湖大道吧。”
赵逢青赶到诊所。
诊所不大,医疗设备基本齐全。袁灶正在内室治疗。
蒋芙莉坐在外面,低头不知想什么。
赵逢青走过去,“伤势严重吗?”
蒋芙莉恍然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棍棒击打的皮外伤。”顿了下,语含气怨,“死不了。”
“嗯。”赵逢青搭着蒋芙莉的背,微微按了按,悄声道,“警察还在巴奇馆,这事闹大了。”
蒋芙莉呼出一口气,双手掩住脸,哽咽地骂道:“他就是傻货!”
赵逢青点头。不傻怎么能干出这种浑事。
她陪着蒋芙莉坐等医生的消息。
另外两个男生坐在另一边,沉默无声。
医生出来后,见到这四个学生,神色无奈。
两个女的染着花哨的发色,三个男的流里痞气,其中一个还有斗殴伤口。如果不是看在蒋芙莉父亲的面子上,医生真不想招惹。“没什么大碍了,但是躺个把月是免不了的。”
“非常感谢。”蒋芙莉的情绪平静不少,转头又和赵逢青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守着就行。”
“嗯,有什么事打我电话。”赵逢青算算时间,是该回去了,否则她母亲会在她耳边叨叨叨叨。
她和两个男生出了诊所。
男生甲闷了一晚上,这会儿才松口气。他掏出烟,问着另外的两人:“要不要?”
赵逢青摇了摇头。
男生甲衔上烟,一蹭打火机。他微微仰起头,左手夹下烟的同时,面朝夜空呼出一连串的白圈。
男生甲和赵逢青距离近。这时望过去,烟雾萦绕在她的侧脸,宛若蝶羽,煽动人心。他不禁咽了下口水。
“走了。”赵逢青懒懒地一转头。
前方赫然是江琎。
那一瞬间,她脸上全是惊喜之色,衬得她艳丽的五官透出了光。
江琎直直往诊所的大门方向走。
她飞起笑眼,往侧旁两步,挡住他的去路。
他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施舍给她。
赵逢青继续向侧边迈了一步,就是不让他过去。
他还没有正眼望过她。无论她送礼物过去,还是故意在他面前晃过,他都视而不见。她好想他能认真地看看她。那样他就会知道,她的眼里只有他。
江琎终于调转视线,瞥向她,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然后他步伐一顿,掉头而去。
赵逢青美目一敛,开口道:“江同学。”
他充耳不闻。
她想,如果自己现在扑过去抱住他,他会作何反应。
……肯定会把她挥倒。
“江同学,我是赵逢青。”
江琎向外走的步子未有一丝的停顿,直到拐过街口。
旁边两个男生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
倒是赵逢青不见一丝尴尬,笑容还是那样娇美。越是有难度的事情,她越是固执。
何况,这是她美好的爱情哪。
袁灶的伤势,在床上躺十来二十天,就可以恢复。
现在麻烦的不是他的伤,而是胜哥和另外一伙的恩怨。因为他和胜哥拜了个兄弟关系,所以他也出现在敌手的追缉名单上。
蒋芙莉的父母常年在外经商,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把袁灶领回家去避风头,之后,两人鲜少出门。
那群流氓连袁灶的住处都不放过,频频骚扰袁奶奶。
大湖和饶子几个经常过去探望。
赵逢青看不起袁灶这种躲在蒋家的窝囊行为。篓子是他捅的,他反而当起缩头乌龟。一堆同学跑东跑西地给他善后。
她替蒋芙莉不值。
寒假期间,赵逢青待在家里玩网游。昏天暗地地刷副本,打战场。
不过再怎么沉迷网络,她都还记挂着有一个江琎。
她找同学去打听江琎的手机号,托了四五个同学,最后一个成功。
拿到那十一个数字的时候,她笑靥如花。一个一个数,一个一个记。数字仿佛幻化成他的模样,跳跃在她的心间。
除夕晚上,赵逢青从九点多就开始编写祝福短信。
写了删,删了写。
到十一点多,还在思考,这第一条短信,要怎么开场才能彰显它的意义。
想得越多越是乱。
零点越来越近,她蒙了,一个失误,按了发送。
当时是23:56。
赵逢青望着那条短信,好半晌都不知作何反应。
这个短信不只时间上有失误,内容更有缺漏。她之前的全删了,这个是新写的,只有三个字:江同学。
那一刻,她想扔手机。
踏入新年之际,她踩着点又给他发了信息:新年快乐。
江琎不回复。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反正她喜欢他嘛,先喜欢的人总是吃点亏的。如果能先苦后甜,什么都值得。
年后,赵大姑和赵母相约去旅游,目的地是长白山。大姑的女儿也一起去。
赵逢青听到有同龄人作伴,便打算跟去。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赵母并不是很乐意,问道:“寒假作业做完了吗?”
“还没开学。”意思就是根本没开始做。
赵母气不打一处来,抓起女儿的头发,“你瞧瞧你,这什么啊?蓝还是绿啊?”
“这是渐变色。”
“你还好意思!”赵母要吐血,“你这样子出去,我都不敢说你是我女儿。”
赵逢青笑了,“那我染个黑色,再去旅游。”
赵母非常无奈。女儿的个性到底遗传自谁?
一行人去了长白山。
长相守,到白头。
赵逢青听到这个寓意后,望着银白的山体,幻想着哪天和江琎一块儿来就好了。
这么一想,她就又对他惦记上了。
晚上回到酒店,赵逢青忍不住想对着那烙入心间的十一位数字说点什么。
她半趴在床上,托着两腮,晃抬小腿,低头望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笑盈盈的。
那就告诉他,她现在在长白山玩好了。
她不期待会有回复。所以在收到江琎短信的时候,她呆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开心地想,他回了什么呢?
至今为止,他话都没和她说过。要不是听过他和其他同学的聊天,她连他声音是怎样的都不清楚。
赵逢青回想着他的声音,澄清而寒凉。
她翻开短信。屏幕上只有一个字,末尾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就一个字。
滚。
赵逢青看着看着,手指抚上了那个字。这算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了。
堂姐洗完澡出来,见到赵逢青抱膝坐在床上,直盯着手机,问道:“青儿,你笑什么?”
赵逢青抬过头,眼底一片笑意,“在看同学的短信。”
“什么同学?能逗你这么开心。”
“一个可爱的同学。”
“男的?”
“是呀。”
“难怪。”
堂姐其实早猜到了。
赵逢青平时很喜欢笑,但她的眉眼太过妖艳,笑容里总有些许媚色。她刚才对着手机的时候,春风拂面,眼里的柔和淡化了妖气。
在那一瞬间,堂姐只看到一个普通可爱的小姑娘。
高三的寒假很短。玩了没几天,提前开学了。
蒋芙莉和袁灶请了两天假。
赵逢青在开学第一天,就迫不及待想去高三二班见江琎。
饶子看不过去了,他把自己的寒假作业甩到她面前,说道:“你作业还没做吧,我都抄好了。下午老师过来收,快点抄。”
“下一节课我再抄。”她将他的作业本搁到语文课本下。然后,戴上框镜。
饶子更加闷气了,他见不得她这卑微的样子。“你去哪儿啊?他高高在上的鸟样,压根看不起你。”
“那又怎样?”恋爱哪有公平可言。
饶子有火气,不知怎么发作,只好出去抽了根烟。
赵逢青去了二班,站到最佳的观赏位置。
江琎不在自己座位上,而是搬了椅子坐到一个女生的旁边。
赵逢青推了下眼镜。
江琎和那女生距离半尺。
两人低着头。
女生在一本书上写着。
他的食指放在书角,对女生说着什么。
赵逢青敛起笑。这算是学术交流吧,有不懂的问题,请教成绩好的同学,很正常的。
这时,周围好些学生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赵逢青自然不会搭理他们,看完江琎和那女生的学术交流,她就回去抄饶子的作业了。
她想,连差生之间都有作业交流,江琎帮女生解个题,又有什么奇怪。
过了两天,蒋芙莉和袁灶回来上课。
一个寒假不见,蒋芙莉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脸,显露出了尖下巴。
赵逢青问起巴奇馆事件的后续,蒋芙莉没什么表情,说道:“警察正在调查,暂时没查到袁灶头上。另外那伙人,我出钱私了了。”
赵逢青掐了下蒋芙莉的脸,“别瞎担心了,顺其自然吧。”
他们一帮子大半个月没聚,中午一起出去吃了个饭。
蒋芙莉生怕隔墙有耳,定了个封闭的包厢。
对于袁灶的未来,大湖呈现出天真烂漫的乐观,“你们别担心,警察肯定会调查清楚的。袁灶又没伤人,自己还挨揍了,换句话说,他还是个受害者呢。”
袁灶面露尴尬之色。自出事后,他整个人沉默了许多,经常都是听着别人说话,自己安静得仿若不存在。
赵逢青见到他那个样子,心情复杂。人的一生,时不时就会错路。年少轻狂期就更别提了。
“袁灶。”她抬眼看了一下,“少和那个叫胜哥的来往。”
“他不会再去找他们了。”蒋芙莉板着脸,“事情过去就算了。警察不找的话,都当作不知道。”
“哎。”饶子敲了敲桌子,压低嗓音说道,“这个事,大家别说出去。打群架,还见了血。很麻烦的。”
众人点头应允。
“还有……”饶子环视各位同学一圈,最后把视线定在袁灶的脸上,“万一不走运,你被逮到了,绝对不能把救你的几个人供出来。”
蒋芙莉愣了下。
赵逢青衔着烟,魅眼扫向袁灶。
袁灶抬起头,回视饶子,“好,我发誓。”
“那倒不必。我就给你提个醒,知道利害就行。”饶子笑,“希望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然而,几天后,警察还是找了上来。
袁灶在第二节课后,被带走。
蒋芙莉想追他,赵逢青一把拦住。“别冲动。”
“他完了……”蒋芙莉险些失控。
“莉姐。”饶子挨过来,“别把自己搭进去。”
蒋芙莉咬咬牙,依在赵逢青的身边。
赵逢青远远望着袁灶微屈的背影,心中明白,这一走,他和高考是无缘了。
袁灶在局子里的状况不大好。他旧伤未愈,心理压力又大。处境不上不下。他在警察局待怕了,于是坦白从宽。
可把胜哥供出来,袁灶也免不了麻烦。胜哥那帮人是真正的恶棍,肯定会报复。
不过权衡之下,还是先出局子才最重要。
蒋芙莉是这帮子中人际网最复杂的。她到处奔走,把能托的关系都找遍了。
巴奇馆的事件,袁灶并非主谋,而且他的确没有伤到谁。
拘留了十天,罚了一千元。他终于出来。
长时间的精神压力,让他无法再面对学校,只得请假在家休息。
袁灶这事引起了学校的警示。和袁灶关系好点的几个同学,被带去训导处问话。
然而,谁都说不知道。
训导主任吹胡子瞪眼,“你们有没有为自己的前途想过?包庇滋事的同学,还觉得自己很仗义是不是!你们这群小孩子分得清什么是义气吗?义气是团结向上的正能量,不是知情不报瞒着老师!”
男生甲微微颤了下,脸色泛白而挣扎。
经验丰富的训导主任一瞧,就知道突破口在谁了。
于是,他一个一个单独问话。
轮到赵逢青时,训导主任板起脸,“班级、姓名。”
“高三七班赵逢青。”
“嗯,好久不见啊。”这个女学生,他吼得都麻木了。固执又叛逆。不过欣慰的是,今天她的发色很安分,是黑色。
赵逢青回忆了下,很久了吗?嗯……好像自从她在这办公室喜欢上江琎之后,就没再被训过话。
喏,五个多月了,是好久。
“高三六班袁灶的事,你知道多少?”
“百分之十,全校学生都知道的部分。”
训导主任对这场谈话不抱希望,说了没几句就让她出去了。
赵逢青出来后,见到男生甲站在走廊,一脸犹疑。
她扬起笑,“到你了。”
男生甲点头。擦肩而过时,他说:“我不会说的。”
“嗯。”
至于是不是可信,她就不晓得了。
谈话过后,暂且风平浪静。
三月中旬,A中接到市里通知,组织全校师生去看一部感恩励志电影。
高三年级的同学,排到星期五的下午。
大湖听着那电影,就觉得没劲,扯起嗓子说:“莉姐,不如我们出去玩。”
蒋芙莉摇头,“我就不去了,陪袁灶去换药。”
“哦。”大湖转头,“那青儿呢?”
“我去看电影。”
“啊?”
不只大湖傻眼,连蒋芙莉都吃惊了,“这电影好看吗?”
赵逢青笑了,“谁知道。”
电影好不好看不是关键,关键是和谁一起看。譬如能和江琎坐在一起,垃圾闻着也是香的。
这次的电影票是学校统一发放的,票派到学生手里,好些都换来换去。
赵逢青找了个男同学,直截了当问对方能不能弄到和江琎挨着的票号。
男同学嗤嗤一笑,“你还真喜欢他啊?”
“嗯。”这个问题,她不回避。
男同学愣了下,吃惊于她的坦诚,然后又嘿嘿笑了声,“这个没问题,二班同学我认识大半,一定换给你。就是……”他眼光闪烁了下,再嘿道,“让我讨个甜头就行。”
他那目光,赵逢青无比熟悉,猥亵又龌龊。
男同学嘟起嘴,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就这,亲一口就行。”
她冷笑一声,转身离开。她等着把初吻给江琎的。
此路不通,还有别的方法。她狐群狗党那么多,换张票是小事一桩。最后,江琎邻座的男生出价五十元,把自己的票转给了她。
赵逢青望着票根上的七排六座,止不住地笑。
和江琎看电影呀……光想象就能让她乐开花。
挨着坐在一起,她和他靠得那么近。
距离肯定小于半尺。
如果她耍点儿小心思,说不定还能碰到他。
星期四的晚上,赵逢青小心翼翼地把票根放到钱包里,然后开心得在床上打滚。明眸里闪动的,是她最纯真的少女情怀。
然后她想起一件大事,赶紧下床翻衣柜。
试穿了几轮衣服后,她转眼望向镜中的自己。
太瘦了。
万一江琎喜欢丰满型,怎么办。
赵逢青折腾了足足两个小时,最终选定了明天下午的服装。
整体是深色的基调,为了让自己娇俏些,她加了粉色的围巾和毛衣链,再画了个浅粉的桃花妆。
最后她对着镜子“啵”了下。
“晚安,江同学。”
第二天吃了午饭,赵逢青就奔往电影院。
饶子想拦,不成功。
大湖嘟哝着:“咋这女生谈恋爱都跟中邪似的。”
饶子皱眉,“除了青儿还有谁?”
“莉姐呗。”大湖朝蒋芙莉空着的座位努了下嘴,“没见她最近颓废样啊。”
“搞不懂。”饶子搭上大湖的肩膀,“走,去KTV吼几嗓子。”
几个同学就这么散了。
赵逢青来到影院后,联系了换票的男同学,问他江琎是否真的过来。
她平素喜欢中性的衣着,今天是为了江琎才挑小短裙的。
美丽给江琎看,那是心甘情愿。如果只是让其他人饱眼福,她不乐意。
男同学给了肯定的答案。
闻言,她笑着去卫生间换衣服,再上妆。
去到放映厅时,距离开场还有十来分钟。陆陆续续有同学过来。
赵逢青迈上台阶,往七排走。
旁边好些男生的视线一路盯着她。
江琎坐在座位上,左手斜撑着头,右手在手机的键盘上按着。
他的前后左右,还没有同学入座。
当赵逢青走到距离他三四米的时候,他熄了手机屏幕。
“江同学。”
他没动,只是垂眸将视线微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美腿。
白,长,而且直。
江琎的视线在那白得炫人的长腿上停驻了数秒,然后转至手机上。
赵逢青笑盈盈地坐下。
她看着他低垂的侧脸,将他从额头到下巴,仔细观察了一遍,最后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又长又翘的睫毛上。
她眨眨眼,赞叹这玉琢般的美貌。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他。现在这样的场景,她可欢喜了。
不过,江琎望向她时,眼底结了霜。
赵逢青看着他浅眸中翻转的霜花,笑了,“江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滚。”声音清冽。
她开心,“看来你记得我。”
他冷脸转向大银屏。
不远处,有围观同学的窃窃私语。
江琎周围的位子,除了赵逢青入座的,其他都空着。从同学们的角度看过去,只觉有无形的屏障,将他俩包围其中。
在A中,没有谁敢这么光明正大,除了赵逢青。
有几个女生羡慕她这份果敢。即便江琎此时厌烦,但在他以后的高中回忆里,赵逢青一定有个位置。
羡慕归羡慕,那份与冰山抗衡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这个年纪绝大多数的暗恋,藏在心里三五十年,等到那朵花在时光的溪流中凋零,曾有的璀璨,见证者唯独是自己。
“江同学,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赵逢青倾前身子,说话的气息轻轻拂到他的左脸,语含诱惑,很低很低说,“我喜欢你呀。”
江琎的寒霜在滚动。
“喂。”前排隔了几个位子的男生探出头,“赵逢青,校规禁止早恋。”
她冷淡呛道:“我十八岁生日过了。”
男同学怪笑,指了指身后,“老师在前边盯着呢。”
闻言,她远远望过去。
二班的班主任严厉的目光正射向这里。
她嘻嘻一笑,“江同学,我们好好看电影。”
江琎除了开头那个“滚”之外,再也没有说过话。
赵逢青本来担心他会甩头走人,出乎意料他没有。
两人全程看完了那部真善美宣传片。
这结果,让她的脸上漾起掩饰不住的笑意,在光影闪现中,艳丽异常。
今天是她这段单恋的纪念日。
她和他肩并肩,看了场电影。
电影内容枯燥,但是她的心上人美颜盛世。
电影一结束,江琎起身走人。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影。
“江同学,再见。”赵逢青笑着挥手。
她已心满意足。
赵逢青走出电影院,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冬末的气候,阴天多云。
她裹了裹外套,准备换装再回家。
远远的一声叫唤,让她止住脚步。“青儿!”
她循声望去。
袁灶站在影院的台阶下,朝她招着手。
她把围巾打个结,抬腿走下去。
袁灶直直望着她光裸的腿,待到她走近,才看向她的脸,“你不冷吗?”今天室外气温才十三度。
“还好。”江琎的目光已经把她的腿烤烫乎了。她还巴望着在漆黑的影院,江琎起个色心,吃吃她豆腐什么的。
无奈,他很君子。
太失望了。
她特意选这条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就是为了让他占便宜的。她不禁怀疑,他光顾着学习,懂不懂男女生理知识的。
“寒从脚起,别冻着了。”袁灶上前,阻挡那些对她打量的男人视线。
“你怎么来了?”她记得袁灶下午是和蒋芙莉去换药的。
“出来买卤肉,正好路过。”袁灶没说的是,不是巧,而是她实在太特别。他才走来影院,抬头就见到了她。本来长得就招摇,这番打扮后,更是亮眼得让男人移不开视线。